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生春早》哆啦茜

21、初雪（修文）

　　林回被堵在了高速。

　　前方出了事故，车流已经半天没有挪过了。

　　看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

　　林回摇下车窗，明明刚刚还在飘着着小雨，现已变成了雪，冷风夹着寒意钻进车里，居然还带了几朵小小的雪花进来。

　　好在雪花不是很大，也没啥后劲的样子，应该不会下很大吧？

　　饶是这样想着，林回还是皱了皱眉头。

　　他拿过副驾驶的行李包，掏出洗手液擦了擦手，再掏出出了包里放着的糖罐子。

　　林回盯着糖罐子，突然有种违和感。

　　好在他很快明白违和感在哪里了——之前一直没有注意这个马口铁的糖罐子上面居然画的是仓鼠。

　　几只毛绒绒的仓鼠闪着渴望的大眼睛愣愣的盯着林回，林回和这几对眼睛对视片刻，失声笑起来。

　　也不知道这个墨纯是不是故意的。

　　这样想着他打开盒子，从只剩下半盒的罐子里拿了一颗糖放进嘴里。

　　甜味顺着味蕾蔓延，缓缓流至心间。

　　本来烦躁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不少。

　　林回又塞了一颗糖进嘴里。

　　他盯着前面长长的车流，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离开小城了。

　　自从接受江海邀请来了小城基本都是在公司忙忙碌碌，最近一次出去玩大概是三年前毕业回国没多久，林回对自己后面的打算也没有明确的规划。

　　家里的产业大哥打理的井井有条也没有林回什么事情，后来进了S市的一家设计公司却发现理念不合，正好那时候林回之前卖画的钱到帐了，林回就辞职一个人去新西兰流浪了一个月。

　　林回还记得也是一个夜晚，他在马尔堡附近租了一辆车漫无目的的闲逛。

　　他开了一夜车到快天亮了才到了一处葡萄酒庄。

　　那时候正逢夏季葡萄成熟，正是葡萄园最美的季节，最后他在酒庄住了快一个星期。

　　在马尔堡喝酒当然首选长相思了。

　　在这之前林回不喜欢长相思，因为法国的长相思有着一股很重口的猫尿味。

　　但是马尔堡的长相思不一样。

　　清清爽爽的透明酒瓶里，还有一入口就让人难以忘怀的百香果的酸度，那种清爽的味道，平淡却又不失自我。

　　喝酒画画发呆睡觉。

　　一时不知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后来有天林回喝着酒看日出，接到了一样辞了S市工作的江海的电话。

　　江海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小城创业，也许是酒劲上来林回就答应了。

　　虽然这导致了他和父亲持续到现在的一系列争执，但是林回一点不后悔，甚至感谢江海。

　　至少在他醉生梦死的时候拉了他一把。

　　......

　　林回收回思绪，将车窗摇的更大。

　　寒风凌冽，雪花越飘越大。

　　林回望着不断变幻的雪花，突然忍不住苦笑一声。

　　本来今年可以回去和父亲好好谈一谈的，但是看着这样纷飞的雪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过年了。

　　因为堵车下雪各种原因，最后林回拿了材料赶回小城已经凌晨四点了。

　　林回开车回家洗了个澡，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在厂商那里拿材料的时候受凉了。

　　好在材料拿到了，厂商之前有过合作，这次特意留人在那里给林回详详细细的解释了材料的配比和用法，今天应该可以顺利解决问题。

　　林回一直陪着李师傅把墙面漏水的地方全部处理好终于松了口气，给李师傅又包了一个红包，和他说好年后可以迟两天过来上班。李师傅拿着红包开开心心的答应了。

　　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林回掏出手机看了下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江海的。

　　他沉默了一下回了条微信给江海：搞定。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好好玩。

　　回完江海他熟练地输入一串号码，拨通。

　　电话那端很快就接了：“小回？到车站了？我已经让司机去车站接你了。”

　　林回沉默了一下才道：“大哥，我这里有户客户出了一点小状况，刚刚忙好，错过高铁了，估计今天再改签也比较麻烦，今年我还是先不回来。帮我和爸妈说一下。”

　　林回感觉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大哥的声音稳稳的传来：“我找人帮你改签吧，或者我让司机直接开车来接你。”

　　大哥沉稳的声音莫名让林回有些烦躁，他淡淡地道：“不要麻烦了，我这几天还是得去跑了看看。不行我年后回来。”

　　林回话音刚落，一个熟悉又严厉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了起来。

　　是父亲！

　　“小兔崽子，你公司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老爷子的声音明显带着不悦。

　　“帮客户翻新房子，房子有点年代了，外墙漏雨，刚刚处理好，但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这两天我们这里有雨雪，这几天我得盯着点。”林回一愣，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答。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天，又换成了大哥来接：“那你好好加油，忙完了随时都可以回来的。”

　　“好……我…….”

　　林回本来想说点其他的，但是最后开口却是那句：“新年快乐，你们都好好保重。”

　　回家之前林回去附近的超市随便采购了一点食品。

　　好在之前没明确回家前，家里还是买点年货，不至于太凄惨。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林回有史以来过的最孤独一个年了。

　　不过没办法，自己选的。

　　林回随便吃了点东西，拎着一瓶长相思去了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就是画室。

　　林回开了灯，找了酒杯，给自己倒了半杯酒。靠在椅背上，晃了晃酒杯。

　　熟悉的百香果香气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只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那片被白雪覆盖的葡萄园。明明应该是葡萄园最没有生机的季节，但是此刻印在脑中的模样却异常鲜明。

　　林回支起画夹，盯着空白的画纸。

　　清晰的构图在脑中浮现，但是下笔的那一刹那，他却犹豫了。

　　——

　　墨纯在家里连打几个喷嚏，她急急忙忙跑去关窗子。

　　“慢一点慢一点，你刚拖完地，地上滑。”墨妈妈急急的喊住墨纯。

　　“嘿嘿，我没事哒。”墨纯嘻嘻哈哈的摆摆手。一家人在家里吃饭的感觉真好，我一定得让大神他们帮我把餐厅什么的再搞大点。

　　今天墨纯依然忙忙碌碌，去医院接了爸妈，刚把父母安顿好就接了一个外地的陌生电话。

　　三十晚上还有骚扰电话？

　　墨纯疑惑的接起来。

　　是让墨纯挺意外的一个人打来的。

　　“墨纯，我是杨一。”

　　杨一痞痞的调调没有了，变得沉稳不少。

　　墨纯感觉恍惚间甚至感觉听出了小时候的语调，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怎么换号码了，我差点以为是骚扰电话掐了。”

　　“我在H市找了工作，这是我以后的新号码，你可以存起来。”杨一停顿片刻又道，“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你能下来一下吗？”

　　墨纯和父母打了招呼就急急的跑下楼。

　　杨一站在单元楼不远处站。

　　杨一剪了寸板，之前张扬的气场也收敛不少，整个人显得阳光又硬朗。

　　他在楼下站了有一会，头顶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雪花。他见墨纯过来，便把手里拎着的大袋子递过来。

　　“这是？”墨纯迟疑了一下没接。

　　“给墨叔的东西，不是正好过年了。”杨一摸摸鼻子，又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个信封，递过来，“我现在在H市的餐厅做侍酒师，这部分钱先还你们。”

　　他见墨纯不做声，又不好意思地道：“帮我告诉墨叔，我爷爷现在挺好的。”

　　趁着墨纯愣神，杨一把信封和袋子一股脑塞进墨纯手里，迅速跑开了。

　　“喂，杨一！”墨纯缓过神来想要喊住杨一。

　　杨一远远地回头，冲墨纯喊了一句：“新年快乐！”

　　拖长的尾音像极了小时候他俩每天傍晚互相道别时的那句：明天见！

　　墨纯突然鼻子有些发酸，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下天空，一朵雪花飘进她的眼睛里面，墨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真好，也许其实大家都没有变！

　　墨纯拎了一袋子东西回家。

　　她将袋子放在父亲脚边，信封则端端正正递到父亲面前：“爸，杨一给你的。”

　　父亲似乎点走神，墨纯观察一下，默默走开了。

　　留点空间给老人家吧。

　　——

　　晚饭吃完了收拾完，爸妈都坐在电视面前开始看春晚。

　　墨纯在一旁瞅瞅，突然觉得这一刻的时光很幸福。她眨眨，最后快步上前挤到父母身边，开始捧着手机开始疯狂刷朋友圈。

　　一打开第一条动态是袁珠珠刚刚发的。

　　珠圆玉润的瘦子：各位新年快乐，我的新年愿望很简单，希望世界和平，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

　　配图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国宝大熊猫。

　　袁珠珠好像过年是去成都了。

　　墨纯云撸了一下熊猫，才给袁珠珠点了个赞，评论：新年快乐！给我带个公仔熊猫回来。

　　下一条朋友圈居然是林回的！加了林回这么久微信，墨纯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发朋友圈！

　　而且!而且!发的东西居然是她家的葡萄园！还是他自己画的！

　　墨纯兴奋的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但是怕被父母说没个正形，她又赶紧坐坐端正。

　　墨纯忍不住把这副画看了又看。

　　确实是她家的葡萄园。

　　大神不愧是大神，简简单单的笔触就描绘一副引人入胜地画卷：画面的最远处是雪中朦朦胧胧南山，近处则是被一片白雪覆盖的葡萄藤，葡萄园空无一人，加上又是下雪天吧，初看整副画的色调显得有些暗沉。

　　但是大神只花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让这幅画变的不一样：在积雪下微微露出的一条葡萄的枯枝，这个枯枝上面上勾了个不知道被谁丢弃的红围巾，这条红围巾像是被风轻轻吹起来一样在画面里摇摆起来。

　　就是因为这条围巾，整副画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原先暗色调的压抑一扫而空。

　　墨纯屏住了呼吸盯着那条红格纹围巾，空气仿佛都停止了，但是吹过围巾的风却像透过画面一般缓缓的吹到了墨纯心上。

　　林回给这副画配的标题很简单：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