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逢初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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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住我的是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孩子。
“老板，您来了啊。”
来了？来哪儿了？他在等我？
原来他就是那个洛音，他已经十四岁了，只不过看起来比较显小而已，也就四尺多高。
尚未等我开口，他便继续道：“您好，我是何谭，魂字洛音。”
“你知不知道魂字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我低声冷道。我的脸黑了下来，半分生气，半分警告地道。
“没关系。”
我由生气和警告，转为了愤怒与恐惧，我把他从街上拉到了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我们走了一路，围观的人跟了一路，就好像我是打算非礼他一样。
我把他扔到了一个废弃的小巷里。
真的是“砰”的一声扔在地上的……
他的头磕到了墙上，流了血，但他依旧没有任何反抗。虽说声音很大，但他伤的其实并不重，我坐在了一堆“垃圾”上（我也不知道那些是啥），看向巷外那荒无人烟的废街，左边半躺着一个比我还要矮的少年，他连挣扎一下都不知道，就静静地躺在哪儿，任由头后的血流了一大摊，把他周围的土全染成了暗红色，只是染的并不均匀，像是什么咒文。
傍晚的夕阳沿着巷口找到了他的脸上，刚好划过了额头上的伤痕，简直分不清哪儿是光，哪儿是血。
“……”
“有人让我给你带话，”他可能是想说点什么，但好巧不巧，我先一步说话了，“‘我不会再来见你，愿你岁月安好’。”
“嗯。”又过了会儿，“就这？”
“昂。”
“行吧，”他做样似的拍了拍身上的土，“唉，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胆子都肥到我头上来了。”
……又是一句无厘头？什么破玩意儿。
“老板，我奉劝一句，别、太、自、大，否则，以后有你好受的，你真以为全世界都怕你、敬你？对，你的直觉没错，确实是这样。”
这人有病？我……自大？哪儿看出来的。
“随你。”本来想说“随你怎么说”，但……不好意思，我懒。
他走远了，但我依旧在那垃圾上坐着，在想一些往事……那是我到目前为止的倒数第二次盗墓……
算了，那些也不重要了，我还是追上那个孩子，我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跟着，他应该是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的。无所谓，反正我的目的也不是跟踪。
我们又回到了那个热闹的大街上，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了下来，我自然也不再前行了。向右望去，是一家酒馆，他看了看，还是继续向前走了去，未几，走到了人多的地方。
转瞬间，何谭的身影便湮没在了茫茫人海中。
刚才路过的那家酒馆里，酉时——
我坐在距店门口最近的位置，独自喝着闷酒，天已经黑了，门外的人却依旧熙熙攘攘，店内各种的吵闹声和小二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头顶的灯笼摇曳着，仿佛一不注意就会掉下来。
外面的人成双成对地进来，又成双成对地出去，渐渐地店里没了位置。
过了一会儿，进来了一个满脸是伤的人，若是只看那张脸，简直不一定看得出那是个人。他走了过来，坐到我对面，叫了一坛酒，只见他两三口就喝下去了大半，明明是一个糙老汉的样子，但就冲着这身高我就知道……
“回来了？”
“滚。”
“……”
我……他这是被人打了？声音也变了，不过应该是何谭。
“哼，关你什么事，你算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卖花的，就这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我简直不知这话该怎么接，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人。”
“羽哥，我告诉你，我如今的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忘了？没关系啊，我可以帮你回忆回忆，让您好好看看他们都是怎么死的！”他站了起来，差点就把桌子拍散了，似乎地面甚至也震了三震，店里的人都看了过来，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除了他的眼泪。
我付了酒钱，便把他拽了出去，简直没眼看。
我把他领到了郊外——出了城我就放开他了，他也是自己跟着的。他找了一棵树，三五下就爬了上去，面朝西北，也不知他在这夜色里能看到些什么。
看他似乎是没有下来的意思，没过多久我也爬了上去，向那个方向望了望——什么也没有。
似乎是过了半个时辰他才开口说了些什么，都是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我听了内心也依旧毫无波澜，当然何谭讲的很安静，一个洪开天辟地的故事被我们当成了一小段童话，真的是……
大概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这么平静地对待这些“洪水猛兽”。
哪怕早已忘却。
“羽哥……他还好吗。”
“不知道，估计快死了。”
“嗯，那就好。”
是啊，对于这种已死仍活之人，真正的死亡才是最好的结局，不然还能怎样？活成一具行尸走肉才满意吗？反正他也无亲无故，无所谓了吧。
“羽哥，我想再见见他，我……”
“大概是不可能了，下辈子吧。”
“真的可以吗。”
“当然，不过我要你的……”
咔嗒！
随着树枝颤的那一下，我心里也咯噔一声。
不知何时他拿了一捆绳子，牢牢的缠在了树枝上，以及自己的脖子上，血不知从哪儿顺着脚尖留到了地上，仔细看才能在夜里看出他脚下是成片成片的车轴草，只有他吊死的正下方，有一小株四叶草，毫不起眼，却又能一眼就找到。
就像他，原本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还是能完全融入，但只要你想找他，一眼便能确定他的所在之处。
叁捌陆捌年春，何谭莫名其妙地在隐国的一个废庙里醒来。至于什么从出生就开始记事，庙里有吃的，食物不会变质的故事都是他瞎编的……应该是的吧，我猜的。他从醒来就是这大概十来岁的样子，庙里除了一座石像和满屋子的蜘蛛网，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就离开了那里，隐国在闭关锁国，所以他光是计划怎么出去，就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要往何处。
一个月后何谭来到了一片森林，安扎在了那里，可是没过多久，森林失火，他被迫离开；第二次他安扎在一个小山村里，十几天后就遇上了山洪；第三次他安扎在了一个山洞里，第二天就地震了；第四次他安扎在一条小的不能再小的小溪边，没过几天就发了大水，方圆几里都没能幸免；第五次他安扎在一个繁荣的街上的小巷里，也是没过几天就出事了，噼里啪啦的冰雹砸死了数十人；第六次他来到了振雷国边境的魔鬼城……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
接连将近一个月都没出事，他便放下了警惕。在一次乱逛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数十具尸体，那些尸体被排列成的图案好像一个什么阵法，像是……神明祭天！神明祭天是一个极为古老的阵法，属于鬼阵，无人敢用，但它是一个用某种植物的汁液画成的，尸身排阵？从未听说。
在那周围有一些人，好像是在调查，他不想多去打搅，便悄悄离开了。
原来，不是没有异象，只是他不知道。
何谭辗转反侧了一夜，之前的都是“天灾”，而这次……更像是“人祸”！
所以最终他还是参与了进去。
他也是因此他遇见了尹佟，不明所以的尹佟收他为徒，教会了他怎么与人相处、怎么和正常人一样生活。或许洛音离开那一潭死水一样的隐国，就是为了遇见尹佟，或许尹佟就是他毕生唯一的光。
但必然是第一个。
我——全世界都对我又敬又畏，甚至一度想要追杀我，或许我永远也融入不了这个世界，只能把自己困在那个漆黑狭小的店铺里，生生世世都走不出去。
他——与平民百姓别无二致，他从一开始就选择走出了那个“囚笼”，哪怕他无数次选择了逃避，但最终还是奔向了他的光，他的光教会了他一切。
我却始终都找不到我的“光”。
或许真正的救赎不需要寻找。
我记得那个尸阵是有人在故弄玄虚，至于为什么尹佟会被赏赐，呵……都是他胡编乱造的。
尸体都是街头要饭的孤儿，都是不到十岁的小孩子，根本不会有人管，只要给世人一个说法，只要让那些三教九流觉得这件事威胁不到自己，就够了，能有几个人回去在乎真相是什么，反正他们觉得不关自己的事。
可是，乞丐……小孩子……尸阵……数十人，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幕后的人肯定明白，朝廷不会管的，管不了的。
十几人？很多吗？这些小孩子或许还不知道，他们也只是开始，从这个故事开篇到现在，还没进入正题。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火药的导火线，线有多长，火药的威力就有多大，或许火药炸开的那一瞬间，整片大陆都会天翻地覆，只是不知道在爆炸之前，这个世界还要经历多少次的巨变。
光从山的另一边撒出来，春天的阳光并不强烈，但已就很是温暖，内过多久，整片大陆都被照亮了……除了树荫下的洛音。不管是什么人，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树也一样，阳光从浓密的树叶那难以捕捉那一丝缝隙里照了进来，刚巧落在了洛音的左耳上，似乎暗示着什么。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是初见洛音时他说过的一句话，似乎是他自言自语地对尹佟说的，当时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义，但就在刚刚，刚刚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不是对尹佟说的，而是对殷影。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人和他自己的灵魂是两个事物，不过没有依据，也从未被证实过。
还有那句“自大”……或许是对我、对那个真正的我说的，曾经的事我早已忘却，对于洛音……我也毫无印象，但有一种直觉告诉我“这是重逢”，而且不是第一次重逢。
他的代价……重魂？
什么意思？重魂？这……第一次听见这种代价，这算是什么，难道洛音和殷影会用同一具魄？按照常理，“代价”不会波及与这两人以为的任何人，但这……这算是什么代价！
这之后的事也轮不到我管了，任由洛音吊在树上，任由他被日晒雨淋风吹，那荒凉的郊外看不到一丝人烟，也许百年之后，会有一具人骨挂在那里；也许连尸骨也消失不见；也许永远也不会被找到。
我回到店里，记下来这件事，顺便也翻了翻曾经的记录，却什么也没能发现。
洛神已至，失语失音。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逢初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