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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六八章 小女去韩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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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尚未开口时,豆子带着一身风推开了门,姜怡歌捂紧了衣裳,并不曾出声责怪,若无急事,豆子不会这般失态。
豆子跑到她面前时脚滑了一下,身子就地滚了半圈,好在衣服穿得多,倒也不曾伤着。
姜怡歌抬了抬手,先让婢女将门关上,自己伸手扶了一把豆子,才道:“出什么事了?这般急躁?”
豆子白了脸,眼眶微红,他跪直了身子道:“韩府挂了白幡。”
什么!
姜怡歌抬着的手一下落下,惊道:“韩朝生……去了?”
她昨夜的宴会上,分明是还瞧见了韩朝生的,彼时他精神不佳,但一双眼睛到底还是闪着光的,天子向他敬了酒,他也欢喜饮下半杯,那时她瞧着他,并不曾觉得他会熬不过这个冬天,只当过是他久疾,但日子是还是长长久久的。
谁知竟是这般匆忙,昨夜便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
现在想来,他或许早感觉到了自己身子不适,他看宫中各处,眼中都是带着不舍,那份不舍,是他对大楚,对这人世间的最真挚的情绪了吧。
豆子点点头,朝她行了个大礼,而后道:“公子,我们去韩府吧。”
姜怡歌将身上毛毯解下,看向沈泽:“韩朝生去了,宫里马上也应该会知晓,他为帝师,陛下肯定会亲临悼念,你定然是要多做些准备的。”
沈泽听到豆子开口后便起了身:“我先回府,你若现下去韩府,便穿厚点,韩府人少,此时定然顾不上你。”
姜怡歌胡乱点了头,满脑子想得都是韩朝生昨夜孤寂的身影。她听说,昨夜天子与皇后放完宫灯后,韩朝生曾执意登上了山河台,那时她还想着如何得到药草,对于韩朝生这反常举动,一丝一毫都不曾放进心里。
真论起来,韩朝生于她,最近的一次交谈还是在今夏会试前,他规劝她要爱惜声名,只是她听得不耐,将他话打断。
悔已晚矣。
韩府既然已经挂起白幡,那么这消息定然早就送到了宫中,沈泽身为右相,自然是要先往宫中听天子下旨随他一同去。故而此时他匆匆换了衣裳便与她道了别赶回自己府上。
豆子这些时日一有空便去韩府,多少也见过几次韩朝生,现下也是难过的紧,不过他也知以他身份如今独自往韩府去是进不去的,他只能跟着姜怡歌身后才能进去瞧瞧。
姜怡歌不多耽搁,让婢女拿了件厚衣裳便带着豆子赶往韩府。
韩府门前停了不少车,想来都是听到了消息赶来的,姜怡歌下车时瞧了几眼,其中有几辆车瞧着眼熟,大抵是朝中官司员的,韩朝生是帝师,但他因主持过不少会试,不少官员都是要尊他一声老师的,不过这朝中重臣此时应当都往宫中而去,等待随侍天子。
而她能先来此地,是因她在朝中无实权,闲散侯爷不比朝中实权大臣,依礼制,她不在天子随驾的范围内。
韩府门童见她来了倒是有些吃惊,不过她既然到了,门童便直接将她引进了府中,又亲自将她送到灵堂。
韩府人丁不旺,多守着的是身着麻衣的仆人,有一个身着了麻衣的中年男子跪在堂下燃着纸钱,面色悲伤,身子瘦弱,姜怡歌猜测他或许是韩朝生二子之中的长子韩简,亦为韩容思之父。
这么一想,姜怡歌目光快速在灵堂上转了一圈。
她并没有看到韩容思。
这有些不寻常,韩容思是由韩朝生一手带大的,此时韩朝生新丧,他此时应当跪在堂下的。
她心中疑惑却不曾显露出来,毕竟她能顺利越过先来的人到灵堂,只不过是仗着这身份罢了,若她此时问韩容思为何不在,显得有些像寻事的,姜怡歌不惧朝中大臣参她的折子,却是害怕这读书人的笔杆子,韩朝生是为大儒,天下读书人皆尊之人,但凡她有些脑子,便知道此时最好的方式就是真心为韩朝生上一柱香,然后宽慰韩家后人几句。
豆子上前替她燃三支香,而后将香交到她的手中。
她忍着哆嗦,对着韩朝生的灵柩深拜三礼,她是真心钦佩韩朝生的,她钦佩所有将一生都奉献给大楚的人。
等她上完了香,依礼走到韩家长子面前行了个半礼:“节哀顺便。”
韩简还了她一全礼,神色期艾:“多谢侯爷。”
她点了头转身离了灵堂,韩府下人本来准备将她送出去的,但她离了灵堂一段路后却停了脚步,她咳嗽了两声:“本侯感念韩大儒,心痛难忍,想再留一会,你先去忙吧,本侯看一会后便自行离开。”
莫说是今日韩朝生不在了,就算是韩朝生尚在,她想留下待一会,这韩府也不能说出半个不字,下人点头应下,便将她送到花园,此处比起灵堂处安静些。
姜怡歌手上捧着手炉,呵了口寒气,她脚冻得生疼却又不得不忍耐。
“先找处避风的地儿,你再去府上寻一寻韩容思,方才在灵堂不曾看到他,本侯觉得有些奇怪,还有,你顺便看看韩大儒的次子韩易在做什么,为何这灵堂上只有韩简在。”
姜怡歌也打听过韩府的一二事,韩朝生在时这府上大小事是由他做主,但自从他病下,府上的事便交到两个儿子手上,长子韩简性子懦弱,不比次子有主见,所以如今这府上的事,实际上都是次子韩易在打理。
但韩简行事像父亲,而韩易却是不同意二人行事风格,比起韩朝生定下不与朝中大臣有私交的规矩,韩易显然更希望利用父亲的人脉为韩府谋得日后出路,毕竟韩简和韩易两人的才学都比不得他们父亲的一半,光凭着对陛下的忠心与当纯臣,显然韩府衰落是看得到的未来。
豆子常来韩府,自然是熟悉韩府布局。
姜怡歌找了处角落坐着,本想端着些,谁知过了许久才发现豆子给她找得地方若非有意走进,外人都是瞧不到她的,她便心安缩成一处,顺便还从袖中拿出一小包蜜饯。
豆子不知去了多久,她原先冻僵的全身竟渐渐转暖,想来便是前两日喝的那药的的副作用过去了,她长舒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动动,却听到身后不远处有脚步传来。
没由来的,她选择将自己缩得更小,以期将身子藏起来。
身后脚步声停了下来,一声音响起来。
“二弟,容思年纪还小,你怎么能让他做那样的事?”
呦,听这声音,可像极了方才灵堂上的那位韩简。
姜怡歌侧耳继续听。
“父亲已经身死,没有父亲的庇护,这京中还有几人瞧得起我韩府?若此时再不将你我推到朝堂之中,日后韩府当何去何从?”那声音停一下,换了更柔和的语气:“大哥,我膝下无子,这韩府最终都是要交到容思手上的。你真的忍心看容思日后过得清贫?”
看来这便是韩易了。
韩简迟疑了一瞬:“二弟,容思向来由父亲教导,性子看似和善却是再固执不过的,他自幼通读圣贤书,又怎么会为权势屈膝。”
韩易眼中划过一丝不耐,但他深知若这府上只有一人能让韩府走到京都权贵眼中,那么他一定是韩容思。他继续道:“大哥,你是容思的父亲,你说话他是一定会听的,你好好了与他将道理讲明白,他既是韩府之人,必要时,自然是要为韩府做出些牺牲的。何况不过是让他上门去求求宁远侯,宁远侯府上的那个小童不是常来府上找容思么,若非父亲也存了这样的心思,怎么可能会让容思和个下人相交。”
“父亲不是这样的人。”韩简握了握拳,“可宁远侯向来性子难琢磨,喜恶不定,容思去寻她,若哪句话惹怒了她,她再迁怒于韩府,这如何是好?”
韩易道:“不会的,你方才不还说宁远侯一早便来了府上替父亲上香么,你以为她何会来?”
韩简不解,顺着问了句为何。韩易继续道:“先前她主会试时,父亲曾帮她说了话,好让会试顺利进行下去,她今日前来,自是说明她记下了那日父亲施的恩惠,那么容思开口不过求她引荐,此事于她不过是开开口的事,现任容州知府唐修远,先前不过翰林院一录书,正是因她的推荐,这才连升数级。”
再后来,两人已经走远,姜怡歌也懒得再听,左右不过是寻思着让韩容思凭着一份恩情到她面前求着她着手将韩府捧上去。
呵,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都她动动口天子便重用一家,那她还当什么闲散侯爷啊,直接在府前贴个告示卖官不就好了,还能攒笔银子。
果然如韩朝生所说,这韩府上下个个心思不纯。
先前还当作书香门弟,便是学不到韩朝生的才学,至少也应知为臣为子之道。父亲尸骨未寒便筹谋如何升官。
姜怡歌并不反感他们想让她举荐他们,但她尤其厌恶这份薄情,这份连亲人都敢利用的冷漠。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角落里走出,一抬头,惊发觉面前站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