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人独立》梅花蕊上霜

57、龚若非的信

　　北半球的冬天早已来临，连日的降雨，寒冷而潮湿，阴云密布，始终不见阳光。这天午后，难得乌云散去、阳光明媚，林秋霜依旧像块木头一样跪在菩萨脚下，只是她的手机无论何时都处于满电的状态，似乎在等着龚若非随时给自己打电话。终于电话响了，她赶忙接起来，心里不停的祷告是龚若非打来的！

　　“喂，你好”一听是女生，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灰飞烟灭！

　　“请问您是小包子吗？请原谅我这么冒昧的问，我是龚若非的表妹，不知道您的姓名，也许您是认识我哥的”对方怯生生地问。

　　一听龚若非，林秋霜立刻眼前一亮：“您好，我是小包子，小时候你哥经常这样叫我。”

　　“真的？那太好了！”对方很兴奋道：“我哥有些很重要的东西是留给您的，我想他应该很希望您能看到，所以我们能见一面吗？”

　　“可以，我就在老家XX寺庙里，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林秋霜有些哽咽地说。

　　三个小时后，表妹带着一个盒子出现在寺庙，她打电话问：“您好，我到了，您在哪里？”背后传来鬼一般阴森的声音：“我就在这里，您找我？”

　　表妹转身一看，菩萨脚下跪着的一个尼姑模样的人，五官倒是精致，只是异常憔悴，已经瘦的没有个人样子了，表妹一时间竟有些莫名的心疼，继而又一阵惊呼：“我见过你！你就是那个那年我们一起坐车回家的那个姐姐！”

　　“是的，是我。”

　　“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我哥？”表妹有些哽咽。林秋霜也不答话，仰头看了看佛祖。

　　“哦，对了，这个是我和姑妈收拾我哥物件的时候发现的，好像都是给你的信，上面有写你的电话号码，也因此我才找到了你。”表妹原本想说“遗物”的，后来又觉得不好，改成了“物件”，林秋霜很感恩她没有说出那个词，送走了表妹，林秋霜回到房间，在极其简陋的屋子里，青灯点点，疲惫不堪的林秋霜在崩溃的临界点徘徊。她颤抖着打开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面除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外，还有很多摆放整齐的信件，林秋霜颤抖着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往事如过眼云烟、、、

　　嘿，亲爱的小包子：

　　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但就是莫名的想写。可能是没能与你好好道别的缘故吧！不要恨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才好。

　　最疼我的奶奶病重，花费了父亲母亲半辈子积蓄，还欠下巨额贷款，家里兄弟又多，作为长子长孙，我很难再心安理得的躲在象牙塔里念书，也实在读不进去了，我可能要选择一条与你截然不同的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减轻对你的伤害，因此，请原谅我的沉默！

　　今夜，我在你楼下站了很久，看着你房间的灯光直到熄灭。心里默默地跟你道别，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们的大学梦靠你一个人去圆了。

　　再见

　　我的小包子。

　　龚若非

　　2007年5月26日

　　林秋霜颤抖着打开第二封

　　想念的小包子：

　　见信佳！

　　有没有好好学习啊？我出来做工了，虽然年龄不够，好在够高，我随便骗骗招工的人，他们就相信我已经成年。我现在在F市的一个小区做保安，大家都对我很好，谁让我人帅嘴甜对不对？今天我拿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足足一千八百块呢，很开心，只是一想到将来你在大学校园里和别的男生牵手约会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要知道，我都还没有牵过你的手呢！

　　龚若非

　　2007年6月28日

　　嘿，心爱的小包子：

　　我辞职了，那天轮到我值班，但是班长没有通知我，我不知道就去网吧上网找你聊天去了，班长生气的到网吧大声喊我的名字，骂着难听的话！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我，好难堪，归队的时候他依旧喋喋不休，我反驳了他，毕竟是他没有通知我，不是我的错对吗？你知道吗，我像电视剧里的男主一样一脱帽子、二摔地、然后说着“老子不干了！”感觉又爽又神气！只是不一样的，我再也见不到女主角了！

　　现在，我在学电焊，总要有一技之长吧，希望以后会越来越好。

　　对了，你一定不知道你的网友轻鸢就是我吧！你常常叫我龚氏后人，但愿我的这种“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可以帮你安全过度吧！

　　你的龚氏后人

　　2007年9月12日

　　霜儿：

　　还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你，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我却不能陪你过了，生日快乐！

　　好好学习，不读书出来打工太苦了。

　　龚若非

　　2007年10月24日

　　霜儿：

　　虽然从李子禾那里打听到你的电话，但我一直不敢联系你，和你说什么呢？说我没有再读书现在做着苦力吗？你定会失望的吧？其实不管多苦，休息的时候我还是在看书的，高考不管考上与否总要去经历一次吧！

　　今天你突然说要见我，我内心的快乐你可能不会体会吧，可是你跟着我不会有未来，我还是得装作不在乎你的样子，你还可以找轻鸢诉说，我内心的秘密却无法言语...

　　飞奔回去见你，你瘦了，眼神也不似之前神采奕奕，对不起，一定是我伤害了你吧！看见我送你的钢笔你一直保存的那么好，暖暖的，我并没有告诉过你“双飞”是“霜非”的谐音吧，那时候真是希望我们可以双宿双飞啊，你一定单纯的以为这是钢笔的品牌对不对？

　　感谢你，让我体会了初吻的美好！希望你没有对我失望，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龚若非

　　2008年5月30日

　　霜儿：

　　高考成绩出来了，我分数很不错，真为自己骄傲！高兴过后细想家里的情况又容不得我高兴！这次可能真的要和你诀别了！

　　我就要和老乡远赴天津，工地搬砖去了。

　　想到以后你斯文体面地站在脏兮兮戴着工程帽的我面前，我就心痛的难以呼吸，所以原谅我不能赶赴我们的约定，你也就此忘了我吧。

　　龚若非

　　2008年8月20日

　　霜儿：

　　我已经来到北方，工地的夏天很热，晒的脖子、胳膊等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脱皮，站在烈日炎炎的高楼上做着危险的活计，就如烧烤架上正烤着的肉！要一直戴着安全帽，头皮很痒很痒，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住的是活动板房，都说北方是避暑胜地，但在活动板房里，你就能领悟这话是有条件的，晒了一天的房子里，就像温水一直在煮的熔炉，一个宿舍能住很多来自四海八方的人，你知道吗，最尴尬的是那些夫妻工人，同一个宿舍住着4对夫妻！洗澡要用盆子打水来洗的，成天灰头土脸的！而这里的冬天又说不出的寒冷，是那种像冬天没有穿衣服走在大街上刺骨的冷！

　　读书的时候以为读书苦，孰不知读书真的是最快乐最潇洒的事情了！我现在特别庆幸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约定，虽然你可能在雨里伤透了心，但之后总能好起来，遇见和你一样幸运的人，过上舒适体面的生活，否则，难道让你跟着我住这样的夫妻房、受这样的苦吗？不不不，你自有你美好的前程，加油，好好读书，一定要让我刮目相看！

　　龚若非

　　2009年3月10日

　　想你的霜儿：

　　听闻你们学校发生猪流感疫情，学校已被封锁，我心急火燎地赶来在你们学校旁边的宾馆住下。你定然猜不到那些全副武装每天来消毒的人里面有我吧？没错，我来做了自愿者。

　　看到你们有很多同学翻墙出逃，我竟然希望你也能无感染的逃走！你和轻鸢说你一直躲在宿舍画画，我听了很安心，不过当你说你有个学姐已经被带走隔离，空间里发着各种伤感的话，我内心很是煎熬！要不要见你一面？我们还有机会再见一面吗？

　　今天我看见你了，我在你们食堂消毒的时候遇到你和几个同学有说有笑的来食堂打饭，你笑着从我身边经过，我以为你认出了我在和我打招呼，刚想开口你就已经走到我身后了，我这才恍然意识到：我是全副武装着的，你并不会认出我来...

　　你的龚氏后人

　　2009年5月12日

　　林秋霜拼命回想那时候，人心惶惶的校园，有一个全副武装的消毒人员对自己笑，竟会是他吗？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后知后觉？泪水已经打湿了陈旧的书信，她继续展开信件：

　　霜儿：

　　你醉酒后打了我的电话，听到你身边的男声，我心乱如麻！一直希望你遇到个好人忘了我，但当这个人真的出现的时候，我内心竟然滴血般的撕裂的剧痛！而且我很怕他伤害你!于是我飞一般买了最早的机票飞去找你，无论如何，也要确认你的安全，不要让你清醒后后悔！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喝醉了，女孩子这样太危险，你还没出来社会看看，可能还不知道人心凶险吧？

　　好在你同学很给力，你毫发无损！只是见到了他，一个真真实实的存在，我既羡慕又嫉妒！我竟难以遏制内心的妒火！

　　你的龚氏后人

　　2009年11月15日

　　想念的霜儿：

　　听说你恋爱后我生病了，每天都提不起精神，轻鸢的□□也不想上了，不想你们的幸福再刺痛我！你真的已经放下我了吗？可是我该怎么办？我没有斗志，每天如同行尸走肉随着工地去了一个又一个城市，却孤独地没有任何归属！你知道吗？我大概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

　　轻鸢的使命完成了，护送你安全健康地找到幸福，那么就让他沉睡吧，我是不是也应该放下你了呢？

　　哦生日快乐，我的小包子！也许只有给你写着这些不见天日的信，才能带走我无处安放的烦恼吧！

　　龚若非

　　2010年10月24日

　　霜儿：

　　很意外地能同你偶遇！你瘦了，没有了以前的婴儿肥，女大十八变，真的越来越好看了！

　　你说你毕业后要去支教！我多想阻止你啊！你可知道艰苦不说，还会有很多危险啊！我该怎么阻止你呢？真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

　　当我载着你送你回家的时候，我多希望你像小时候再偷偷的靠着我！

　　你肯定不知道我并没有结婚吧！奶奶早已去世，我也不再需要为了奶奶的医药费而苦恼，我把这些年的一点积蓄拿给父母，让他们去退婚，对不住了，我实在不能和别的女人走进婚姻的殿堂，也许，此生，错过你，我注定了要孤独一生了吧！

　　当我再也忍不住又上了轻鸢的□□，得知你并没有完全忘记我，竟然有一丝欣喜若狂！这些年的东奔西走，始终摆脱不了对你的思念！

　　龚若非

　　2011年1月6日

　　霜儿：

　　当武勤勤给我打电话，说来一场末日前的狂欢，我又借此机会飞奔去见你，我想告诉你我爱过你，一直都爱，我希望你可以走出来，不要去支教，这也许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可是你倔强的眼神让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

　　听说你和他分手了，我内心竟然有些窃喜！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不是说好了只要你幸福就好吗？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我竟然很想把你追回来！可是我依然一无所有啊，追回来能给你什么呢？你等着，等我混出个人样来，就回来娶你好不好？

　　龚若非

　　2012年12月31日

　　霜儿：

　　这些年我在北京开出租车，闲暇时候会看一些你推荐给轻鸢的书，也经常会去玩玩卡丁车，速度的刺激好像能证明我还活着！话说如果你知道轻鸢就是我，会是什么表情呢？难过还是欣喜？

　　今天出租车上了一对男女，她们彼此没有一句话，女人下车之前终于忍不住问了男人：“你，爱过我吗？”

　　男人说：“爱过！”女人哭着跑下车。之后微醺的男人流着泪和我倾诉了他们的故事：原来他们高中的时候是非常相爱的男女朋友，却因各种原因最终天各一方，后来彼此都结婚生子过着平淡的生活，但内心里都无法忘怀，可是怎么办呢？他们已然都回不去了！

　　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呢？世上究竟还有多少段悲欢离合？我突然有一股想写小说的冲动！写他们的故事，写我们的故事，名字就叫《微雨燕双飞》怎么样？我想改写结局，我想让他们最终终成眷属！也很想让你忘了落花人独立的凄凉，只记得微雨燕双飞的美好！

　　你的龚若后人

　　2015年4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