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七零年代 ...
-
烈日当空。
院墙上满是爬山虎。
宋诗绷着一张小脸,隔着院门,都能听到秦虎的叫喊声。
“是我呀,小虎子。”
“小虎子谁呀?”
“我呀,是我呀。”见隔院的声音不认识自己,秦虎急得挠耳,接着敲门:“开门呀,我有事说。”
“噗嗤”
宋诗不厚道的笑了起来,想到对方十三四岁的人了,不仅长得虎头虎脑的,性格也是虎得很。
而另一边,秦虎这才听出来声音的主人。
“诗诗妹妹?哎,是诗诗妹妹吗?”秦虎快活的喊道:“诗诗妹妹,你总算出了你那屋子,你快开门,赶明儿我带你去摘野枣子。”
“啥事啊虎子哥?”
“林家和顾瑶瑶家闹起来了,他们非得喊你爹去评理。”秦虎说完,长吁一口气,跑了一路,抹了把额头的汗,补充道:“是大队长让我来请你爹爹。”接着又兴冲冲地说着:“你要不要一起,我带你去看戏,他们现在闹得正厉害咧。”
宋诗看着秦虎,又禁不住漾起笑意。
两眼弯弯地,猫咪似地。
秦虎看着宋诗在笑,也跟着傻笑,就站在院门外,也不进来,一路跑来的汗水就被他弯着的眉毛和眼角顺着流了下来。
“等着。”说完,宋诗就准备跟爹爹说去,只是一个转身,对着秦虎说道:“虎子哥,你在我家井口洗把脸吧。”
小秦虎有些诧异,印象里诗诗妹妹从来不肯他人进宋家大门,但他脑袋装不下那么多想法,立马就应下来,跟着宋诗跑进院门,在宋诗指引下洗了把脸,感觉到有被特殊对待,傻乐乐地想,从小到大宋诗妹妹就只认可了他进院门哩。
他奶说,能和宋家儿女交到朋友,可是她们那辈想都不敢想的天大福分哩。秦虎一想到,秦奶奶对宋诗多好,愈发觉得自己对宋诗要更好,说明早带她去摘野枣,就一定做到,男子汉不说瞎话!
宋诗将秦虎暂时安顿在院门里,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次大队长喊父亲去评理,肯定是新一批知青到了,但知青点早就住满了人,本来说好的林家和顾瑶瑶家都不愿接受这大批的知青。
但他们这红星大队,又背靠着大片农场,来了好几批知青,其余人家早就住满了,也就他们两家和宋家了。
前些年战乱,宋爷爷看局势不稳,回了老乡,算是衣锦还乡吧,但归乡看到野荒民散,心生不忍,买下良田,亲自上门,挨家挨户地造访,雇佣了附近村落农民千余人,象征性收一成土地收益,不过,就算一成,也堆满了很多谷仓。据宋诗了解,自家祖上,好几代都是赫赫有名的皇商。
那吃不饱的年代,宋家好几翻开放粮仓,出粮出财资助过周围几个村子里的人,也收留了不少逃难的流民,定居于此。
那大队长打的主意,保不定就是要么让宋家住人,要么让宋家带头出资修建新的知青点,当然了,这个带头出资肯定是宋家出钱,大伙儿出力了。
而宋父,自从宋母前两年过世后,就经常深居简出了。
旁人也只有在学堂教书时能看到他。
宋诗摇摇头,几天前,她穿越到这个时代同名小女孩宋诗身上,不知为何醒不来,整天头晕目眩,在床上躺了几天才好,接收到些零散记忆,模糊间听到一个声音给她下达命令,让她找出附近几个村子里最惨的人,一年后,让他/她变成十里八乡公认最幸福的人。
如今,宋诗只要心里想到这件事,就能在眼前光屏上,看到这孤单单的任务,但无论做什么,这个光屏也都只停留在任务那一行字上面,她也呼喊过系统,光脑之类,都不奏效。最后,因着现代人良好的适应能力,她大概摸清了这个任务该如何进行了。
走到爹爹屋前,眼前是自己父亲宋牧青。
宋父消瘦的身躯正坐着窗前的旧木书桌前,左手压着一本书,另一只手好像在做摘录,握住钢笔,在纸上撰写着,趁着正午透过窗户的强烈阳光,这偌大一个青石主屋里,只听见沙沙作响地写字声。
宋诗唯恐打扰,直到走到宋父面前,轻唤一声“爹爹。”
“你这又是在给村里孩子撰写上课本子吗?”
“不是,诗儿”宋父面容清隽,格外明亮地眼睛带着笑意,“爹爹是在做自己的学问。”
宋诗挺好奇这些的,想着凭借现代记忆说不定能帮帮爹爹,但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原身一直都在村里学堂和其他孩子一样,由宋父教导的。现在还是先把大队长那边的事解决了。
“爹爹,大队长要虎子哥喊你过去。”
“嗯,好”
宋牧青摸了摸宋诗的头,就将书本合上,说着就准备起身要出屋门赶过去,那一身青衫,直直遮住屋门的光,仅透出个人身的轮廓,宋诗蓦然感觉宋父离她好远。
“虎子哥说是林家和顾瑶瑶家闹起来了。”
宋诗急忙补充道。
她发觉宋父准备处理这件事时,并没有要带她一起。
“我和你一起去吧,爹爹。”
“虎子哥,说带我去看热闹。”
那股刚穿越过来时的眩晕感又来了。
宋诗连着说了好几句,看到宋父回头,对着她带着笑意,挥着手,呼唤着她过来,这时还立在书桌旁的宋诗,急忙回神,冲宋父笑着,跑过去牵起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暖让宋诗坚定了要好好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宋诗心态平稳后,对还站在水井旁边未动的秦虎招了招手,开心地招呼着他过来,说“虎子哥,快过来,爹爹带着我们过去。”还没等虎子跑上前,宋诗就拉起他的手,作势要走。
三人一同出了院门。
一路上,秦虎晕乎乎地,第一次被宋诗妹妹牵着手。
而宋诗,穿越以来,第一次走出家门,惴惴不安地心绪被两边手掌传来的温暖所覆盖。
“我的建华哎,你走的早”
“丢下我和卫国,你这要我们娘俩怎么活啊。”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卫国马上要结婚的屋子都要被别人占了。”
宋诗远远就到一妇人,正在地上撒泼打滚。
“林家婶婶,这哪是一间房子啊”在众人围着的中心,顾家娘子正低眉抹着眼泪,喃喃道:“建华叔叔在天,也盼着林家开枝散叶啊。”
经一提点,林家婶子立马翻起身来。
“我不活了,哪这么狠的心啊。”
“这是要我们林家断子绝孙啊。”
说着就要往队长家房子前的墙壁上撞,好在围着一圈人,被人拉住了。
这时人群也开出道口子,便有人看到宋父过来,大喊道:“牧青先生过来了,哎呦,牧青来了。”说完,便觉得事情都解决了一般,给宋父点了个头,便拉着旁人让出条道来。
这时,大家也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宋诗他们身上。
顾大队长也看到宋父一行人过来,连忙起身。
“宋兄啊,你总算来了。”
“这又来了一批知青,村里哪住的下啊。”
顾大队长,大吐苦水。
一边说着一边将宋牧青肩膀揽着往他屋里走。
“这家家都住了知青,也就是林家孤儿寡母不容易,我妹子她家男人当兵,屋子也小,她一个人带着瑶瑶也不方便,还有就是你们宋家,念着旧情,没住知青。”顾大队长垂头丧气,满脸愁云:“这咋搞啊我的宋兄,知青点的知青也都反应了好几回说他们那里年久失修,那房子都快住不了人了。”
说到这,正好宋父随着顾队长进了他屋里,顾队长将门轻轻一关,其余人也就被隔在外面了。
不过,大家都好像习以为常,就候在门外,等着结果。
顾家娘子施施然起身离开,林家婶子也不提撞墙了。
只不过大家都忙着宽慰林家大婶,倒是没注意到顾瑶瑶妈妈的离开。宋诗看了一眼,便被秦虎拉着,说是要带她找秦奶奶去,说肯定有糖吃。
而另一边,顾大队长坐在炕上,嘴上叼着一根大烟杆子。
“算了,要不都住我家算了。”
顾队长看着像是认命似的,又忙叹道:“可我这也住不下啊”,哭丧着脸地望向宋牧青,说道:“我这样,当了大队长也处理不好这些事,不像牧青兄,得了宋老爷子真传,是不出世的大智慧啊,但这上山下乡,可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可得安排好这群知青啊。我没能力,只希望宋兄帮我出出主意。”
宋牧青顿在炕头,紧紧锁着眉头。
“元青,你当大队长这些年做出的成绩明眼人都看得清楚,不必妄自菲薄。”
“哎”顾大队长一副潸然泪下的样子。
“如今,也只有你叫我元青了,他们都叫我顾大队长。”
“想当初,宋老爷子,念我是你伴读学子,给我取了个和你般同兄弟的名字,如今,老爷子不在,我们就是同手同脚的亲兄弟啊。”
说着便要抹眼泪,被宋父一拦,顾大队长将嘴里烟杆向着一旁炕面,狠狠敲了两下,对着宋父翻起了往日时光。
这时,听见声响,顾家后门也接着被敲响,门没锁,顾娘子慌张张地跑进来,泫然欲泣,嘴里喃喃道:“元青哥啊,我这日子不过了,我哪还过得下去啊。”
顾大队长听到急急冲上前,将她拉到炕边,问道发生了什么。
“牧青哥哥”
柔柔一声,眉眼显得无助后,作势要对宋父行礼。
“书慧,不得”宋牧青连忙扶起她,好心宽慰道:“早已废除旧礼,我爹当年便是让你勿要行礼,你这倒成习惯了,如今也是做娘的了,说说发生何事,如此慌张。”
顾娘酝酿了一会,这才开口,“刚在林书记那,电报得知,我那在外当兵的丈夫,今年又回来不得,这都第四个年头了,我...我和我家瑶瑶这会不会被抛......”
“呜呜......”
还未说完,顾书慧眼泪便落了下来,压抑不住的哭声,和她那坐在炕上,瘦弱却愈发笔直的身躯,格外令人怜惜,“大不了...大不了,呜呜...我不怪他,我只怪自己屋小,他是当兵的,我也应当以他为榜样,响应国家号召。”
“元青哥,你看我那屋,能收几个知青,便帮我收几个吧。”
“哎”顾大队长看着自家妹妹,也一脸悲不自胜,“他顾天干,当年一穷二白,也就是和我们同姓而已,要不是宋老爷子看好他,咱们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如今他是好了,却也薄情了。”
“何苦让你糟这些罪啊我妹儿。”
说着自己都禁不住哭了起来,顾大队长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么一下,听着二人言谈,宋牧青又想起过去每每他俩兄妹有什么状况,都指望着自己来帮忙解决,有时候他想推脱,但摆在他面前的总是对于顾家兄妹二人无法解决的问题。
而且如今与人来往甚少,也只有顾家兄妹还有些往来了。
宋牧青暗叹,如今和他提起宋老爷子的,也只有顾家兄妹了。
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宋牧青想通后,看着顾元青落泪,好像又回到当时那个追在他身后跑,平地都能摔跤的哭包了。
而顾书慧,也好像还是那个每次见到都容易害羞含眉的小姑娘。
“天干当兵,为国为民”宋牧青劝慰道:“可常有书信往来?”
“有”顾书慧轻声说道:“牧青哥哥,我从来不曾抱怨过,天干那么优秀,护国佑民,我和瑶瑶也以他为荣。只是这回,旁人暗地说我家没有知青,我惭愧啊,明日,新来的知青们就到了,我想帮忙却无法尽心尽力,只怪自己,要是我家屋子大些......”
“唉”
顾书慧欲言又止,只一声轻叹。
“为何不筹资建新房?”宋父问道。
顾大队长和顾书慧相视一眼,终于等来了这一句。
“宋兄有所不知。”
顾大队长连连长叹几声,“我随着林书记,挨家挨户,上门说这件事,可实在农家贫苦,都筹不出钱啊。”
“怎地未去我屋?”宋牧青轻轻握住顾元青的手,“该让宋家也出一份力。”
“唉。”
顾大队长反而握紧宋父的手,满脸真挚地歉声说着:“去年二柱家患大病是你出钱的,年前村里置办不起拖拉机,也是你出钱的,学堂也是你出钱建的,今年新的农耕法子,也是你去省城取的......你实在付出太多了宋兄,我们也不忍总找你啊。”
这样说着,反倒让宋牧青更有道德压力,不得不好人做到底的感觉。
“但凡对村民有益的,有何不为。”宋牧青说着,便让顾大队长估计建屋大概钱俩,“对了,给书慧家,也新建一房吧。”
随即,让顾大队长随他回家取钱财了。
若是宋诗在此,估计能给顾家兄妹颁一座奥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