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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传言南诏国皇族一脉起源于荒古十大凶兽之一,烛龙烛九阴。在荒古纪元,烛九阴常年攀伏于极西之地,万丈地渊深处,睁目为明,闭目则暝,以此照明于幽阴。

      南诏国子民大多信奉烛九阴,虽然在两宗一观的逐步干涉下将其镇国神兽的名号废弃了,也不再行祭祀之事,但在诸多习俗,规制乃至传承里,依然有其挥之不去的影子存在,俯幽城便是其中之一。

      随着商队车驾愈发接近北关城门,其狰狞姿态逐渐映入众人眼中,一时细微的谈笑低语全部消失不见,只余沉重的车轮碾转嘎响,和奴隶们强自跟随,疲惫拖沓的脚步声。

      也有年轻些的按捺不住,悄悄抬眼望去,便看见一张长在巨石上的诡谲人面,几可与山峦比高。其阔额高耸入云,底下两道眼目细长如柳,似睁非睁,似笑非笑,俯瞰一切来人,自然而然地显现出一种森魅的睥睨之态来,教人下意识便要打个哆嗦,猛然垂下头去,不敢再有多看。

      人面关前守卫的仅有两名兵士,相较之下细微如蝼蚁。其中一人沉默地走上前来,自秦三娘手中接过了入关文书,只草草看了一眼,便挥手示意商队可以通行。

      待秦三娘拿回文书,撩下帘幕后,玉溅霜也自外间收回了目光,仍是神态自若,波澜不兴,见秦三娘注目过来,便对她微微一笑。

      秦三娘虽然心中焦急,但见她如此,不免还是安定了几分,于是强自打起几分精神,笑问道:“贵客是第一次入俯幽来么?”

      玉溅霜“唔”了声,亦是笑道:“算是罢。”

      秦三娘听见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心下诸多揣测不提,面上丝毫不显,仍是笑意盈盈:“那待此次事了后,妾定要领贵客在城中好好赏玩一番才是,贵客可能不甚知晓,我俯幽当中可是别有洞天,却不比许多仙家福地要差哩。”

      玉溅霜轻“哦?”一声,心念微转,忽而和声道:“贫道曾听闻过一则传言,道是俯幽城并不止一座凡世洲城这般简单,其下另辟有九层,可以俯瞰九幽,勾通玄冥,莫非此传言为真么?”

      秦三娘闻言,不禁深深望她半晌,方才摇头苦笑道:“若非妾知晓两宗一观的亲传中绝无您这等人物,妾是决计不敢请您帮忙了。”

      随后她沉吟片刻,一双美目凝睇过来,言中似乎别有意味:“此中详细,非南诏皇室或其亲近者不能得知,妾实不敢多言。”

      玉溅霜心中一动,微微笑道:“那便等贵府所托了结以后,再说不迟。”

      ——————————————

      入城之后,俯幽北关与寻常凡世城池乍望来却并未有许多不同,无非是人更多些,府宅飞楼更密集宏伟些,街道更复杂宽广些罢了。

      随着商队车驾辘辘而行,外间人声先是逐渐鼎沸,继而又慢慢沉寂下去。秦三娘挑起垂帘,注目一看,便回首笑道:“劳贵客久候,我们这便要到了。”

      商队一行又穿过了几道街巷,最后转入到一方开阔邸院中。随着一辆辆车驶入停下,一众伙计复又活络起来,牵马入厩,卸货归置,分派食水,霎时成了一派忙碌景象。

      玉溅霜与秦三娘下了马车,后者对四周情形不曾多看一眼,只在前伸手引道:“贵客请随我来。”

      玉溅霜从善如流地跟在了秦三娘身后,往邸院深处行去。两人途经被链绳拴在马厩柱上,或坐或蹲,正狼吞虎咽进食的那群奴隶时,其中一道瘦小身影忽而抬眼望在了她身上,露出来一双极为璀璨动人,恍若星屑流霞一般的紫金异瞳,任由身旁女人按头推搡也不肯稍垂。

      玉溅霜和秦三娘却都如若未觉一般,径自路经他身前,自人海分流间穿行而去,慢慢远离了院中嘈杂之声。直到两人蓦然转入一道假山暗道之中,秦三娘才侧首盼来,柔声道:“方才那个孩子失礼了,还请贵客勿要怪罪。”

      玉溅霜并不言语,只笑着摇了摇头。

      秦三娘便也只抿唇一笑,息声不言了。

      石道并不甚长,不过盏茶时间,两人便迤迤然步出昏暗,走进一片嶙峋高耸的假山群中。又再是片刻,两旁怪石骤停,面前豁然开朗,草木扶疏,莲绽清碧,却是一座极幽致的临水小园。

      两人方出现不过多时,便有一路侍婢样人匆匆上前,为首的女婢只朝玉溅霜望了一眼,便掠开了目光,对秦三娘惶然道:“娘子,上面来人了,伊大人和洱大人都外出未归,王上正携散大人在灵晖堂招待,还请您快些过去罢。”

      玉溅霜虽是站在秦三娘身侧稍后,但在心识似有若无的辐散下,清晰感到后者双眸一眯,神容倏然凝重起来。

      秦三娘不加掩饰地冷笑了一声:“好呀,我是今晨才收到的消息,现在方才赶回来,他们知晓的倒比我们还快还早了。”

      女婢垂下了头,不敢作答。秦三娘叹了口气,侧过脸来笑道:“让贵客见笑了。不知您可愿与妾同行?如若不便,妾便教流云先带您去客舍安置,待妾这边事了后再来向您赔罪。”

      那唤作流云的婢子见秦三娘对玉溅霜如此客气,用词卑微至此,心中感到极为讶然,不由自主地又抬头觑了她一眼,却仍是一无所获。这位女冠仍是温温和和的模样,望去甚是可亲,微微笑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贫道还是与秦娘子一起罢。”

      秦三娘眸中微亮,嫣然一笑:“既是如此,贵客请随我来。”

      灵晖堂是这座府邸中的一进正堂,离这座小园有些距离。秦三娘挥退了流云等人,在路上与玉溅霜叹息般说到:“贵客想必心中已有了猜想,来人虽应与吾家小郎君的失踪无关,但在寻回他的这件事上,他们恐怕会加以干涉。”

      玉溅霜笑了笑,似疑问也似肯定:“来人可是自尽云都来?”

      秦三娘缓缓颔首,瞳中波光凝动,沉郁般盼来,低婉道:“只是不知,来的都有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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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宅邸似是座别院,并非南诏王侯府邸的规制,不过依然是飞阁处处,重楼掩影,花木流水相得益彰,山石亭榭错落有致,通幽廊径十步一转,百步一回,清雅中自有一番深不知处的迷离之感。

      要到得灵晖堂时,两人步过几棵苍年松柏,却见到堂前竟一个守卫也无,门口只立有两名七八岁模样的道童,一个抱白玉拂尘,斜倚在门边站着,一个抱青翡如意,正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玉溅霜感到秦三娘足下一顿,银牙暗咬,心知恐怕是来客喧宾夺主了。

      两个道童听见脚步声后,打瞌睡的慢慢打了个呵欠,倚门的则漫不经心地站直望来,扬起拂尘拦道:“尔等何人?”

      秦三娘冷笑一声,答也不答,将拂尘一拨,径自便要往堂中迈去。那小童措不及防,被挥退了一步,但随即便怒喝一声,要将拂尘朝秦三娘身上甩去。只是不知何故,他神思忽而恍惚了一瞬,再回过神来时,他手中仍做欲挥之态,但面前却已空无一人,只能与另一名道童面面相觑。

      玉溅霜与秦三娘自是已经到了灵晖堂中,只见正座之上蓦然站起来一人,身着紫缎蛟袍,头戴紫金王冠,望去约莫四十年纪,身形略圆,肤色白皙,面容憔悴,又因秦三娘两人的到来而浮现了出些许喜忧掺杂之色 - 这便该是南诏国的舍王殿下了。

      舍王身旁站卫着一名形貌清癯的中年道人,应是流云提过的散大人。他背负阴阳双剑,双目中神光昂然,却难以完全掩饰他此刻不自觉的短促吐息。

      而两侧客座之上,左右首往下各坐了几名修道士,如芳兰寒菊,各具风姿,更隐隐泾渭分明。只是或在低头啜饮,或在闭目冥思,或在把玩法器,皆都无视了两人的到来,显得冷漠不已。

      “三娘!”舍王不自禁唤道。“你回来啦!”他顿了顿,目光转在了玉溅霜身上,却无甚所获,不由得犹疑道:“这位是?”

      秦三娘笑道:“殿下,这位可是妾请来的贵客,快快请座奉茶,切莫要怠慢了。”

      “当真?”舍王面上一喜,他快步上前,抬手便欲要握住玉溅霜双臂,连声道:“请问道长尊号为何?仙山何处?可还有师长同门在么?小王愿以灵砂千斛求道长与您亲长出山襄助于我。”

      玉溅霜扬袖稽首一礼,恰巧避开了舍王的一握,垂睫淡淡一笑:“贫道本家姓玉,见过舍王殿下。多谢殿下厚爱,只是家师年逾期颐,不便入世,且座下只收了贫道一个弟子,还望殿下见谅。”

      “原是如此…”舍王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过随即便又打起精神,伸手引向左侧第三位:“小王失礼了,还请玉女冠入座。”

      正当玉溅霜从善如流之际,却忽闻一声冷哼,并“当啷”一下茶盏扣落脆响,对面一名少年道人蔑声道:“无名散修,何德何能与我等同坐?”

      玉溅霜微一挑眉,如若未闻,径自不紧不慢地落下座去。秦三娘已与散道人并立上首两侧,此时闻见这般言语,不禁寒声道:“杜少君,这里是舍王府,非是你入情宗,还请莫要任意妄言。”

      这位杜少君哼笑一声,还待张口再说,却被坐在他身旁之人打断了:“长庚。”

      杜长庚便猛地一滞,不甘不愿地低下了头去,不再说话了。

      而玉溅霜似有所觉地侧首望去,与那人对上了目光,却是位极貌美的坤道。她看来二十五六年纪,身穿荼白长衣,外罩雪青纱袍,腰系玉绦,发绾高髻,神容如冰似雪,极为漠然。

      但当她们对视了片刻后,对方竟倏然微微一笑,恰如冰消雪融,骤然满室生辉,问道:“你姓玉,叫甚么名字?”

      玉溅霜却摇了摇头,平静答道:“请恕贫道不便告知。”

      此言一出,偌大的灵晖堂中安静了下来,一时无人发话。这位坤道息了笑容,回复一副冰冰冷冷的玉像模样,幽幽注视了玉溅霜半晌,才又慢慢说到:“我叫白云心。”继而便转过头去,闭口不言了。

      舍王这时干咳一声,拍了拍扶手,将众人注意力转来,强自笑道:“诸位,此番小儿走失,尚且未知具体缘由,也…也不知被掳去了哪里,能否平安找回…”说到这里,他竟已开始有些哽咽,属实是情真意切,拈起了袖口一角拭泪。“我儿…我儿…年纪尚幼,自小娇生惯养,也不知道现下是何处境…”

      眼见他开始跑题,秦三娘不由得轻叹一声,递上一方素帕,唤了声:“殿下……”

      舍王接过素帕,擦了擦眼泪,有些赧然道:“小王失态了,还请诸位见谅。”他顿了顿,又道:“小王知道除玉女冠外,你们几位都是因天门山法界被触动,怀疑有荒妖越域才来俯幽城探看。小王在此可断言,诸位所疑之事无错,触动法界者确属荒妖,且竟能避开关口,潜进俯幽城来!掳走吾儿的便是此妖魔!”

      随舍王话音落下,一时间人人瞩目,气氛凝重,难以言喻。半晌之后,坐在左上首之人才问到:“舍王殿下这般确信,可有何凭据么?”

      舍王点了点头,侧首朝站卫一旁的散道人望去,后者便自然而然地上前一步,冷声道:“我便是凭据 - ”说着,他将手伸至衽领,蓦然扯了开来 - 在他胸口正中,赫然是五个血洞,有深有浅,呈梅花圆形,环抱着一圈淤青,“…这便是它,给我留下的痕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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