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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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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土地庙,避雨的送亲队伍聚集一起。
雨势渐小,只听有人喊道:“雨停了,咱们出发吧!”
庙内大殿里的两位刚结为金兰的美娇娘,听见殿外的动静,各自随意取了一块红盖头盖上,亭亭侧立轿旁。
林媒婆一见轿旁两位几乎一模一样的新娘,不禁疑惑:“这……哪位是杜家小姐呀?”
张媒婆回道:“原本二人的红盖头是一样的,都是苏绣手艺精心绣上的龙凤呈祥,却不料李家小姐一剑劈开了自己的那一块,情急之下,我只得找来一块鸳鸯戏水的盖头代替。”
又走上前,指了指说道:“喏,就是这一块鸳鸯戏水。”
正说话,发现盖头没有盖正,便顺手帮新娘整理了一番。
却一眼瞥见盖头下方,一个晶莹剔透的吊坠正贴在白瓷一般的肌肤上,不由唬了一跳。
“您不是李府小姐吧。”张媒婆犹豫地问,“李家小姐脖子上挂着的可是长命银锁,还是我亲自给她戴上的。”林媒婆抚摸着这个吊坠,有些狐疑。
林媒婆与陪嫁丫环小喜也凑了过来,面面相觑地说:“水晶冰雁,这是杜小姐!”
张媒婆连忙掀开半个盖头看了一眼,眉如柳叶,目若秋水,唇似绽桃,肤如凝脂,盈盈一笑,好一个美如天仙的精致妙人儿!
张媒婆放下盖头,不由感叹:“杜小姐可真是仙子啊!玉湖小姐也算是一个标致美人,但由于时常习武,性格干脆,美得是英姿飒爽,而杜家小姐却是温柔娴雅,气质出尘,天姿国色。早就听说一起出嫁的杜小姐的美貌,今天真是开眼了。”
小喜说道:“那当然,我家小姐要不是平日里做闺房淑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恐怕随便出个门,都能堵上大半条街。”
梅香也说着:“是啊是啊,杜小姐真漂亮!”
杜冰雁盖着盖头,不方便言语,只安静立在一边微微点头,表示谢意。
李玉湖在一边闷得慌,很想说点儿什么,但此时庙里的小沙弥跑了进来,急急喊道:“怎么各位还在这里,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匪盗就要来了。”
轿夫也一窝蜂涌来,纷纷喊道:“李府的新娘呢?”“杜府的新娘呢?”“赶紧上轿吧,该起程了。”
媒婆与丫环很快各自随意挑了一顶花轿,把新娘子塞了进去。
送亲队伍鱼贯而出,在庙的照壁处一左一右分开而行。
上官道后,乐工、轿夫,以及若干佣仆都返回扬州,其余送亲人员将喜轿放在马车上继续前行,杜府队伍一路向南直奔林州,李府队伍一直朝西走向长安。
*
夜幕降临,各自寻了客店住下。
小喜端着茶饭进来,说道:“小姐,这里的食物不比府里的菜品精致,将就着吃点儿吧。”
杜冰雁此时拿了本诗集在看,听小喜这么一说,合上诗集,看见茶盘上摆着三样小菜和一碗粥。
也罢,大半天未进米水,多少吃点。
刚舀了半勺粥,还没送到嘴边,又想起了李玉湖,怅然道:“也不知玉湖妹妹现下是不是已经找落脚之处,一路上有没有遇到山匪。”
小喜宽慰着:“小姐你放心,李府送亲的人里有不少扬威武馆的师兄弟,梅香还说她家小姐也会拳脚功夫,对付一般的劫匪绰绰有余。”
“是么,可在庙里时,他们一听说有匪盗,一个个噤若寒蝉,有如乌合之众。”
小喜微微一讪:“兴许是被庙里的和尚吓到了,再说了大喜日子不宜见血光,能避还是避开为好。”
杜冰雁说:“你这如簧巧舌。”
小喜笑道:“俗话说得好,仆人随主,主人什么样,才能教导得仆人什么样。”
“你呀……”杜冰雁觉得自己在口才方面,真不如这个小丫头。
赴长安的送亲队伍在江边一个小镇落脚,客店里,李玉湖正抓着一只烤得金香的鸡腿啃得正香,“饿死我了,一天没吃东西,梅香,去催一下店家把炒饭做好端上来,冷不防却被鸡肉噎得直打嗝,梅香赶紧倒了茶递到李玉湖嘴边,又拍着小姐的后背,说道:“小姐,慢点儿。”
待炒饭端上来,李玉湖风卷残云将桌上食物一扫而光,这才摸着鼓鼓的胃说道:“终于吃饱了,还是这古人说得好,肚里有粮,心里不慌。”
梅香看着小姐一脸满足的样子,不禁笑道:“小姐,明天出门的时候我放几个馒头在轿里,饿了的话你就吃点儿馒头垫肚子。”
“好主意。”李玉湖站起来伸伸懒腰,转了一下腰腹,说道,“也不知冰雁姐姐如今是否安好。”
梅香接过话:“是呀,我和杜小姐的陪嫁丫环聊得十分投机,也不知她们现在在哪里住宿。”
“我身强体健,尚能与克妻的袁不屈相抗衡。冰雁姐姐身娇体弱,漫长的路途,也不知会不会出问题,何况她嫁的人是一个病秧子,命不长久的征兆。虽说丈夫死后允许她再嫁,可到底不公平。”李玉湖不由得叹息一声。
梅香也陪着叹气,这两位小姐都是貌美心善的人,却都要嫁给不如愿的郎君,自己也要远离家乡,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女人的命真不由自己做主。
经过连日的奔波跋涉,杜府送亲队伍终于抵达林州。
林州以木材闻名,而齐家也是依靠木材生意发家,还未进城门,齐府的人便在城门口迎接,将他们安置在当地最好的客栈休整。次日便是齐府择定的吉日,届时新娘将从客栈出发去齐府成亲。
齐府也安排了一个叫方大婶的仆妇前来与杜冰雁商谈细节规矩。
翌日吉时,按照齐府的要求,在一片喜乐鞭炮与宾客的欢声笑语中,杜冰雁心静如水地完成了结婚仪式。
礼成之后,红裳红衣红盖头的杜冰雁安静地坐在床上,不知等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齐天磊走了进来。
杜冰雁一听到开门声,便下意识地把坐姿调整了一下,尽管没有期待,却也莫名紧张。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人生当中的大喜之事,尽管要称为夫君的那个男人是个病秧子,尽管仪式时还能闻到他满身的药香味,听到他止不住的咳嗽声,可到底是与自己有姻缘的人,怎会不紧张?
盖头缓缓掀起,杜冰雁微微低头,不敢正眼望向眼前的人,只能用余光看出眼前之人身体有些瘦削。
而掀盖头之人,心中大呼惊艳。
大红喜烛,烛火微摇,这是齐天磊生平见过的最美貌的女子。
齐天磊大喜过望,虽然早就听闻杜府小姐是国色天香,可齐天磊依然认为有些言过其实,如今一见,这才发觉面前的佳人比传闻的还要漂亮。
“呵呵,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齐天磊说道。
杜冰雁一听齐天磊开口说话了,暗喜这正是缓解尴尬的好时机,便回道:“此话怎讲?”边说边抬眼。
一眼看去,齐天磊面冠如玉,笑意盈盈,神采奕奕,一双眼珠乌黑,在烛火的映衬下,闪烁着狡黠光芒,他体格虽不健壮,却更显清朗。
这分明是一副充满智慧的长相,与想象中的病弱模样差太多,或者说全然不似有病之人。杜冰雁不由得疑惑丛生。
齐天磊见杜冰雁接过了话,也自然地说:“早就听说与齐家有生意往来的杜家,育有一女,仙姿美貌,饱读诗书,今日一见,比传闻中的还要优秀百倍。可不是闻名不如见面?”
杜冰雁见齐天磊口吐不凡,举止也彬彬有礼,当即也感知他不是庸才俗物,便笑而答道:“多谢……谬赞,只是自幼性情喜静,才认了几个字。”
说这话时,杜冰雁迟疑了一会儿,她想脱口说多谢公子谬赞,又反应过来如今婚礼已成,应该说多谢相公或夫君谬赞,可到底不好意思说出这二字,便什么也没说。
“你出口成章,落笔成诗,才情出众,何必谦虚。”说罢从衣服里取出一张纸,道:“这是下榻客栈的老板送来的,说是你们落下的信件。我并非有意窥探私隐,只是无意瞥见字迹秀雅,实在忍不住多欣赏几眼。”
杜冰雁有些慌。
这封信是自己昨晚心烦意乱时写给玉湖的,想到次日便是婚礼,也不知未来前途几何,又想念父母,又愁肠百结,除了真正知晓自己心思,也与自己有着同样困境的玉湖,她真找不到第二人倾诉。
可是信写到一半,杜冰雁又觉得自己再怎么伤心难过,终究还是要嫁的,既然已经答应出嫁,现在心生悔意又算什么?便将写了一半的信揉成团放在桌上,因齐府不断派人过来接洽相关婚礼事宜,所以杜冰雁也把这团纸忘记了,连它的去向也不知。
却不想被店家送回齐府,还落入齐天磊手中。
“心不甘,情不愿,纵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这种内容,只要稍微懂点儿的新郎,看了都会觉得有伤自尊吧。
“这信确是我所写,只因……”杜冰雁镇定地想解释什么。
“听小喜说,这个玉湖妹妹是与你同日出嫁的扬州女子,要嫁入长安做将军夫人……”齐天磊才没有听她解释,只打断了她的话。
杜冰雁有些意外,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生气的样子,当即只好顺着他的话,把和李玉湖结拜的事讲述开来。
两人相谈甚欢,全然超出杜冰雁的预料,她那颗悬着的心也逐渐放下。
畅谈过后,却是片刻寂静,杜冰雁想找点什么话题接下,却见齐天磊正如痴如醉地看着自己,不由得脸颊生出两道飞霞。
“原来世间真有如此美貌的人!”齐天磊不由自主地说。
杜冰雁微微低下了头,可是齐天磊话锋一转,极认真地说:“杜小姐,我齐天磊虽对你的花容月貌不忍移目,但我更想得到你的真心真意,等哪天你意平了,我们再圆房不迟。”
杜冰雁一怔,万万没有料到他竟有这样的志气,心里倒是生出几分尊敬与佩服,又想,如果齐天磊真如外界传言活不过明年,那么按照婚约,若未受孕,自己便可以回扬州,若生下一男半女,也不反对她再嫁。倘若能保留完璧,再嫁时更不失为好事。
尽管此时民风已开,再嫁之女并非新鲜事,但普天之下,有哪位女子会希望自己多嫁几次?谁不是只想只与一人白头到老?
但愿吧,但愿自己这次冲喜冲对了。
想到这儿,杜冰雁又不禁看了一眼齐天磊,这厮竟然自顾自躺在一张坐榻上,呼呼睡去。
应付这些礼仪琐事,的确累人。
杜冰雁取出一床褥子,轻轻盖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