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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失去之后 ...

  •   新王乔天都登基后三年十月二十四日,天女一行返回天命城,同年秋,太后薨。

      ——《西黔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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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命城光昭殿

      偌大的书房内只余乔氏兄弟二人,年轻的西黔王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满眶热泪不等溢出眼角便被熊熊怒火灼烧干净,整个人好像一只立于狂暴边缘的猛兽,脑海中只剩复仇的执念。

      “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再忍了,明日,不,今日,我西黔便向东垣宣战!杀害母后的凶手我定要亲自将他千刀万剐!”

      回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巴掌,乔天都惊愕地盯着比他大四岁的兄长,不敢相信向来对他爱护有加的乔天宇会动手打人。

      “母后的信你可有好好看过?”乔天宇此时的面容严厉非常,眼眶微微发红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悲痛。

      提到母亲的绝笔,乔天都先前努力克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潸然落下,依然固执道:“母后她怎么会有轻生的念头?那封信一定是伪造的,我不相信!我……呜……绝对不相信!”

      乔天宇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到头来却又抿住了唇角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走到乔天都面前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乔天都也不再强忍眼泪,将头伏在兄长肩上痛哭失声,哪里还有君王的威严?

      “王兄……母后一走,我就只有王兄你一个亲人了……”乔天都含混不清地哽咽道。

      乔天宇的嘴角不自然地动了动,温言许诺:“只要你需要,王兄会一直在这里,什么地方也不去。”

      片刻之后,乔天都再次出声:“母后说了不要为她报仇,可我……我还是办不到!母后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乔天宇俊逸的面孔上写满了哀痛,经历过那一夜后,对于太后的心情,他理解的要比同父异母的兄弟来得多——那是想要追随至爱离去的强烈愿望。只因之前他们兄弟俩年纪还小,还有母亲和太后的两重责任等着她,太后才将这个念头埋在心中达六年之久。如同信中所说,选在靠近两国边界的地方作为自己的长眠之处,是因为这样一来可以留在她深爱的故土,眺望挚爱的西黔,以及那片土地上心爱的家人。

      什么时候,他也能够卸下肩上的重担,为自己的心愿任性一回?

      这样一想,竟有些羡慕母后——这种没有理智的想法还是就此打住吧。

      “我们只能相信,母后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何况,正是由于她为我们引开了东垣王的追兵……”说道这里,乔天宇眼眶一热,满心愧疚悔恨之情再也抑制不住,“都怪我太没用了,即保护不了母后,也救不了天女……”

      乔天都的情绪已经平复,此时反过来安慰哥哥道:“王兄,你不必自责,我相信天女她不会有事的,不论身在何处,她都会庇佑我西黔。只是,这仇却不能不报。不论是东垣王,还是所谓的千绝宫,我他日必定要踏平东垣,拿东垣人的头颅祭奠天帝!”

      乔天宇心下一急,忙道:“不可!父王母后费尽心力达成两国间十九年的和平无争,不能就这么毁在我们手上!”

      “和平?”乔天都冷哼一声,负手踱开,“王兄你不必再帮那些东垣人掩饰了,别的不说,这十九年来潜入你府中的刺客还少吗?光是刺杀西黔王子一项就够两国开战了,我知道你是顾及到母后和我的立场才一直隐瞒,但王兄你也太能忍了!”

      乔天宇闻言一脸震惊:“天都你怎么连这种事也……”

      乔天都打断兄长的话,扭过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王兄以为我是因为什么才坚持要你住在靖王府的?还不是因为王府面积广大房屋众多可以混淆刺客的视听?我不想只是被母后和你保护,我也想保护你们,连几个人都保护不了,我还算什么一国之君?!”

      一口气将这些话吼完,乔天都伏在书案上连着深吸了几口气,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这时,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肩上。乔天都迟疑一下抬起了头,出乎意料地对上了兄长略带哀伤的笑容。

      “谢谢。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作兄长的我有保护你的职责,没想到……却是被你保护了。”

      听到这句话,先前否认自己是小孩子的西黔王此时却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再次哭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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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光昭殿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正午了,乔天宇抬头看了看天,不经意间瞥到廊外站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人,却是担任大学士一职的文清辉,在庭中不知已站了多久。

      乔天宇心有疑虑,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文清辉行过礼后答道:“陛下命我每个浣日过后的第一天共用午膳,昨日正是下旬的浣日,故今日下官在此等候陛下传召。”

      “原来如此。陛下想一个人静一静,今日你暂且回去吧。”说着乔天宇向书房里看了一眼,面有忧色。

      文清辉再次行礼:“多谢大人告知。”

      目送乔天宇的背影渐渐远去,文清辉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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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鬼,进宫第一天就碰上你了。”鸣玄看着大咧咧地霸占了他的椅子的文清辉,没好气道。

      “我呢,可是一从陛下那儿出来就直接到这边找你了。哪像某人,回来三天了都不曾露面!”文清辉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不怎么认真地痛斥“某人”的无良行径。

      “既然如此,”鸣玄瞟了文清辉一眼,故意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也堆了不少事,正缺一个跑腿打杂的,就你了。”

      文清辉不以为然地摊开手道:“那有什么,为美人,我向来不辞劳苦。”

      此话换来鸣玄两个白眼,文清辉哈哈一笑,将话题转开了:“羽飞她……不知是否安好?”

      鸣玄闷声道:“被人在神庙里供着,自然好得很了。”

      察觉到他此刻心思的文清辉不由失笑,但须臾之后,笑容便笼上一抹忧色,自言自语道:“如果真是这样便好了……”

      “你说什么?”埋头整理柜上东西的鸣玄闻声问道。

      “没什么。”只一瞬间,文清辉的嘴角立刻挂上了那抹使人捉摸不定的浅笑,同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提议,“想不想见见羽飞?”

      面对这个令人心动的提议,鸣玄犹豫了一下口是心非地说:“又没什么事,我们为何要去看她?”

      “哦?你不愿意去?”文清辉促狭地笑了,“我可是要去向她道谢,顺便拎壶竹叶青去给她。”

      鸣玄皱起了眉头:“道谢?她做了什么好事用得著你去道谢?”

      看够了对方堪比黑炭的脸色后,文清辉决定冬天还是不要那么早到来比较好,当下不再卖关子,解释道:“十多天前有人给我送来两坛竹叶青,说是东垣的一位姑娘送给我的,并且还转告我这两坛酒用来做我二十五岁生辰的贺礼。横竖我在东垣没几个认识的人,加上确定了羽飞在东垣的消息,送酒给我的人肯定便是她了。”

      鸣玄听后有些不是滋味地道:“难保你早年四处游历的时候没在东垣认识几个红颜知己,怎么就肯定是她。”

      “是不是她,一问便知。不过,你既然不去,可就听不到答案了。”文清辉说着,颇为惋惜地摇摇头。

      “谁说我不去的?”话一出口,鸣玄便涨红了脸,嘴上依旧争辩道,“我只是觉得我们进不去神庙那种地方而已……”

      文清辉状似顿悟般点头,这下鸣玄的耳根都红透了。看过了鸣玄的窘态,文清辉不慌不忙地用下巴点了一下墙头:“要怎么才能进去,羽飞不是早就告诉我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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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没有在宫里过夜了,偶尔因为有事才留宿一晚,不想竟会失眠。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乔天宇夜半睡不着想要随便走走,巡逻的卫兵远远认出他的身形都不加以阻拦,他这么一路走去不知不觉间居然走到了神庙。

      及至走到昔日乔羽飞的房间门口时,乔天宇突然开始踌躇,举步想要离开,可一转念又停下了脚步,犹豫片刻,推开了并未上锁的门。

      屋子里的陈设还与旧时一样,维持着主人住时的原貌,月光透过门洞和窗棂铺下一地银霜,一阵夜风吹过,更添几分萧索。

      乔天宇怔怔地凝视着靠窗的桌案,忍不住想起了乔羽飞当时初学礼仪的情景,他答应给她的惊喜已经带到,可她却不会再回来了……

      一片静谧当中,突然响起一串轻微但急促的脚步声,乔天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一刻,他马上分辨出脚步声正向这边移动,心头顿时一阵狂喜,莫非……莫非——

      脚步声停在了门边,月光将一名女子长长的影子投在门庭地板正中,乔天宇又惊又喜地回头,还未开口,便被一阵巨大的失落感淹没。

      门外的女子显然也认出了他,惊讶之下掩嘴低呼:“大人?!原来是你……”

      眼前站在银辉之下的月华脸上写满了失望,想不到向来沉静的她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而自诩冷静的自己此时的表情又是如何呢?乔天宇禁不住抬手抚脸,随即自嘲地笑了。

      月华有些无措地解释:“我……奴婢见到屋门开了,房里面好像有人,还以为是……不想打扰了大人静思,请大人恕罪。”

      “不用改口了,殿下在的时候你们是什么样,就还是维持原样吧。”乔天宇的表情有些僵硬,连带声音也干涩起来,“我只是随便走走,谈不上静思,你没做错什么。”

      月华应声“是”后,两人都不再言语。

      良久,乔天宇神色如常地问询道:“从信阳回来的这一路上还好吧?经过这些天的舟车劳顿,以后几天你暂且好好休息。”

      “多谢大人关怀,月华已经休息好了,大人如果有什么事,还请尽管吩咐。”

      乔天宇闻言神情有些复杂,忽然正色道:“月华,你可知我是将怎样的责任加在了你肩上?原本只是让你在合适的时机以天女身份出现在信阳城,造成殿下已经回国的假象,迷惑追兵罢了,可从现在开始,你可能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扮演天女,再不能见你的家人,每天接触的只是几个有限的人,不再有自己的名字和过去……这些,你可明白?”

      月华回答时神情坚决,目光清明,没有丝毫犹豫:“这些月华早已明白。”

      “本来以你的年纪,今冬就该遣送出宫了。到时,看着一同进宫的姐妹回家结婚生子,你不会后悔吗?”

      月华抿唇笑道:“大人真是想太多了,不过月华并不羡慕那样的生活。呆在这里的话,说不定哪天可以再次见到殿下,不论时间过去多久,月华都不会为这个决定后悔。”

      乔天宇也淡淡一笑,道:“是啊,我是想得多了。不过当初见到那封信上的内容后,你没有责怪她将这个烂摊子交给你吗?”

      “当初殿下留话让我将那封信交给大人您时,我并不知晓信中的内容,后来读到后确实吃了一惊。可见殿下多少也明白此行凶险,所以托我在她遇到不测时代替她的位置,再由您出面宣称她是假的……大人,我以为殿下一心保护他人之际,对自己的安危满不在乎,总觉得自己是可有可无的人,轻易就能被他人代替……这次也是,如果我一早让殿下认识到自己对于很多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的话,或许她就不会……不会遭遇到……那种惨事……”月华说到哽咽不能言语,连忙低头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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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身处床下密道出口的两人刚好隔了一层木板把这段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到最后,鸣玄忍不住惊呼出声,挨着他的文清辉急忙眼明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发现很久之后都不再有人声响起才放手。

      得以自由呼吸的鸣玄顾不上先喘几口气便慌忙拽着文清辉的衣领叫道:“糟了,羽飞她出事了!她根本就不在天命城、不在王宫,还有可能困在东垣那里,总之——”

      同样发现真相的文清辉相比之下要冷静得多:“总之,我们可以确定两件事,羽飞没有回来,而且,恐怕……已经身遭不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失去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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