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袋》半芍

7、第 7 章

　　今夜玉黛当值，来不及欣赏那如钩弯月，便被拉入郡主闺房，薄薄月光洒进来，她看到与平日别样的郡主，玉黛坐在床边，郡主亲昵地拉她手，眼中熠熠生光，眉飞色舞细细地和她勾勒她与吴公子的未来

　　玉黛想这便是爱罢，未来有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尊主想让我的学的是这个吗？不知他老人家出关了没...

　　一回生二回熟，玉黛随娴宁郡主成日在茶楼溜达，茶楼作为京城公子小姐最大的休息娱乐场所，想不碰到都难，这一来二去明眼人都看出娴宁郡主芳心暗许吴公子，吴公子瞧着估摸对娴宁也是有意思的

　　这京城最闲的便是公子小姐，嘴也是碎的很，如若不是她拦着这位不拘小节姐儿，怕是直接挂在吴公子身上也是极有可能的，于是无中生有的谣言四起泛滥成灾

　　公主大怒，罚娴宁郡主门禁，断了两人往来，娴宁在府中要又哭又闹，这架势非吴公子不嫁

　　公主头疼，召我前去谈话，我跪在她膝下，低头看那纹理精细华服不敢多言，公主先夸赞我聪明伶俐定能规劝郡主，再与我说了这其中利害关系

　　从公主含沙射影，勾勾绕绕的话中，无非就是在说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吴公子非娴宁良人，想靠娴宁这层关系不劳而获，一步登天

　　玉黛才明白那话本里说的爱情故事都是骗人的，世道坎坷，处处约束，哪有什么事事顺遂

　　娴宁被禁数日后，我助她逃出去，去找那吴公子，谁知不出半日便回来，抱着我躲在闺房中大哭

　　泪水打湿我的肩头，从娴宁梗咽的话语中我猜测得出，那吴公子因娴宁关系，一家人遭受波及，他虽有心，却不能累及家人，唯有负了娴宁

　　百年后娴宁不过一捧黄土，她深知若被公主发现会危及性命，可她终究看不过眼，到底还是她助了她开头，眼瞧她步步沦陷，再到思郁成结。娴宁不是多思多虑之人，现下却日日坐在窗边看青砖玉瓦堆叠的四方天地

　　数月后郡主府外吹锣鼓打鼓，郡主府内冷冷清清，秋风瑟瑟，吹落枯黄梧桐叶，飘忽不定落入娴宁手中，天空灰蒙蒙，如娴宁清冷的面庞般，叫人摸不透，但玉黛知道，此刻她手中紧拽的那张囍帖是昨夜吴府送来的

　　玉黛靠近娴宁，郡主嘴里嗫嚅：他是最知我的，他是最知我的，黛儿，他最知我，怎会不知我在等他？娴宁笑了，又哭了

　　我抽走那红的扎眼喜帖，握着娴宁冰凉的纤手换上汤婆子，娴宁紧抓我手，发了狠问“那牛郎织女相爱受阻，一年一见为何还不分开？我与吴公子为何落得这般田地”说完眼底暗了下去，挣扎的光消沉眼底

　　我接过那凌厉的眼眸，婉言“许是他们不贪，一见足矣？”

　　咣当一声，一把尖锐剪子从她松手的宽袖口落下，我默不作声捡起，藏起来

　　玉黛今早便听仆人说有把剪子丢失，恐是郡主想不开，她深知娴宁执念已深，那吴公子喜帖便是公主有意为之，彻底断了娴宁念想，可公主不知此举无异于无形中扼杀了郡主

　　玉黛不知如何宽慰这只苦情鸟，没了希望她会自尽，那她便给她根蜡烛，弱弱地燃着，待它燃尽，天也就亮了，娴宁能再站起来

　　那日娴宁郡主哭丧着脸回来，大家有目共睹，不知她怎出得去，娴宁被娇宠出来是个没心眼的，公主想必也知是我为，公主猜测这是我让娴宁死心的方法，此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来郡主府看娴宁时对我甚是器重，又拉着我细细嘱咐

　　转眼深秋，娴宁转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居闺阁学起女红，不过实在是没天赋，秀的图案连我这个门外汉都觉不堪入眼，她便让我教她读书识字，试图弥补儿时顽皮不好好学习的缺憾

　　公主眼见娴宁在我的陪伴下愈发有个女子模样，对我很是看重，私下托嬷嬷塞给我玉镯，我不敢私吞，老实上交娴宁

　　娴宁郡主用力点了我额头，骂道：平日看你是个机灵的，现下却是个憨傻的，母亲给你便收好了，拿来给我作甚？我可不会掌眼瞧这冷不丁的玩意

　　虽是骂我，娴宁却对我更好了，每日甜点全进我肚里

　　两耳不闻窗外事耳根子倒是清净不少，只是无聊了些，府里女仆偏多，来来去去也没个新鲜事，家中嬷嬷吵起架来嘴里吐的新鲜词是玉黛没听过的，成日眼巴巴盼着她们吵起来，好学个几嘴去

　　平乐人间的冬天甚冷，白茫茫的景色同清修界大同小异，她在院子里同娴宁郡主栽下一棵红梅，她许下乞盼尊主早日出关的祈愿

　　转眼两年，园中红梅栽了三棵，娴宁郡主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其实早该婚嫁，前些年娴宁风评极差，就算娘家权势再大，各家也不愿迎这闹腾主，公主也有意等风声过去，这才耽搁了，现下娴宁修身养性，性子愈发沉稳，行为举止也有大家闺秀的架子，风评渐转，当下传言无非就是：娴宁郡主转性，受刺激，没人娶，做做样子罢了

　　院中枝丫抽条冒出初春的颜色，微冷，下了连绵几日柔雨，这会子也停了，虽是晌午，玉黛还觉得寒意泛泛，人都脱了袄，她还穿得像粽子似的，娴宁在练字，我站在娴宁旁盯着那稍稍顺眼的字泛着春困

　　“听闻吴家娘子有孕了”从娴宁郡主嘴中冷不丁吐出一句话，算是彻底把我瞌睡虫赶跑了

　　我瞪大了眼问“郡主如何得知？”这府中奴仆心照不宣从不在主子面前提及吴家公子事，郡主如何得知？

　　“丫头闲聊我正听到”娴宁淡淡说，眼窝又弯了弯道“之前听说有孕时我有不甘，现下却是毫无波澜”

　　“敢情郡主听墙角不带上玉黛，下回有什么新鲜事可别指望我说与你听”我鼓起腮帮子愤愤道，有意岔开话题，不想同她说过多吴公子的事

　　“好好好，以后上哪都带上你，吃的少不了你”娴宁嘴角弯弯，面含宠溺回答我

　　我不知这郡主还有这蹲墙角的爱好，不知那奴仆的闲话她听了多少嘴去，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她算是彻底放下了，此番她定要好好管教那嘴碎的奴仆，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郡主听了去

　　开春了，暖风徐徐，艳阳高照，四下正是俊郎俏女四下相看的时节，公主也为娴宁相了位好郎儿，是个长年征战沙场之人，官从二品，镇军大将军，玉黛远远瞧过，是个长相俊朗的男子，身材壮硕，下马时英姿飒飒，我思量，这不拘小节的性子倒挺合娴宁的胃口

　　玉黛回府便与娴宁细细道说，还上演了将军下马的英姿，逗得郡主奴仆一堂欢笑
　　夜里娴宁又拉着我话家常“小黛你觉此人堪嫁否？”

　　“堪不堪嫁玉黛不知，只知郡主不想嫁人，他分府独住，待哪日他征战沙场，家里还不是您一手遮天”坏笑堆满我双颊，笑眯眯看着娴宁

　　“你这小奴，人是大将军保家卫国，你就不能盼点好”
　　“哟哟哟，这是还没看对眼便护起来了？”玉黛打趣道

　　要不是夜里漆黑，玉黛保准能看到一张通红脸
　　“好你个小黛，竟敢...竟敢嘲笑本郡主”娴宁气得话都说不利索

　　这会子倒是端起郡主名号来，今早儿不知谁讨好般要我去瞧瞧那俊郎儿，面对郡主施威我只能惺惺作态认了声错，再闹这主儿明日可要克扣她零嘴，逞一时之快，不值不值

　　藤蔓抽枝，嫩叶挂满枝头，两人相见之日无过多言语，不紧不慢走在满园春色里

　　跟在身后的玉黛却看出相敬如宾之感，公主越瞧越合适，得到爱女首肯后，便欢喜约了男方定日子

　　玉黛问娴宁郡主“郡主真的想嫁与将军吗？”

　　娴宁不语，我试图从她眼中捕捉真相，却只瞧见平静如水的眼眸，我想她是不想的，将军年近三十，立体的五官饱经风吹日晒暗沉了原本的精致，刀剑无眼在鬓边留下不可抹的痕迹，虽谈吐不凡，礼数周到，仅凭那脸上的延至耳后的疤痕，且不说吓人，便不是京中娇女子喜好的

　　郡主大婚之日，红妆十里，分外妖娆，那日的娴宁是我在平乐人间见过最美女子，头戴八宝金珠钗冠冕，大红凤锦洒地映红方寸之地，项带赤金璎珞圈，细眉润眸，翘鼻娇红唇

　　娴宁见我呆愣看着她，对我回眸一笑，我算是明白话本里的神仙人物长甚么样，就如娴宁这般罢，令人失了魂

　　赶忙回神“莫笑莫笑，我怕我克制不住，把你拐了”我露出如饥似渴的眼神上下打探这美娇娘

　　“若是黛儿那便来吧，我绝不抵抗”这位主儿听她虎狼之词调侃多了，现下不服输地怼回来

　　我立马低声下气娓娓道“不敢不敢将军夫人岂是奴敢指染的，您还是留点力气撑这十斤重的冠冕吧，还要撑到姑爷帮您拿下来那一刻呢”

　　此时娴宁的眼刀子甚是温柔，娇羞的模样玉黛都想好好疼一番了

　　绕城三圈，我跟在红轿旁，放眼望去那骑着高头大马英姿勃发的男子，她已经想好，如果这姑爷对敢郡主不好，她有百种方法让他悄无声息死去

　　但不得不说今日日子儿真好，遇喝酒醉汉想撞破这迎亲路，玉黛摆摆手出现几名壮汉，还未等醉汉出圈，便没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