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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Part 15 Foggy(非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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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11.3)。
外面起雾了。
人们的视线都是模糊的,只能看清前方一丝轮廓。
病房里。
江渚刚刚把诊断书交到了女孩手中,她觉得应该让她自己处理。
女孩拿着那一张轻薄的纸,眼神中罕见地出现了一丝丝迷茫。
这时,路久拎着汤进来了。栗书回过神,匆忙把诊断书藏起来。
“栗子,今天给你熬了乌鱼汤。”
“你最爱喝的。”男孩没发现她的异样,照常转过身去给她倒汤。
趁这时,栗子把诊断书揉成一团偷偷丢进了垃圾桶,顺便把它踢到了床底。
“尝尝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女孩放下心中的慌张,掩饰般地匆匆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咳咳……咳……”
“慢点,没人跟你抢。”他眼中带着笑意,宠溺地拍拍女孩的背。
不知何时,窗外雾气渐渐散了,冬日的微风懒懒地吹进来,一切仿佛变得明朗又遥不可及。
栗子有些贪恋这一刻的美好。
“就这样停滞,多好。”她想。
“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路久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问她。可怜他到现在还被瞒在鼓里。
“我……就这个礼拜吧……”
“那好,到时我一定早早地来接你!”男孩开心地说道。“以后啊,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把你的身体养的棒棒的。”
栗子点了点头。
以后……没有以后了啊。
“今天我还有点事,不能陪你。伯父伯母回家了,你一个人能行吗?”
“能的,我又不是断手断脚啦!”
路久不舍地摸了摸她的头,“那我走了。”“路宝贝再见!”
他出了病房门后刚走一段路。
就听见女孩的声音。
原来是她从病房里跑了出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他招手:“路久,再见!”
他笑了,笑得那样明朗干净。
“再见。”
失神地盯着男孩消失的转弯口,女孩抱着双臂缓缓蹲下,泪水决堤,在这有些吵闹的走廊,哭得像个孩子。
这一刻,她做了那个决定。
因为那个干净明朗的笑容。
栗书失魂落魄地走进病房,看到了一个拿着花篮的老婆婆站在窗前。
自从她做了决定,就仿佛没了魂,摇摇晃晃,每走一步都痛苦万分,哪里还能分心去管老婆婆的来历啊。
栗书抬了抬眼,就坐到床上发呆。
那个老婆婆却是迈步来到了床前。
“姑娘,有什么事不妨说给我这个老妇人听听,说不定老朽能帮上什么忙呢?”
她摇摇头,“奶奶,没用的……没有什么能帮我的……”
“那让我猜猜,是不是得了绝症却没告诉心爱之人,还想着伤他的心让他主动离开?”
女孩惊讶地抬起头,“您怎么……”
老婆婆和蔼地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让她从花篮里选一朵花。“姑娘,如果你相信老朽,就对着花儿许个愿,万一实现了呢?”
栗书心里是不相信的,只当老人是想逗她开心。但她还是挑了一枝……彼岸花。
那么张扬的红色。
就当离别前给自己的幻想吧。她认真地捧着那枝彼岸花,缓缓许愿:
“让我不断流逝的生命停滞七天,七天就够我与他做个道别了。”
她知道,彼岸花的花语是“无尽的爱情,死亡的预兆,地狱的召唤。”
就让她在堕下地狱前再好好看看她的少年吧。
老婆婆有些惊讶,看惯了这人世间的贪婪,她以为这个女孩也不复当初的善良纯真而被这世俗所同化。她以为她会许下让自己康复或者长命百岁的愿望。虽然人的寿命是天定的,不可修改,但看在那个小女孩曾帮助过她的份上,本想破例为她逆天而行。
可没想到……“罢了,罢了。”
老婆婆轻柔地为仍闭眼不愿睁开眼睛的女孩戴上了一条项链,一条由那枝彼岸花幻化成的项链。
“孩子,它会帮助你的。”
“愿你所愿,终能实现。”
栗书不愿意睁开眼睛,就这样沉浸在梦里,不醒来,真的挺好。
突然她感到脖子上冰冰凉凉的。
一睁眼,老婆婆和她捧在手心里的彼岸花都消失不见。只余她脖子上那条火红的项链。
“难道……”栗子想到了什么,赶紧去拿手机看时间,“时间还在流逝啊。”
“果然是骗人的吧……”
她有些沮丧地低下头,“也是,我在想什么,这世上哪有……”女孩的话猛然顿住。
“这是……”她看到手腕上有串红色的数字。“10077分36秒”――还在流逝。
“正好七天,老婆婆没有骗我……”
“够了,够了。”
女孩笑了,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路宝贝,你忙完了吗?”
“刚忙完,怎么了?”
“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
“路宝贝,我们一早就出发去旅游吧。”
路久隐隐觉得栗书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当她是想出去散散心。
“好啊,我现在来接你回家。”
挂了电话后,女孩又给还在家里收拾衣物的父母打了个电话,“爸,妈,我准备出院几天,明天就跟路久去旅行。”
“栗子,你……”
“放心吧,这几天没事。就当是我最后的快乐,好不好?”
听着女儿哀求的声音,江渚和池豫再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江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好一点:“好……都依你……”
次日清晨六点多。
只见一个女孩拉着一个男孩从空旷的机场走过,发梢还带着点清晨独有的湿润。
候机室里,路久看着栗子在落地窗前轻轻哈了几口气,然后用手指在上面写下“路久 江栗书”中间还有个大大的爱心。他无奈地上前为她理了理有些乱了的围巾和帽子。“幼稚。”“你全家都幼稚。”
“好了,我家幼稚的小栗子,登机了。”
他们十指紧扣,带着冬日份的快乐,携手远去。
这一刻,他们也许是幸福的。
这七天里,他们走过了很多地方,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当最后一天终于来临时。
“栗子,我们到家了。”
“嗯。”
“我舍不得这种和你一起去各地旅行的感觉。”“等我们以后结婚了,就这样去度蜜月。”“你说怎么样?”
栗书不忍看他期待未来的样子,她避开了他的目光,“挺……好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女孩偷偷看了眼被隐藏得很好的手腕处,“240分0秒”――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整,她还剩4个小时,即使万分不舍,也……
终于,栗书狠狠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路宝……路久。”
“嗯?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好啊。”
“你都不问我是谁吗?”
“你想说就说。”
“是我大学时的师兄。”“嗯。”
她带他去了一家餐馆,那个“师兄”已经到了。栗书很熟络地同他拥抱。
“师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小栗子。”
对面坐的是一个略带少年感的男孩,头发被风吹的有点凌乱,却给人一种洒脱又不失礼貌的感觉。他们寒暄了很久。路久没有参与栗书那四年的生活,根本插不上话。最后,他委屈地扯了扯栗书的衣角。
栗书仿佛这时才记起他这么个人。
“对了师兄,忘记给你介绍,这是我……男朋友,路久。”
“哦?这么巧吗?”路久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巧了,男孩就接着说:“你好,我叫麓酒,林中鹿的麓,酒红色的酒。”
路久听此,心里隐约觉得这次会面有点不简单,他开始不安。他看向坐在身边的栗书,但那个曾经满眼是他的女孩正跟那个跟他同名同姓的男孩谈笑风生。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不幸。
他借口有些不舒服去了卫生间。路久狠狠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然后用双臂撑着洗手台稳住自己。他看向镜子里的男子,本流光溢彩的眸子竟染上一丝……恐惧。
到底在恐惧什么呢?
大抵是恐惧那种全世界只剩他一人的感觉吧。
这边路久离开后。
栗书突然沉默了。
麓酒问她:“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男子皱眉:“问过他的意愿吗?也许,他更愿意陪你度过最后的时光呢?”
“不……忘了我,比失去我更好。我知道,他是个很脆弱的人。现在对他心狠,比最后他撕心裂肺,要好的多吧。”栗书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也不想他在自己墓前,还哭得像个孩子。她不想她走了之后他还因为她而痛苦不堪。
“罢了,你既已决定好,我便不再多说些什么。……我其实有些羡慕他,即使前半生颠沛流离,后来也有你为他拨开云雾重见光明。”她知道师兄对她不一般,但她的心很小,装不下第二个人,给不了他回应。更何况她……
“师兄,你也会找到你的她的。”
“我,不值得。”
“将死之人,一无所有。很感谢师兄你这次赶回来帮我这么一个大忙。这份恩情……也许要下辈子,才能还回来了。”
麓酒叹了口气,“栗子,不必和我见外。”
“你走之后,我也会帮你多注意他一些的,不让他做傻事。”
他没有说,她走后,惊艳了他少年时代的执念没了,他恐怕再不会动心了。
“他出来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女子就跑过来一把抱住了麓酒。他想,至少她给他留了个拥抱,这样也挺好的。
路久在卫生间一个人待了会后,心情渐渐平静。他努力压住心中的恐惧与不安,“我相信她,她说过,她再也不会不打招呼就离开我的。”(详情见Part6 Greed)
如果说上一秒刚调整好心情的路久恢复了正常,但仍在崩溃边缘试探的话。
那么下一秒看到男子与女子“紧紧”相拥这一幕的路久就已经情绪崩溃了。
他再怎样自我暗示都阻止不了内心的恶意和悲伤。
路久脸色煞白,努力支撑自己走过去,突然发现女孩今天的打扮。
酒红色的大衣,酒红色的绒帽,和酒红色的鞋子。现在看来,张扬的红刺痛了他的眼。
“酒红色的酒。”
他想起女孩在家的碎碎念。
“今天去见师兄,穿什么衣服好呢……”
“这件太丑,这件也不好看,这件……”
她问他:“我穿什么好?”
他答:“穿什么都好看。”
最后,她拿出了压箱底一直没舍得穿的酒红色套装。
“呵。”原来啊,最平常不过的举动是为了最精心准备的打扮。
他走到桌前,看见他们“惊慌”地分开。
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为什么?”
栗书眼神闪躲了一下,答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喜欢的一直是他,你只是与他同名同姓的一个人罢了。现在他回到我身边了,你……可以离开了。”说完,女孩挽住了身边那人的手,只有麓酒感受到了她的颤抖。
他们看见啊,那个男孩眼里希冀的光,灭了,沉寂了。
路久本来还有很多话想问她,之前那么多对我的好,之前那么努力让我脱离抑郁,难道都是假的吗?难道一点真心都没付出吗?或者,我一直是他的替身吗?
但最后他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只听到他轻飘飘的声音:
“既然是你要我离开,
我便应你。”
他走后,女孩浓烈的悲伤涌了出来,连旁边的客人都能感觉到那种失了全世界的孤寂。
她放开麓酒的手,一把扯下颈间那条项链。
“既然已经赶他走了,
这个,也就不需要了。”
女孩腕间的红色数字缓缓消失。
停留在“120分0秒”――她又开始剧烈咳嗽,这一次,甚至咳出了血。
路久一个人走在街上,仿佛与周遭世界格格不入。
原来七天前她叫住他说的那声再见。
是真的“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