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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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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末将他那个刷洗到褪色的粗布灰包往身上一背,环顾了下家徒四壁的小破房子,目光从那张用砖头和门板搭起来的光板床上快速扫过,又看了看那堆勉强可以被称作是书桌的破烂木头,确定自己的确再没什么可以带上的东西后,毅然决然的拿起地上崭新的红蓝白三色相间编织袋,迈步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多年的家。
其实陈末并不想离开,可他又不得不离开。爱他的人都化作了天上的星,而其他人却都视他为祸星。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信这些个封建余毒。陈末愤怒,却又无奈。最终他只能选择离开。因为他得想办法活下去。
对于陈末来说,他一没有金钱背景,二没有学历才识,有的只是还算强健和尚且年轻的身体。他得活下去,即使他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毫无意义,死了连个给他收尸的人也没有。实话实说,他觉得自己其实过得还算可以,虽然只能算是勉强温饱,但在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他一直是被疼爱着的。
老旧的绿皮火车开的很慢,轮子压过铁轨发出的巨大的噪音震的人耳朵疼。车厢里人很多也很乱,粗鲁的呼噜声,七尺咔嚓的嗑瓜子声,孩子贯彻大脑般的啼哭声,中年妇女的花式谩骂声,农民工们打牌时的笑闹声,列车员格外响亮的吆喝声……只买到站票的陈末独自一人站在车厢的角落,看着这杂乱的场面却忍不住的笑了满脸。没有人刻意躲开他,推着装满零食饮料小车的列车员刚刚经过他时甚至还笑着问他要不要买一盒方便面。陈末觉得,自己真是要重获新生了。
离开家之前,陈末就做好了打算。他把自己家的一亩地包给了邻居,然后把宅基地租给了村长,这样,他每个月就都能有200块的稳定收入。200块真的很多啊!陈末想着有这200块,自己活下去至少不成问题了。他听说大城市里很好找工作,而且一个月能赚到的钱比他们村子里一年赚的都多。陈末想,或许几年后他就能攒够一笔钱,回家把房子翻盖一新,买上像样儿的家具,没准还够钱买空调电视洗衣机。姥姥在去世前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将来能给他娶个媳妇,所以置办完家当之后,他的最终目标也就是娶妻生子,过完平淡无奇的一生罢了。
可是,当陈末真的来到了传闻中的大城市,他能做的却只有举足无措了。原来,在大城市里,清汤寡水的面条一碗要十块钱,最最便宜的旅馆一天要五十块钱,人们生活工作都使用电脑和智能手机,没有学历又没有一技之长根本找不到工作……
陈末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发呆。他已经在这里风餐露宿好几天了,他想回家,却没有足够的路费。原本以为身上的五百块钱够用上半年,结果才不到半个月就已经花掉了一多半。
“哥们儿,你是不是没地儿去啊?”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突然坐在陈末身边,笑容里透着些恳切。
虽然不知道他的来意,但陈末感觉人家并无恶意,就点了点头说:“没想到这里找工作这么难,住宿吃饭又贵,身上没钱了。”
年轻人一脸了然,“没个熟人投奔就敢来大城市里闯荡,你也是够无知者无畏的。我叫乔江,正好我在找合租人,跟我走吧。看你这体格挺壮实,不怕脏不怕累的话,去工地搬砖这种活儿我也能帮你介绍介绍。”
陈末一时没反应过来,走投无路的时候竟然有人对他出手相助,不单有地方住,还能给介绍工作?他听说过拐骗妇女的,可像他这样一个一米九多的大男人应该不会被拐骗吧?
“愣着干嘛呢?走啊,怕我骗你不成?你这身形一个都够打我三个了!”年轻人看来不到一米七的身高,在陈末面前确实矮小了不少。
“我没什么钱了,怕租不起房子。”陈末只剩下不到三百块,他得把话说明白,免得到地方了又被人家轰出来,白跑一趟。
年轻人笑的特别灿烂,露出一口黄牙,“看你这穿着打扮、露宿街头,我还能不知道你没钱吗?放心吧,只要你能凑合,绝对不让你白跑。”
俩人坐着公交车来到一个老旧小区,顺着人防楼梯下了两层,又七拐八拐了半天,年轻人推开了眼前的门。陈末也终于见到了他的“新家”。
这个房间小的可怜,只有2米宽,3米长。墙的一侧放着一个铁架的双层木板床,床的旁边放着一个有些斑驳的铁皮柜子。门正对的那面墙上钉了个木板,上面摆放着几样厨具餐具。木板下靠墙放着一个破烂的折叠圆椅。
“虽然是地下室,但是好在冬天暖和,夏天凉快。房间小,但白天上班,也不用在这儿呆着,晚上回来也就是睡个觉。通风什么的的确不好,但是不用咱们交水电费,想换气就开门开电风扇,想开多久开多久。旁边还住了几家,但人不算多,有点儿条件的都不住这种地下室,所以公厕也不会排大队。”乔江越说越没自信,他无意识的抬手挠了挠头,考虑怎么才能留住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合租人。“毕竟这里还算市区,你不知道,这几年一直整治危租房,群租房,想租个便宜房子真的比登天都难。你要是和我合租,一个月才交一百五十块的租金,主要水电还免费。出了小区就是公交车站,有好几趟车,交通也便捷,还有,我可以帮你介绍工作!”
乔江像个销售似的滔滔不绝,其实陈末早就决定租这个房子了。什么地下室不地下室的,至少这床是张真正的床。小区老旧又怎么了,这可是楼房,比他内个小土屋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内什么,租金我怎么给你?”陈末将手里的编织袋打开,把铺盖拿了出来,打算铺到上铺空着的床板上去。
乔江一看对方决定住下来,赶紧过去帮忙,把枕头什么的也拿出来放上去。“最好是能一次给三个月的,不过你要是没有,先给一个月的也行。”
陈末拿出一百五十块递给乔江,“那就先给你一个月的吧,我得留点儿钱吃饭,剩下的找到工作发了工资再补你。”
“没问题,明天我就带你去我们工地。”乔江把钱塞进口袋,转身拿了袋儿挂面出来。“要不今晚你跟我一块儿吃面吧?”
陈末从十岁开始就可以下地干农活儿了,做饭什么的家务活儿对他来说更是易如反掌。但是他在家用的都是土灶,电煮锅完全不会用。乔江用一种关爱原始人的眼神看了他半天,终于确信这个世界上比他还穷的人竟然真的存在。于是乔江决定给这个“可怜的人”做顿大餐。
陈末碗里除了满满的面条,还有白菜,小油菜,鸡蛋和一根火腿肠。加了耗油、味极鲜、汤料包和香油的面汤鲜美异常。乔江一脸骄傲的开始介绍:“别看就这几种调料,可比你只放盐香了不知道多少倍。虽然都快过期了吧,但是咱们皮糙肉厚的吃不坏。哎,你吃辣不?再拌上点儿辣椒拌饭酱,那味道就绝了!跟你说,想省钱就去买这种快过期或者刚过期的东西,同样的价钱能买回来一大堆。鸡蛋你可劲儿吃,锅里还三个呢,这是我刚才去超市抢的碎了皮的鸡蛋,一块钱五个,今天不吃明天也得扔了。这个菜,你每天超市快关门的时候去买,不是买一送一,就是半价促销,虽然都蔫吧了,但吃着没什么问题。还有啊,你要是想买衣服什么的,就去网上买换季的,十几块钱一件。但是别去买二手的,脏的很,会得病。”
陈末一边低头吃面,一边听着乔江滔滔不绝,只觉得这个年轻人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头,两人应该能成为不错的朋友,只要自己的霉运不会传给他…… 在公用水房稍做擦洗,陈末爬上床,准备睡觉。可他的室友却仿佛没有一丝睡意。乔江十分好为人师,从衣食住行到为人处世将大城市里的规矩介绍了一个遍。陈末就静静地听着,漫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