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生》陛陛陛陛下

1、第1章：伊老板

　　这湘州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来到湘州，不听听伊老板的曲子，那就是白来喽！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伊老板叫伊然，要说起她来那可是个名角儿！这自小在戏园子长大 ，功夫自然是比其他唱戏的高很多，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还有她唱的词儿，那叫一个绝！据说伊老板抹去脸上的浓之后可漂亮了，人家还会弹琴吟诗下棋作画！
　　“我知郎君已离去，心却遥望待其归。”
　　这是伊老板的名句，每逢她唱到此处，总是不禁眼红，有时还会流泪，次次如此，也不知她是不是有过“遥守郎君归来”的经历。
　　这日，伊老板唱完了戏，座无虚席的梨苑戏班终于是空了，伊然在台下卸着妆。
　　抹去浓厚的胭脂水粉，伊然的真实模样显露出来：拆去花冠，一头乌黑的青丝披散着，长可及腰；卸去浓妆后，炯炯有神的杏眼更加漂亮，小巧精致的鼻子，还有那张唱出不知多少名句的朱唇，抹去那一抹殷红，露出本有的粉嫩色泽。
　　她回到了房间。
　　“伊然。”门外走进来一位妇女，面带笑容的看着伊然。
　　“梁妈妈！”伊然起身叫道。
　　这个梁妈妈是伊然的奶妈，小时候母亲专注于唱戏，养育伊然的责任基本上就落在梁妈妈身上了。梁妈妈也是梨苑戏班的老板，当年伊然母亲也是名角儿，现在看看伊然，颇有她母亲的风范。
　　只是，在她身上唯一的污点，是她的父亲。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听人说是她母亲和一个军爷未婚先孕，本来说是要娶她过门的，可谁曾想，半路杀出个风流女子来，身材那叫一个妖娆，模样又是那样娇艳，这个军爷啊看上了她，于是把她娶过了门，关键是还让她当正妻！伊然母亲曾问那个军爷为什么要娶那个那个女子，结果那军爷来一句：“为什么要在意这些呢？你和菀儿可以好好相处的。”伊然母亲感到莫大的羞辱，所以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回到了梨苑，只是自那之后，伊然母亲的名声渐渐败落，直到伊然的出名。
　　伊然小的时候经常听到母亲深夜抽泣，问起原由，她母亲也只是摸摸她的头说没事。白天伊然和梁妈妈一起学唱戏，梁妈妈也方便照顾她，而伊然的母亲则专心唱自己的戏，有时会亲手教伊然唱戏。
　　这梁妈妈对伊然母女俩颇为喜欢，总是很照顾她娘俩，只是可惜了伊然的母亲，曾经名声远扬，也是个美人胚子，后来却离世了，最可笑的是，让她母亲离世的人，正是她所谓的父亲。
　　那时她才十岁。
　　“梁妈妈，您找我什么事儿？”伊然上前搀扶着梁妈妈。
　　“伊然啊，你今年已经有十九了吧。”梁妈妈问。
　　“是的梁妈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伊然道。
　　“那倒没有，只是你也应该找个人嫁喽！”
　　伊然搀扶着梁妈妈坐下，她蹲下来看着梁妈妈，道：“梁妈妈，我还没有喜欢的人，您就不用操心这事儿了，我要是有喜欢的，我再给您说，好不好？”
　　梁妈妈点点头，轻抚着伊然的头，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和母亲实在是太像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你母亲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伊然看着梁妈妈，再轻轻将头靠在梁妈妈的腿上，梁妈妈见此叹了口气。
　　伊然也是个苦命丫头，不能再让她出事了。
　　“伊然，你好生歇息，我让厨子准备了顿好的，这梨苑啊，就属你最辛苦。”
　　“梁妈妈言重了，我只是恰巧出了名儿，论辛苦，我这点算什么？倒是梁妈妈您，在梨苑操前操后的，再者这天已入秋了，您可记得多穿些衣裳，不能着凉了啊。”
　　“好好好，那梁妈妈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走了啊！”
　　伊然搀扶着梁妈妈出了门，望着梁妈妈离开，回到房内，洗漱打扮了一番，便倚在床头看着书。
　　傍晚，伊然随着一个丫头出门了，这丫头叫燕儿，也是学戏的，不过有些愚笨，梁妈妈交她唱戏时总是不开窍，气的梁妈妈总是要打她，伊然拦下了，说自己教她唱曲儿。
　　也好，伊然戏唱的好，说不定能让燕儿开窍，只是要劳累她了。
　　“伊然姑娘这是要去哪？”燕儿问。
　　“没什么事，到处逛逛。燕儿，你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我不比你大多少，或者唤我一声姐姐也可以。”伊然温柔道。
　　“好的……姐姐。”
　　伊然笑了笑，挽着燕儿在湖边走着。
　　湖那边的天空一片红霞，太阳的半边脑袋也渐渐淹没。
　　这晚霞啊，美过之后，迎来的却是黑夜，就像这人一样，你出了名儿，人家喜欢过你崇拜过你，但你总会衰败，你的存在在那些人的脑海里便会慢慢消失。
　　“燕儿，回去吧。”
　　第二日，梨苑把厂子布置好，开了张，又是络绎不绝的人群从梨苑出出进进。伊然是这的头牌，每天只唱一场，所以每当伊然唱戏时，观众席总是满的不能再满。
　　“你啊，也不知道到休息一下，刚下台又开始哼上了。”
　　“多唱唱熟练些，日后才能唱的才更好啊。”伊然笑着说。
　　“你啊——我该怎么说你的好，你和你妈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梁妈妈笑道。
　　这天戏园子被包场了，听闻是个刚从前线得胜而归的军爷包的场。
　　这伊然的名气该是有多大，连征战在外的军爷都听说了。
　　伊然在后台化着妆，胭脂将伊然原本的模样遮掩了，现在看起来，似于其他戏子无异。
　　“她就是伊然？”
　　“是的顾上将。”
　　“……”
　　“顾上将，这伊然不仅是戏唱的好，而且那张脸也是生的好看……”
　　上将瞟了他一眼。
　　“是小的多嘴了，还请顾上将莫要怪罪。”
　　伊然化好了妆，站在镜子面前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和妆容。
　　“姐姐这么仔细做什么，观戏的人离得远，也不会注意细节的。”燕儿站在伊然身后问。
　　“燕儿，我们唱戏的对衣裳、妆容都非常讲究，不能有一丝瑕疵，知道吗？”伊然透过镜子看向燕儿道。
　　“燕儿明白了，姐姐教训的是。”
　　燕儿扶着伊然走到了戏台子门口，伊然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随着音乐的响起，她掩着面，踏着碎步走上了台。
　　这次唱的依旧是《梨花落》，全场空空的，只有坐在正中间穿着军衣的上将。
　　“心系男儿归沙场，我只空盼，望其安。”
　　伊然唱的入神，仿佛自己是戏中那个遥守自己郎君归来的可怜人。
　　上将听的陶醉，看的入迷，他回想刚刚看到的伊然，那个没有任何妆容加饰的伊然，再看着现在这个唱着自己的戏，如痴如醉，仿佛自己是戏中人的伊然，心中不禁有些喜欢。
　　“我知郎君已离去，心却遥望待其归。”
　　高潮来了，伊然声情并茂的唱着词儿，动作轻柔又有力，她微红了眼，但却没有流下眼泪。
　　这词在旁人眼里只是普普通通的词，但在伊然眼里却不一样，梁妈妈知道这是怎么个不一样，只有她们俩知道这事——这是伊然的母亲做的词儿。
　　或许令伊然哭泣的不是戏中人，而是创作这首《梨花落》的人。
　　一曲毕，伊然行了个礼，迈着碎步下了台。
　　上将望着伊然下了台，沉默了片刻，起身离开了。
　　“明天我还会来这听曲儿。”
　　“是，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