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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番外一:神迹(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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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造物的奇迹*
波涛汹涌的无妄海往上三万米,阳光灿烂到极致的时候,湛蓝的天空才会泛起微微的涟漪,露出那片辉煌的神域。
顺着神域的中轴线往深处走,途径无数外界难寻的珍奇草木和琼楼玉宇,跨过空旷宛如平原的白色高台,再一步步登上一千级白玉阶梯——
当站在那两扇刻满浮屠众生的厚重大门前,倘若此时回首望去,目光回溯这一路,再抬头看见飘渺的蓝天和白云,便会让人迷失,产生这样心比天高的迷惑:
我站的地方已经是这个世界的最高处,那么,我呢?
……
“汝还是没有告诉吾,汝的名字。”
坐落于神域中心,最高处的那座宫殿两扇大门兀自打开,那一瞬,亿万吨璀璨阳光灌入室内,在黑曜石的地面荡起光尘。
白衣的神灵就端坐在芃华宫内的神之御座上,保持着双眸闭合,只手托腮的姿势,而月光般的银发倾泄而下,好几缕甚至掉到了地上。
然后,被一只幼嫩的小手捡起来,塞到神灵白衣里。
但银发滑不溜秋,老是掉地上,如此三次后——
那只手泄愤般将银发随意往神灵脖子缠了三圈,像是要勒死祂。
神灵终于睁开了眼,祂闭眼不是休息,而是观察世界规则的运转,只有祂睁眼时,才观察眼前的一切。
这一秒,祂不关注世界,只关注她。
即便被人如此“对待”,神灵也没有恼怒,璀璨的金眸冰冷至极,更像是无机质。
“怎么了?”
神灵朝前伸出手去,而白裙的少女没有握住那只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半身都埋在神灵怀里。
神灵伸在半空的手怔了一下,最后轻轻放在少女脑后,一下又一下抚摸她,似极了给宠物顺毛。
是的,对顾青鸾来说,这就是“给宠物顺毛”。
这个神……一定是诞生的时候出了什么病病,完全对感情一窍不通!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百天了,足足一百天了!这一百天内,两个人最亲密的接触不过是顾青鸾让祂亲亲,当时,眼前这个神欣然应允,然后……
就亲了亲她额头。
很轻的一个吻,甚至都算不上什么吻,当时,顾青鸾注视着神灵的脸,注意到了祂每一个微表情,最后下的定论就是……
好吧,祂完全没什么表情。
与其说这是一个吻,不如说这就和神灵对造物降下的恩典和福音没什么区别,顾青鸾严重怀疑,若是换了个“造物”,在不过分的前提下提了这个要求,他们宽容仁慈又冷漠至极的造物主……说不定也会施舍这一吻。
这个定论让顾青鸾很崩溃,她着实被打击到了,因而,话语都闷闷的:“没什么。”
事实证明,一个雌性生物,不论她是女孩,少女,还是女人……说“我没事”,那就一定是有事。
顾青鸾在心底把这个铁直男神灵骂了一千遍一万遍,但那又怎么样,祂不懂的还是不懂啊!
而且……
“汝在骂我。”神灵低头,金眸望向埋进祂怀里的毛茸茸小脑袋,语气是毋庸置疑的。
这个神还能听见她强烈的心音!顾青鸾更绝望了,并且……听见了还会问出来?
“为什么?”神灵依旧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还试图将她蹭乱的头发理顺。
少女抬头,恶狠狠剜了眼前神灵一眼,然后“哼”了一声,又扑通扑通跑远了。
她赤脚踩过黑曜石地面,极速奔下一千级台阶,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而这个过程中,一双金眸始终追随她而去,直到最后见她消失在视野里,神灵看似阖上双眸。
但已经迈出芃华宫的少女忽而抬头,注视一处湛蓝虚空,感受到了“被注视”的力量。
她熟练地朝那个地方扮了个鬼脸,留下神灵满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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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好笑,这是顾青鸾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迈出芃华宫的区域。
找到虚尘的时候,她高兴坏了,恨不得天天黏着祂,成为祂身上的人形挂件。
事实上,她的确这样做了,每天就跟一个大号树懒,而虚尘就是她的大树。
她不是亦步亦趋跟在祂身后,就是挂在祂肩膀上,然后,用目光一遍遍描摹这位神灵的脸,仿佛看一千遍一万遍也不会腻。
神灵容颜无法用言语形容,任何形容词都显得苍白而淡薄,唯独两个字——完美。
顾青鸾第无数次赞叹神灵的美貌,不小心让心音过于强烈,虚尘甚至会发问:“容……颜?”
这个时候,顾青鸾就会一巴掌糊过去,让男子乖乖闭嘴,以免暴露祂的无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神灵的确是“全知全能”的,一念开天辟地,一念山河俱灭,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神灵的确很没有常识啊!
这不,祂甚至连对自己容颜的最基本认知都不知道,在顾青鸾无数次对着这张脸犯傻,一遍遍说:“您好好看啊……”
这个神灵居然还会和她认真探讨什么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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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模块等于零,常识模块约等于零……脾气,嗯,很好。
少女跑得有些累了,她扶着水池栏杆,又开始瞎想,到底是所有的神灵都这样温和,还是只有虚尘是这样的?
细数这段时间里两人相处的一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曽让她魂牵梦萦的神域重现,在来到神域时,她还远远看到了一个紫衣的少年和另一个白衣的少年打打闹闹,而密林处有人在抚琴,那人似乎还在练习弹奏,顾青鸾听见那人一分钟之内弹错了三个音。
多少次午夜梦回的美好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而这一次不是做梦,而是真实的,这个认知,让顾青鸾心情很好。
具体表现在外就是,她十分能闹腾,简直比当年还是“小花精”的她还要闹腾。
可即便如此,即便天天挂在虚尘身上,年轻的神灵也没有表现出半分恼怒,好几次顾青鸾不小心扯断了祂的银发,祂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祂太过于温和了。
当这种温和到了极致,便会让人感到一种从心底的恐惧,和不真实。
就像在祂眼里,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幻影,而祂高高在上俯瞰这一切。
有谁会因为虚幻的东西而悲伤,恼怒,快乐?
少女停下了脚步,就一屁股坐在石子路旁的草地上,一股凉意顺着内心直到天灵盖,然后,她迟钝地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悲伤。
直到一双腿停在她视线内。
少女疑惑地抬头,对上一双瑰丽的紫眸。
这个时期的魔族还很年轻,一张脸稚气未脱,却可以借由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窥见未来的风姿,他就那样静静站在顾青鸾面前,微微歪头凝视她,很久。
久到顾青鸾几乎要以为他认出了自己时,魔族终于开口:
“你是吾神所说的,我们的第四个'同伴'么?”
“啊?我不……我是。”
所谓近乡情怯,大概便是如此吧,眼见魔族笑了,那一笑似流霞下波光粼粼的湖水,最后,魔族朝她伸出手来。
少女踟躇片刻,最终搭上手去,任魔族将自己拉起来。
似乎认定她才“刚到”神域,对此地一切皆茫然,魔族主动请缨要带她好好参观一整个神域。
顾青鸾没有拒绝。
少女格外乖巧地跟在魔族身后,听他滔滔不绝的讲述这一片是神域的什么什么宫殿,这一片种植了哪些珍奇仙葩,奇特草木,魔族刚开始还能端着“长者”的架子,到后面一边讲述一边加上肢体动作,完全称得上“手舞足蹈”了。
“你一定会爱上这个地方的!”魔族带她穿过一个悬桥,悬桥完全悬空,栏杆下便是云蒸霞蔚,云雾浅时甚至能看见脚下一整片大陆的轮廓,“我给你说,你其实不必害怕吾神,嗯……害怕也没事,反正你以后一个月就见祂一次,祂会考察我们的功课。”
“呃,至于功课……是有点难,不过我们可以'借鉴'云争寒的嘛。云争寒你知道嘛?他也是你的同伴,经常板着一张冰块脸,喜欢穿白衣服,喜欢南荒的疏木茶,北荒的银鱼,洁癖重,死脑筋,诶,还是个喝酒一杯就倒的废物。他也是被吾神带回来的,人虽然不行,但脑子还算灵光,可堪一用。”
“平时的话,我和云争寒练剑,莫笑旌练琴,我们是剑修,她是音修,不知道你未来会主攻什么,看你喜欢吧。嗯,莫笑旌我没怎么接触,和女孩子交流太困难了,不过我知道她喜欢漂亮的衣服,或者说,是任何漂亮的东西。对了,她嗜酒如命,千杯不倒,牛批啊!”
记忆缓缓复苏,一切,如昨日重现。
凉风习习,脚下悬桥微微晃荡,顾青鸾握住悬桥的栏杆,方才感觉真实了些。
眼前的魔族走路都带着一股子狂放不羁,愣是把好好的脚步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他说起到神域后遇见的人,一些趣事时,整个人眉飞色舞的,连他脑后捆发的发带也在风中张扬,发带末端银链翩飞。
天色近晚,天际流云如雾气弥散,适时,一把剑载着一位少年,刺破云霓而来,如一道闪电,最后停在空中:
“殷苻你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是自认不敌,想逃了今晚的对战?别告诉我你是被我打得自闭了想一个人静静,我不会手下留情的,我……”
顾青鸾视线甫一和白衣少年对上,她自认为很有“礼貌”地朝白衣少年笑了笑,然后就看见少年板的一张脸上,双眸瞪大如铜铃。
白衣少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殷苻,又看了看她……在顾青鸾怀疑云争寒会不会把自己脑袋拧下来的时候,白衣少年从剑上跳下来,背着手皱着眉,跟个小老头一样在两人身后转来转去。
最终,憋出来个——
“殷苻,你好狠的心。”
顾青鸾:“??”
紫衣少年:“???”
眼见二人疑惑回头的动作都齐刷刷出了一种默契,白衣少年做出一副“受伤颇深”的表情往后一倒——他悬停在半空的剑自然接住了他,而后,他就如一条咸鱼般,任本命剑托着走。
“云争寒,你搁这儿打哑谜呢?”
“没有,”白衣少年捂着自己心口,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明明你说好了,要陪我去训练场练练的,结果你在这里陪着小美人看晚霞,将我这个孤寡友人忘的是一干二净。”
“你有了新欢欢,就不要旧爱爱了。”
殷苻:“……”
顾青鸾:“……”
呕……叠词词,恶心心。
顾青鸾现在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了,记忆中的云争寒虽然表面面瘫,但面瘫不一定代表不话唠,可眼前这个面瘫的醋缸……这特么是谁?
身侧紫衣少年已经撸起袖子,两眼冒火了:“呵哟,好啊,老子现在就陪你去打架,今天不打得你跪在地上叫爹爹,我就白听了你这段时间的嘚瑟。”
“你不就是比我先学会御剑吗?在这里嘚瑟个鬼啊!”
于是三人转战训练场。
顾青鸾直到站在训练场的圆台下,看着台上斗得你来我往你死我活的两人,还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一丝……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