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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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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
在绿皮火车上,是第一次相遇。
哐当哐当的晃,阿辰恶心的想要呕吐。
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气味缠绕。
她不知道是第几次向对座的男人看去。
如青柏。
她看看自己,好几天没换衣服了,
身上散发出枯树的气味。
她想起曾经读过王小波的一句话
“我是爱你的,看见就爱上了。”
彼时,她只是随便买了张去向南方的车票,不知终点在何方。
列车员一节一节车厢走过来,走到男人面前,接过他的车票,打了一个孔。
“同志,下一站是同里,记得下车。”
男人颔首。
同理?同里?
阿辰蹙眉,挤着人群塞到列车员面前。
递给她揉的乱七八糟的车票。
列车员皱着眉,眉间的皱褶像那皱巴巴的车票,
扯着嗓子:“下一站同里,你这还没到。”
推着就要把她弄走。
热气熏得人要崩溃,阿辰眨巴着眼。
下一站列车员再次走过来时,一起和男人下了车。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男人。
风很大,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她扬起头去看站牌,原来是同里。
前面的男人回头看她:“小姑娘要去哪?”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和她不同。
阿辰红了脸。别别扭扭的不想讲话,斟酌着如何措辞。
男人见她不回答,摇摇头转身走了。
阿辰还是跟着他走。
男人又回头,脸上带着无奈的笑:“这样有人要说我拐卖儿童了。”
阿辰摇摇头。
男人把阿辰“捡”回了民宿。
男人是民宿老板,依水而建的小房子上边挂了风铃,风一吹,叮叮咚咚的响。
“同里居”
南方人有些稍微的n,l不分,总是读成“同你居”
阿辰仰着脸看着名字,看了半晌,才慢吞吞的走了进去。
男人找了间干净的屋子,让她进去洗个澡。
阿辰打开小小的箱子,空空的,一张身份证,一张银行卡三件衣服,一条裤子。
她拿出在裤子口袋里硌得腿有些发痛的薄薄卡片,看了两眼,有塞进了口袋。
银行卡很薄,深红色的卡片,并不是很多见。
看了一眼,1981。
房间里传出水流淅淅沥沥的声音。
终于,身上枯树枝的气味消散了。有点脏兮兮的小脸也洗的干净,露出清澈的眼睛。
她走了出去。
现在不是旺季,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两个客人还是伙计凑在男人身旁,他轻轻拨动着一个小小的乐器,阿辰不认识,声音很好听。
阿辰凑了过去,男人停下手指,旁边的人发出笑声:“哪里来的女娃娃,宇哥带来的?”
男人点了点头,背后的板子上悬挂的铃铛有一只轻轻的响了两声,他推了推旁边的人:“干活了。”
周围人一哄而散。
男人走到她坐的桌子前,问她:“现在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阿辰盯了他一会,小心翼翼的撒谎:“出来玩。”
男人低眉笑了下。
接着她又问:“有什么地方能取钱吗?”
理直气壮一气呵成完全不拖泥带水这厚脸皮程度男人也愣了一会。
还是带她去了。
阿辰在取款机前愣了许久,才按下数字,口袋塞得鼓鼓囊囊的。
男人一路走的时候都要挡在她身前,像两个抢劫了银行的人在相互包庇。
等又回到了民宿,阿辰递上一叠钱:“住一个月。”
“太多了。”男人抽了几张拿走:“小姑娘家的吃不了多少,晚饭会有人叫,有事拉床头的铃。”
公事公办的语气出来了。
阿辰没推辞,点点头拿走了钱,回了房间,身影瘦瘦小小,像干瘪的树枝。
躺在床上,阿辰闭上了眼睛,房间有温暖的香气,过一小会就睡着了。
等睁开眼时,外边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穿好衣服,探头出门。
在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搭起了烧烤摊子,有三三两两的人围在门口,手里拿着烤串。
阿辰咽了咽口水,走过去。
男人正在烤着肉串,嘴里还叼着一个。
看到她来了,含含糊糊的说:“还以为你不下来吃晚饭了。”
递给她刚烤好泛着油光的串子。
想也没想就塞进嘴里,烫的眼泪汪汪,抓起旁边的冷水就往嘴里放。
憋掉眼里的泪花,阿辰没忍住,又连续吃了好几串,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走近了屋里。
大堂有客人坐在角落,她盯着墙上的一幅拼贴画,出神。
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和穿婚纱的女人,贴的歪七扭八,不算好看,阿辰记得家里也有这样的画。
看着外边男人还在弯着腰干活,她走了过去,跟在男人身后像如影随形的小尾巴。
身边有人打趣:“宇哥是在外边找了个女儿吗?看起来好小。”
宇哥顺手把手里的抹布扔了出去。
阿辰低眉顺眼的站着,像个小影子。
阿辰在民宿里住了很久,也和那里的人混熟了,就是还不怎么爱说话。
男人在民宿里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喝酒,泛着苦味的液体顺下喉咙,阿辰想不明白的。
但她喜欢男人喝醉,那时候四下无人,她可以把嘴巴贴着他喝过的痕迹,轻轻的饮下两口。
觉得不好喝。
那他嘴里的会好喝吗?
一开始觉得也有点苦,但后来就习惯了。
阿辰喜欢男人喝醉。
有天客栈突然来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小巧的脸,清澈的眼睛。
男人看见她怔了许久。
阿辰溜达到厨房,听见两个伙计在谈笑。
“怪不得我老觉得阿辰那小丫头看着眼善,原来是和老板娘的眼睛如出一辙。”
另一个人笑着回答:“可真是缘分呐。”
晚上是男人亲自下了厨,有阿辰最爱吃的糖醋鱼。
她捏了筷子去夹,看见男人夹了鱼放到女人的碗里,女人弯着眼笑。
男人也笑。
她想,是不是男人以后不会再喝醉了。
男人今夜也喝了酒,女人拦着不让他喝,他点头称是。
阿辰不知道他们两人的纠葛,也不想知道。
阿辰第二天早上悄悄地离开了,四点钟起床,东西很少,半个小时收拾,五点就出了门。
手里攥着那张薄薄的卡片。
深红色的卡片,真的很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