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与妖妃》空山雨后

3、冬猎

　　很快，朱鸢的脑中就想出一个计划，这个计划既大胆又高难度，不是她一个人可以执行的，于是，她把平日里贴身伺候的宫女都叫了进来。

　　朱鸢很坦然地告诉她们，自己要做什么。

　　宫女们脸上神色各异。

　　朱鸢平静地道：“这个忙，你们可以不帮，本宫不会强求你们，但求你们不要传出去。”

　　只见宫女们纷纷跪下，其中有人开口道：“娘娘言重，您一直体恤奴婢们，做奴婢的岂能忘恩负义出卖娘娘？”

　　王若兰问朱鸢：“只是……娘娘，您当真想清楚了？”

　　朱鸢与这几个宫女关系都很好，她敢对她们说出计划，当然也不怕告知她们缘由，她嘴角扬起一抹无奈地笑，诚实道：“这个宠妃，本宫当倦了。”

　　“与其继续在后宫里耗着，不如再回到故乡，哪怕当不成朱家小姐了，至少也能去寻生母的下落，了却年少时的一份执念。”

　　寻母这件事，她从前就想过，只可惜那时候年纪小，且世道艰难，女子能出门就很不易了，更别说出远门。

　　而如今，她至少自己有钱了。

　　“既然娘娘去意已决，那奴婢唯有相帮。”王若兰恭敬道。

　　有她带头，其他几个宫女也纷纷表态，称是但凭她吩咐，一定尽力而为。

　　只有一位宫女迟疑不定。

　　朱鸢看了她一眼：“梅儿，你……”

　　那名唤梅儿的宫女对她叩一首，道：“回娘娘，奴婢在宫中再待一年，便可放出宫回乡了，实在是不想参与到……这等冒险的事当中，还望娘娘谅解。”

　　听到原因，朱鸢莞尔，伸手扶她起来，“人之常情，本宫不会怨你，只要你不往外说就好。”

　　光是身边宫女们的配合，其实还是远远不够的，纵火假死，皇帝就算再厌弃她，也一定会对走水的原因查个明白，因此，还必须有其他在宫中担任要职

　　的几个人配合才行。

　　这种时候，朱鸢这三年在后宫积累的各方情谊，就派上用场了。

　　比如在御医之中资历最深的张御医，之前叶远背上的旧伤复发，叶远为了尽快好起来，坚持让张御医上起效快的猛药，然而张御医却选择欺君，暗地里用的药其实是正常的药。这事儿后来被叶远察觉，张御医差点项上人头不保，最终是朱鸢以一舞吸引了叶远的注意力，致使叶远忘了追究张御医的罪。

　　再比如陈公公，尽管他长袖善舞，可常伴帝王，总也会有出差错的时候，朱鸢曾经身为宠妃，那么一点小忙还是帮得上的。

　　最重要的是，朱鸢一向是个面善心宽的，就算是宫里那些无宠的嫔妃，也没有一个是与她交过恶的。

　　她们会不会帮忙先不说，至少知道了也不会传扬出去。

　　为了自己的自由也为了他人的性命，朱鸢很清楚，这个计划必须万无一失。

　　她从这日起便开始称病，称病期间，正好也方便一些宫中的好友们前来探望她，结合他人的长处及职位，才能设计出周密的计划。

　　*

　　凤仪宫那边的朱遥遥，以及整日在前朝处理政务的叶远，对朱鸢的计划一无所知，也未将她的称病放在心上。

　　因此，数月后，朱鸢的计划在冬猎时得以顺利进行。

　　猎场在长安的远郊处，还是百年前天下初定的时候所建的，野草和丛林上都覆着皑皑白雪，朱鸢坐在步辇上，远远望去只能看见一片洁白，看不见有什么飞禽走兽。

　　当然，这对她而言是好事。

　　朱鸢收回视线，往前后左右看了看。

　　前方是骑马的皇帝和大臣们，后方一长列的禁军浩浩荡荡，自己的左右，则是一众御前的和自己的宫人。

　　“陈公公，你去前边问问陛下，有没有给本宫备马。”朱鸢往左边靠了靠，看了看在左步行的陈公公。

　　两个人当即交换了个眼神，陈公公也按照计划中那样说：“娘娘大病初愈，就要骑马，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朱鸢道：“之所以想骑马，正是因为大病初愈想散散心。”

　　陈公公脸上挂着一贯的假笑，屁颠屁颠地小跑上前，去问叶远。

　　“贵妃的病真好了？”叶远打量着陈公公的神色，自己则面无表情。

　　他记得，去年冬猎，朱鸢是唯一陪叶远参加冬猎的妃嫔，那时候她对骑马兴致缺缺，可没主动提过想在猎场骑马。

　　而今年冬猎，尽管朱鸢装病数月，叶远在此期间并没有与她见面，但冬猎之际还是派人到她那里问了一下。

　　这才知道，临近冬猎，她的病倒是突然好了。

　　不光病好了，人也突然爱骑马了。

　　叶远回身一看在自己身后骑着马的朱遥遥，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说起朱遥遥，她确实住进了凤仪宫，不过立后，这不可能，宠幸，更不可能。

　　陈公公又为朱鸢说了些话，更是印证了叶远的猜想。

　　他心道朱鸢果然是出身低微的罪女，没什么眼界，只顾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

　　“你去告诉贵妃，既然只是散心也不狩猎，那朕现骑的这匹马就借给她，这匹马耐力好又性格温顺，合适她。”叶远摸了摸马的鬃毛，对陈公公道。

　　说完，叶远翻身下马，将这匹马的缰绳交到陈公公手里。

　　后方的朱遥遥见此，莞尔一笑，声音娇俏：“陛下，要不要与小女子共骑一马？”

　　此时，朱鸢已经小心翼翼地骑上叶远的坐骑，只瞥了那俩人一眼，便攥紧缰绳，把视线移向远处的绵延雪山。

　　只有在那个地方，她才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

　　队伍前方。

　　“遥遥，你下来吧。”

　　迎着叶远温柔的眼神，朱遥遥心花怒放地从马背上跳下来。

　　她未见叶远眼中闪过一抹怔忪，只见他迅速上马，却没有要拉着她一起上马的意思。

　　“陛下？”

　　“马上就到猎场了，实在委屈遥遥姑娘要徒步走一小段了。”叶远头也没回地解释道。

　　朱遥遥暂压下心中的不安感，徒步跟上狩猎的大部队，心里悄悄盘算着。

　　冬猎虽然人多且容易乱，但叶远的武力不差，还是继续博取他的信任比较稳妥。

　　后位她是不敢奢望的，即使叶远昏庸到要立她为后，群臣也不会同意，只要随便有个位份就行。

　　那样一来，她在宫里也方便些。

　　*

　　到达猎场后，君臣们举行了半日左右的仪式，朱鸢也陪伴在叶远左右。

　　等仪式终于结束，王孙贵族们纷纷骑着马，冲入山林中开始狩猎，不管是陪叶远走过场的，还是真的有心想在叶远面前表现自己的，似乎没人在乎寒风的冰冷，也没人在乎山林间到底是猎物多还是野兽更多。

　　大臣们都如此积极，叶远当然也有所行动——他命人牵来了曾陪他征战沙场的另一匹好马，自己没急着上马，而是先扶着朱遥遥坐上去。

　　他还给这马取了个什么名字来着，朱鸢记不清了。

　　“你上马不慌不乱，从前家里学过？”叶远坐在朱遥遥身后，和她一起牵住缰绳，语气暧昧地问。

　　“朕还从未听你说过你家里的事，朕之前不问，是以为你家境落魄，你羞于启口，而今见你马术娴熟，想来出身并不差。遥遥，你如实相告，朕才能想办法立你为后。”

　　朱遥遥眼中闪过一抹惊诧，模棱两可地道：“我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从来没有下过雪……我父母，我其实没怎么见过……”

　　“陛下，妾也想上山打猎。”

　　在朱遥遥绞尽脑汁讲故事的时候，朱鸢骑着马来到他们一旁。

　　叶远侧目，只见她依然眉如细柳，眼若桃花，但神色却出奇的坚定，一身丹红色的劲装，背着一把轻弓和一篓的箭支，似乎也是早就为冬猎所备。

　　叶远疑惑：“你不是大病初愈么？”

　　朱鸢微笑道：“即使大病初愈，妾也是将门之女，较一般女子也算得上弓马娴熟，冬猎这么好的机会，妾不想错过。”

　　“好吧，小心些。”

　　叶远应允了，他能理解，盛宠多年的朱鸢一定会对朱遥遥生嫉妒之心，有嫉妒便有攀比，朱鸢不想让朱遥遥在猎场抢了风采。

　　朱鸢快马加鞭，冲入雪山之中。

　　寒风拍打着她雪嫩的双颊，从马鞍传来的颠簸感，渐渐唤起她年少时的记忆。

　　自入宫之后，她好像就没有再骑过马了，不像儿时，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父亲为她牵着枣红马，身披彩霞，走过花田、走过溪上小桥。

　　唉，长大了，嫁人了，果然不如少时自在。

　　朱鸢收起心绪，双手攥紧缰绳，骑马往雪山的西面而去。

　　……

　　与此同时，叶远虽然与朱遥遥同骑一马，却没有立即上山捕猎，而是虚揽佳人入怀，与佳人漫聊。

　　“遥遥，这枚玉佩是先皇所赠，曾陪朕南征北战，如今朕将它赠与你，你远离故土来到京城，即使朕也很难随时护你周全，但它能保佑你，朕曾经数次在战场遇险，多亏有这枚玉佩保佑。”

　　叶远取下一块随身玉佩，将它递到朱遥遥眼前。

　　朱遥遥当即作出娇羞的样子，推辞道：“这太贵重，小女子不敢收，况且……它是陛下您的护身之物啊。”

　　叶远温柔地道：“如今四海升平，朕往后估计也没有机会再上战场，不会再入险境，不是那么需要它了，倒是你，你在这里举目无亲，反而需要它的保佑。”

　　朱遥遥仔细打量着那枚玉佩，外边是晶莹剔透的白玉，中间图案是一只小雀，翠色温碧，好看得很。

　　虽然帝王不缺奇珍异宝，但朱遥遥觉得，叶远肯送这个，也可见心诚，而且他说不再上战场，莫不是要与西域的西夜等国和谈？

　　于是，她欣然伸出手，想去拿那块玉。

　　结果叶远的手却突然合上，他轻轻笑了几声，道：“不过……朕送你礼物，你也要回礼才是，不必多贵重，随便一样随身之物便可！就当是定情信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