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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六一章 小女翻旧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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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太医终于回了京都,他一身风尘仆仆出现在侯府时,姜怡歌正在府上为新做的灯笼上色。
姜怡歌让人接下许太医解下的披风,亲自倒了热茶送到了他手上。
“今年走得远些,回京才晚了。”
许太医将随身带的药箱放到桌上,先饮了半盏茶水。
姜怡歌有些心疼,语气中不自主的便透漏出半分自责来:“我这身子左右也就这般了,却仍是年年劳您出京远行。”
治她这草药许太医并不曾具体说过是何物,姜怡歌只知这药草冬日才生,采下便要制成药,药也只能吃一年,次年再用,便无效了,故此每年都要采摘一次。
许太医似是不习惯她这般模样,生硬回道:“你平日里少用些寒凉之物,这身子早好了。”
“是是是,下次不吃了。”
许太医看了她一眼,明显是不信的,她年年都如此哄骗于他,可吃的时候可半点犹豫都汉有。
他伸手从药箱中拿出四个颜色不同的小瓶子放到桌上,细颈宽肚的瓶身上都都用红纸贴了,上面标了春夏秋冬。
“还是依着往常,一个时节吃一次。”
他今年回来晚了些,姜怡歌已经有两个时节不曾吃药。
姜怡歌在心中数了数日子,距离小寒还有七日。
她犹豫了一下:“陛下生辰是五日后,彼时我还要与百官立了山河台下同祝陛下康宁,晚间或是更寒些,怕是受不住,可能提前先吃一颗?”
许太医却摇了头:“你吃这药已经八年了,再用两年便能好起来,今年我又加了另一味药,药性强了三分,若乱了时节,恐于你身子不好。”
“可我已经两个时节不曾吃药了。”
“正因如此,才更不应乱时节,天子生辰那日,你且多穿着衣裳,实在不行便先回府,陛下知你怕寒,想来不会多加责备的。”
姜怡歌在心中筹谋几回,终是没想到一个迂回对策:“今年与往年不同,陛下生辰,我不能提前回府。”
往年倒也罢了,可前几日陛下在御花园里与她说得那番话,让她明白,因她与沈泽走得太近,天子已经在提醒她,她的身份了。
天子不在意她与沈泽二人的关系,但天子怕她因想护着沈泽,而选择在容州一事有所隐瞒。
沈泽近日因着谢安的缘故,天子好似对他也没有从前的那般亲近,而钱知的死讯,也终于被陛下知晓了。
沈泽需要挽回陛下的圣心,而她,需要向天子表明她的立场。
许太医叹了口气:“明日我让药童给你送两服药,你先吃那个,只是苦口了些。”
能让许太医说苦口的药,姜怡歌已经在心中做了个准备,可真当药熬好送到她面前时,她有些犹豫。
犹豫是不是要和沈泽来个恩断义绝的戏码好叫天子知道她又是孑然一身不涉及朝堂了,这样她便又能在京都横着走了。她
此时沈泽恰好坐在她对面在看着折子,因她怕冷少往外走,去沈府的也少了许多,故此沈泽常带着折子到侯府处理。
她看了两眼沈泽,又嗅了一口药味。
秀色可餐是为正理,但好看的脸并不能让药味减少半点苦。
“侯爷已经端着这碗药看了半盏茶的工夫了,再不喝,就凉了。”
姜怡歌微皱着眉狠道:“你又不是闻不到这味,苦得跟街头小乞儿的日子一般。”
沈泽被她这形容逗得笑出声来,将豆子替她准备的蜜饯果子往她手边推了推:“这便是许太医替你寻回的药?”
姜怡歌不曾告诉他她为何要喝这药,而许太医回了京,来侯府的第二日她便端上了药碗,沈泽有此想法自然是极正常的。
她含糊应了,屏了一口气将药碗送到唇边,舌尖初触到药汁的那瞬间,真是苦到心里去了,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将药饮下,却是吞咽都觉得万分为难。
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含在眼眶中的泪终于滚落下来,她仰着头,好教沈泽不至于瞧见,只是她这般动作,却是瞧不清桌上情形了,循着记忆伸手到桌上摸索着蜜饯,先触碰到的,却是一温暖修长的手指,她听得沈泽微微唉了一口气,接下来便是他起身的动作。
“药这般苦么。”
他将蜜饯送到她唇边,另一只手替她将眼边的泪水拭开。
姜怡歌点了点头,她咬着蜜饯,说话便有些含糊不清,沈泽不曾听清,只是疼惜将她搂进了怀中。
“这些年除了许太医,可还寻其他人瞧过?”
姜怡歌解释道:“只是今年停了两个时节不曾用药才需要喝的,许太医说了,再过两年便好了。”想了想她又道:“因我的身份,总不能再去寻其他人,总之只需要喝这一次。”
沈泽拍了拍她头:“看你如此,倒宁愿是我喝药了。”
姜怡歌笑了一声,而后道:“沈相这般说话,本侯可有些受宠若惊。”
从她角度看去,正可见沈泽侧脸,她伸手捏上沈泽脸颊,她转个身从沈泽怀中起来,用手指挑起沈泽的下巴:“沈相,本侯可曾夸过你生得好看?”
沈泽瞧着她这般轻挑的模样,不曾忍住,嘴角噙笑,他伸手将她手指压下:“这倒是不曾,不过侯爷曾说过沈某的人不可貌相,第一眼看到沈某的时候,从来不曾想过沈某嗯…… 笑里藏刀、心怀叵测,奸猾狡诈……”
姜怡歌将手抽回,尴尬一笑:“这……你有点小心眼啊,本侯都不曾计较你曾说本侯尸位素餐呢。”
“可那日后侯爷到我府上蹭了一个月的饭,还告诉沈某说,这样才算吃白饭。”
“那你还让我批公文了。”
“这是为了让侯爷不再被人说尸位素餐。”
姜怡歌想了想,伸出左手到他面前:“你曾打过本侯……对啊,话本子上说了,这家中的男子若是动手,不是没出息便是个人渣,沈相你自省一番,瞧瞧你是哪边的。”
沈泽抚过她手心,自嘲一笑:“当日还笑话侯爷,果然这欠下的债,总要还的。”
二人正笑闹着,豆子从门外走进,轻轻叩了叩门边,低声道:“公子,青姑娘来信了。”
青姑娘便是青尔,她来信便是兄长让人送了信来了,姜怡歌眼睛一亮,立即起身,急急忙忙便往豆子那处走去。
姜怡歌接了信,信封上落款果然是青尔二字,她露出一笑来,本想立即打开,想了想又将信放到了袖中。
豆子从袖中拿出一条络子,道:“这也是青姑娘送来的。”
姜怡歌点了点头:“放到我屋中去。”
她转身重回了小桌旁。
沈泽见她两手空空,好奇道:“不是说是有人来信,怎么不见信。”
姜怡歌伸手拿了块蜜饯塞到口中:“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估计送来便是问候一声冬日可还安康,我让豆子拿下去了。”
若非是什么重要的人,方才又怎么会那般激动,沈泽看着她袖口露出的信封一角,笑了笑,不曾揭露:“既然是个姑娘,莫不是心悦侯爷,否则为何特意送信向侯爷请安。”
姜怡歌笑道:“当是如此,本侯生得如此俊俏,京都不知多少女儿为了本侯夜夜难眠呢。”
“那她是京都女儿家?”
“自然不……沈泽你套我话?”
“嗯?”沈泽抬起头看她,“只是闲谈而已。”
姜怡歌将手撑着下巴,她刚饮了药,身子已经升起些暖意,额角上也多了汗意:“你也知我少时跟着父亲曾呆过军中,那时她是军中大夫的女儿,与我相识一段时日,我幼时身子便不大好,她为医者之女,自然会记挂着我的身子。”
她面色不改将这段话说出,早在她与兄长第一次往来信件时,他们便做了一切准备,青尔的出现,不过是所有准备之中多出来的一条故事罢了。
她与沈泽互生爱慕,可惜除了真实站在沈泽面前的她,关于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为了侯府,为了兄长,她只能选择隐瞒。都说一个谎话说出,就要用无数个谎话来编织,在姜怡歌心中,这些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守住那个最开始的谎言。
因为最开始的那个谎,是那个自称作父亲的人说出的。
宁远侯爷,只有一个孩子,他的孩子,叫姜少白。
她本来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七岁之前,就是她的一生。
沈泽看着她,突然起身:“户部的蒋大人今日约我去茶楼,你怕寒,便不要出门了。”
姜怡歌点点头:“折子本侯让云台送回沈府。”
沈泽笑道一声劳烦,姜怡歌起身送他出了门,在他出门之际,突然主动拉上他的手,沈泽回头看她。
“沈泽,陛下生辰那日,我们一起去看灯吧。”
沈泽愣了一下神,点头应下。
他往外走了一段路,忽然想起腰牌丢在姜怡歌书房里,转身重走回书房,走到门口,正准备推门之际,他看到姜怡歌拿着厚厚一叠信看着,脸上是平和又向往的笑意。
他收手停了步伐,又看了一会,轻笑一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