《城春草木深》吞下一口馄饨

1、楔子

　　君王的寝宫内，侍从按照我的吩咐点燃了火烛，我坐在轮椅上抱着大周最后的君王，一片火光中，看着怀中幼童懵懂的眼神，我大不敬地捂住了他的双眼。
　　宫殿内外到处都是陈军，他们肆意烧杀毁坏宫中的一切，在这座百年宫殿中交织着，宫人们的无力的叫喊声，陈军的欢呼声。
　　我在意识消散的刹那间，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我依稀记得有一个人曾说过人死之前会看到最想看到的人，那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我好像又看到那个瘦弱的少年一步一步地登上了龙椅，他穿戴着君主的龙袍君临天下的模样好看极了。
　　“将军，将军快醒醒。”我耳边传来一个姑娘急促的声音。我努力地睁开双眼，低头发觉身下不再是木质的轮椅而是一个姑娘的背，
　　我叹息道：“姑娘，何必从火海中救一个将死之人呢，放下我，快逃吧。”
　　那个女子不说话，只是将我紧紧绑在背上，我惊讶地看着她带着我从皇家密道逃出宫外，到了安全的地方，她放下了我，我怔怔地盯着眼前女子的容颜，她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慰道：“表弟，别怕。”很早之前我便知道她嘴笨，在后宫嫔妃中性子太冷，一向不得那个人的宠爱。
　　我爬向空地，努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汗水从额头上沁出，我胡乱地擦了擦，淡淡道：“臣见过柔妃娘娘，”这句话似是在提醒她，也是在提醒自己。
　　从怀中递出一枚羊脂玉后，我接着道：“娘娘，苏州李安。”她上前将我手中的玉塞回了我的怀中，我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道：“您不该救我的，不该的。”
　　我不想连累她，即使大周已经不在了，她也可以开始重新生活。于是我用药迷晕了她，我知道只要我还没死，我的影卫必定会找到了此处，
　　夜幕降临之后，我听着影卫上报宫内的形势，从他的口中陈述着陈军在坚持不懈地寻找着我的踪迹，在双腿瘫痪之前，两国多次交战，我杀了不少陈军，在他们心中是血仇，恨不得千刀万剐了才好。我双手把玩着影卫递给我的烟花，曾经上元佳节，我和他曾在漫天火花下立下誓言，此生不负。时光荏苒，不复当年。
　　我指了指榻前的柔妃：“死令，护送至苏州李府。”影卫得到命令，携着柔妃从我眼前立刻消失了。我借着烛火点燃了手中的烟花，将它抛到院外，一道绚烂的火光冲向了漆黑的天空，火光向四周散开，在偌大的皇城天空上展露出一个“天”字，我保不住这个濒危的国家，但我想临走前为大周的百姓再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翌日，不出所料，陈军很快来到了这座破落的院子外，陈王的副将卫博文领兵包围了这座院子。多年不见，卫将军身上沾染的血气似乎又浓了，我将自己耗费多年的心血全都写在这本《水经注》中，长江黄河一带的水患不论在哪个朝代都是一件极其让人头疼的事。
　　他没有接过书，只是招来侍从，我接过侍从递来的毒酒，毫不犹豫地饮下，我知道这是他最后能为我做的事了。其实在他们进门前我就服下毒药了，将军傲骨，不能低头，亡国之臣，不可失节。
　　在双重毒药的作用下，我的口鼻流下鲜血，很快我便失去了意识，这便是世人常说的魂归西天吧，我想。
　　我于一片混沌中苏醒，四周漆黑，我的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男音，“是他，”我努力挣脱黑暗，却是徒劳。当我听到那句娇媚的女声：“陛下，真的要下浮生散吗，李将军他毕竟......”我拼命捂住自己的双耳，大声喊道道：“假的，全是假的。”
　　可是我还是听到了君王那无情的回答：“是。”我对君王的信仰在这瞬间破灭，我想起他每次看到我的双腿露出的哀伤的神色，在他面前我装作毫不在意，“陛下不必太过伤怀，臣没事，即使没有了双腿，臣依然可以为国尽忠。”
　　我一人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不知度过了几载春秋，渐渐地也放下了心中的爱恨痴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