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半条命犹大

10、第十章

　　这天夜里，西伯利亚的冷空气翻山越岭终于抵达了李佑铭的窗前，这一到来早在傍晚时分由暴雨告示，而后三天三夜都不曾停歇。
　　外边雷声大雨声更大，哗哗啦啦的雨拿房顶当跳板，从这跳到地上，又从地上跳到铁棚上。老旧的木框玻璃窗被肆虐的北风折腾得咯吱咯吱响，扰的李佑铭更加心烦，便在窗户底塞了叠纸，好让因风晃动作响的老古董消停一下。
　　路灯透过窗户的玻璃，雨断断续续阻断亮光前进的路径，在墙上成为斑驳的光影。他重新躺回床上，所有已知的信息在脑内就想烟花一般，炸开一朵又一朵，每个烟花又有无数个亮点，但最终都又熄灭了。
　　日记本里的内容自从十一日那天就随着日期的推进而出现，而且字迹越来越明显，内容无非就是少女心事，大篇幅都在写一个叫王霖的大四学生，但是会有前后矛盾的地方，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日记的主人在臆想。
　　“十一月十二日，晴。王霖学长在英语演讲比赛上活得了第一名！他真的好厉害啊，我在台下为他加油鼓劲的时候他还向我这边投来了特别的目光，他一定很高兴我能到场……比赛结束后，我和他一起去了咖啡店喝了拿铁，他似乎比较喜欢美式咖啡……最后他很绅士地付了帐单，一定是因为我是特别的……我还给他写了信，但是总是接触不到他，下次应该勇敢直接当面交给他。”
　　“十一月十三日，雨。我今天本来想到学生活动中心的学生会办公室把信给他，但是他不在，我离开的时候听见办公室里的人在背后议论我，说我难看！还说什么我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着会长！我跟王霖学长明明是两情相悦！只不过会长不想让我受伤害所以才没有公开！那些女人什么都不懂！明明她们才长得恶心！王霖学长可是对我说过，心灵美才是最重要的……我真的长得好难看，如果我能再高一些，眼睛大一点，牙齿再整齐一点，颧骨没这么高……为什么我不能再好看一些？我真的好厌恶现在的自己。”
　　“十一月十四日，雨。今天雨下的好大，王霖学长陪我回宿舍了！嘿嘿，他不知道我其实有伞。如果能一直和他撑着伞走下去就好了，他是这么久以来为数不多理解我心情的人……可是他准备要出国留学了，我跟他从此就要相隔万里了……他是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啊，我成绩很差，家里又没什么钱，从此肯定是要跟他形如陌路了……该怎么办啊，内心好苦涩啊……付书雅学姐跟他十分般配啊，他们会一起去留学吧……像我这样，明明是英语专业，但是在口语课上连舌头都捋不直的人……”
　　李佑铭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复想着这些事物之间的联系。
　　这几天上课木青都主动坐到他旁边，还会有意无意地发生肢体接触；他有时候又有些恍惚，以为王静还活着。木青有意无意透露过自己很像她曾经爱慕过的一个人，当他再追问下去的时候，她又什么都不说了。
　　她的身上充满谜团，比如她会说大二的课她已经滚瓜烂熟了，又比如她会说羡慕那些拥有完美躯体的女孩子。
　　“没有什么是完美的，”李佑铭在她再次提及这个想法的时候回应了她，“比起外貌，更重要的是心灵吧。”
　　听到这话的木青顿了顿，低下眼睑，用手指把玩着发梢，好像在想着某个人，然后莞尔一笑，“那个人也这么说过。”
　　“那个人是谁？”
　　“……好像是王静的哥哥吧。”
　　李佑铭被这句话吓醒了，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突然醒过来简直要头胀欲裂；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五点，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北风开始慢慢吹干地面，温度降得更低了。
　　他寻思着木青没说过这样的话，为什么会在梦里组合出这样的对话。他从抽屉里拿出王静的手机，发现联系人那里确实有“哥哥”这一备注，翻看着王静和她哥哥的聊天记录，更加确信了华椿日记里的王霖学长和王静的哥哥是同一个人。
　　从聊天记录里可知，王霖当年出国留学以后就直接移民走了，偶尔会向王静问起付书雅的事情，付书雅毕业以后就在他们学院当辅导员。当初李佑铭和陆旭的打架事件就是由一位姓付的女辅导员处理的，那位辅导员很通情达理，甚至还向学校提出过不要给他这么重的处分，只是后来被校方驳回了。
　　这些错综复杂的信息堆叠在一起，令他无法再入睡。
　　刚到八点李佑铭就在学工组门口等到了付书雅。她年近四十，仍别具风韵，细柳眉下一双丹凤眼看向蹲在门口的李佑铭，温柔地问他：“同学，这么早到学工组有什么事情吗？”
　　李佑铭站起身，说：“付老师，您认识华椿这个学生吗？”
　　付书雅侧头想了想，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我在这当了很久的辅导员了，怎么可能记得所有的学生？”
　　“那您对于这学期发生的两起凶煞案有什么看法吗？”
　　付书雅听到他如此提问，眼睛忽然闪了一下，“进来坐着谈吧。”她走进办公室里，把手提包挂在凳子上，给随之进来的李佑铭接了一杯水，然后坐到办公椅上，开始处理手上的文件，“学校本意是不想让学生们过多了解这些事情的，容易引起恐慌。所以我没什么看法。”
　　李佑铭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水，便把杯子往隔在他们中间的办公桌上放，“老师，据说此类案件以前就发生过？”
　　“这么恶劣的是今年才遇到，”付书雅看向他，表情异常严肃，“不过每一学年大二都会有人莫名失踪。学校虽然有调查，但确实找不到人，能压着就压着，对外撇清干系，给学生家长的处理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佑铭对于付书雅毫不隐瞒的态度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辅导员都是学校的口舌，不会轻易把学校的篓子捅出来。
　　付书雅接着说：“了解这么多对你没好处，小孩子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比较好。”
　　……
　　聊了许久，李佑铭突然问道：“老师是不是曾经跟王霖学长是情侣？”
　　她听到这个名字后，整理文件的手顿了一下，看向李佑铭，“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我是王静的男朋友，她曾跟我提起过你们的事情。”李佑铭没说真话，事实上王静只提到过有个哥哥非常宠自己而已。
　　付书雅流露出了落寞的神情，说：“我们当初约好一起留学的，但是我的申报材料被毁，也就错过了。”感伤一会儿后她突然语气变得阴沉诡异了起来，道：“以前王霖写过一首叫《桃花妖精》的歌，很好听，但是自从他毕业以后，就陆续有女孩失踪……”她的音调忽高忽低，就像白脸唱大戏一般，李佑铭听着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都要掉出毛衣外。
　　她接着说：“人们都说……是王霖长得太帅，带走了那些女孩……”
　　“老师，很无聊欸。”
　　“哇，我的故事难道不好听吗？”她恢复了日常笑吟吟的脸，“但是王霖确实写了这么一首歌，不懂为什么后来不唱了，连带子谱子都一并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