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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

  •   之后数日,黄炳光那里始终没有准信,于家诸人等得越发心焦,于太太疑心黄炳光此人不大牢靠,又同康年道:不如借长龄之口,去托郡王爷,郡王爷在京城做防务大臣时,也算的是窦玉祥的上峰,现在虽然清帝逊位了,多少有些昔日的余威在。康年却说:这事情不宜外传,黄炳光那里再多等几日。又严令府里上下人等,不得私下议论二少爷的事。因此这一向,府里表面上看来很风平浪静。

      这一天,有个在慎年书房里伺候的听差,一面走回府来,一面双手把报纸展开,边走边看,被正要出门的康年叫住,脸色便有些不自在。康年将报纸一瞧,皱眉折返回家。于太太一见那报纸上赫然写着,本月某日,某家私土行被禁烟局所查抄,缴获烟枪、烟土、现银无数云云,于太太脸色登时变了,跌坐在沙发里,卢氏急着说道:“那位黄警长说,事情不公开,说明要私了,如今消息见报了,可怎么办?”

      康年看那发表新闻的来源,不过是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社,但心里多少有些拿不准,便又叫人摇电话给黄炳光,黄炳光在电话里道:“正好,我也要话要来府上详谈。”不多时,令年也从医院回来了,众人有些忐忑地在小会客厅里等着,黄炳光一到,康年将报纸给他看了,说道:“不知道是谁放出的风声。”

      黄炳光道:“世上岂有不透风的墙?看这放风的人,不过是个闲杂人士,恐怕是有人想要借机搅混水。只是这小道消息传起来也很快,要是闹大了,就算不想公开,也不得不公开了。”

      康年皱眉道:“这么说,事情是有些急迫了。”

      黄炳光放下报纸,望住康年道:“我今天来,正是有了些消息,只是我也说不上来,对诸位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康年忙道:“有消息便是好事。快请说。”

      黄炳光道:“事情的确是可以私了,只是,他们要钱。”说着,将两个手指举起来,“要这个数目。”

      众人面面相觑,康年沉默了好一会,说:“两百万?”

      黄炳光道:“是。”

      其他人倒不怎么样,只听“啊”一声,是大少奶奶惊愕之下,失声叫了出来,又忙红着脸将嘴巴掩住,手绢攥得紧紧的。

      黄炳光看众人这反应,便知道这是条坏消息了。他对康年道:“康年兄,这些人漫天要价,倒也不必拿它当真。只是,你府里现拿得出来多少,也须透露一二,我才心里有底。”

      康年道:“这个我也得问底下人才知道。”便亲自去会客室外,叫听差去银行把大掌柜叫来,又叫沏茶给客人。于太太见他二人闲话起来,便起身回房,卢氏忙将令年的手悄悄一扯,跟了上去。待帘子放下,卢氏便两眼只追着于太太的身影,见于太太已经命人去开保险柜,要清点家产了,卢氏忙道:“妈,咱们家可拿不出来这么大一笔钱呀。”

      于太太把石头镜戴上,一张张清点着匣子里的银票,说道:“还是点一点,多少心里有个数。”

      卢氏看于太太这个姿态,分明是打算把家产点出来,有多少算多少,尽数要拿去赎人了。便隔着小案几,慢慢坐在于太太对面,说:“妈,我看这些人现在是有意想探咱们的底,咱们越急,他们就越狠。倒不如先冷他们一冷。康年都说了,这个案子分明是有人栽赃慎年的,而且他在衙门多少还有点面子,巡警局也不敢对慎年动粗,索性就让他们查,查个水落石出,好过白白被人敲诈。”

      于太太先不做声,等一沓银票数好,记了个数字,才放下眼镜,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他们是掌权的人,要讹你的钱,总能想到法子的,案子查清查不清的,又有什么关系?你当谁真会去查它吗?”

      卢氏道:“我们每个人手上都有点存款,全都拿出来,也没什么。但银行里的钱要是动了,这一摊生意还怎么维持?那一年被橡胶股票闹的,多少钱庄、票号关门了。现在的人,但凡听到点风吹草动,怕连夜把银行门槛都要踏断了。”她极力克制着自己,声调还算平静,“妈,不是我不舍得出这个钱,只是于家这一家子,有老有小,芳岁和百岁两个,都还是不晓事的年纪……”

      卢氏的眼泪将落未落的,但于太太一颗心全系在慎年身上,哪是她轻易劝得动的?于太太正色道:“我们家统共算起来,也不过七口人,又都有手有脚,难道还怕以后吃不上饭吗?你以为我们不管慎年,让他在牢里待着,总能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十天半个月,全上海的人都知道他得罪了窦督军,你以为咱们那银行还维持得下去吗?那一块肉,谁不想来叼进嘴里?树倒猢狲散、落井下石的事,我是见过的。”

      卢氏不做声,只是拿手绢在案几上慢慢拂着,不时又一颗眼泪滚下来。令年站了一会,悄悄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会客室里头大掌柜才报完账,道:“现在账上的现钱全拿出来,大约也只能凑个五十万。咱们这人人银行,也是赔本赚吆喝的买卖,看着热闹,资本薄得很。只是这钱一拿出来,只能歇业一段时间了。”

      康年道:“对外就说前段时间流氓闹事,打伤了柜上的伙计,先歇业吧。”叫大掌柜去筹钱了。

      他们主仆理账的时候,黄炳光便端着茶,在走廊里踱着,权作避嫌,听康年叫黄兄,黄炳光忙回到会客室来。康年说道:“急要的话,大概能凑出五十万。”

      黄炳光道:“那我心里便有数了。”当即便要告辞,康年又把他叫住了,说:“不急。”对黄炳光淡笑道:“我想,叫他在里头多吃一两晚的苦头,也是有好处的。”

      黄炳光亦摇头笑道:“皮肉之苦,我想不至于吃,但这哑巴吃黄连的滋味,对二少爷这个聪明人物来说,必定不好受。”

      康年请黄炳光落座,说:“黄兄,你在警局里做,耳目一定不少,平日和舍弟也颇多来往,我想,这些日子你大约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

      黄炳光却有些为难,说:“的确听说了些,但我想,还是等二少爷回来,你们再详谈吧。”

      康年毫不留情道:“比起他,我看黄兄倒更坦诚些。我家里上下一百多口人,为了他一个,可以说倾家荡产也有了,这其中的缘由,总该说个清楚,不能让我稀里糊涂地拿钱吧?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总要有点防备才行,我绝非不信任黄兄的意思。”

      黄炳光犹豫片刻,才说:“康年兄,我原本说,今天给你的消息,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却也不是开玩笑的。两百万这个数目,诚然是狮子大张口,但事情却比我料想得容易。因为窦原本的用意,并不在二少爷身上。康年兄,你可知道,窦、童两家,是有旧怨的。”

      康年道:“知道一些,我听说,当初窦筱泉在戏院里遭黑手,是青帮的人做的。”

      黄炳光笑道:“是童秀生做的。我们这个上海滩,属于天高皇帝远,原本只有个童,谁知又来了个窦,两虎相争,上海岂能太平得了?在上海贩私土,是童把持多年的老本行了,二少爷那里,大约出过一些本钱,充其量算是占个小股罢了,窦想要借查禁私土这个机会,把上海的土行烟馆都抓在自己手里,童斗不过他,便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二少爷这一遭,大抵也是被童利用,替人顶罪了。”

      康年冷冷道:“与虎谋皮,就不要再喊冤了。”

      黄炳光道:“因此,我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窦于两家一向无冤无仇,窦玉祥想要的,不过是童秀生一人而已。于家这边,破财消灾也就是了。不过,以后上海的烟土生意,恐怕窦也不会容其他人染指了。”

      康年斩钉截铁道:“上海的烟土生意,于家绝不会再染指。”

      黄炳光道:“如果康年兄能做得了二少爷的主,那事情便好办了。”

      康年反问道:“黄兄认为我做不了舍弟的主吗?”

      黄炳光不由笑了,说:“换做是我,这会在牢里,恐怕杀了童秀生的心都有。”

      康年道:“这事情的原委,还是先不要透露给他。”又把阿婉召来,问她同二少爷都说了什么,看见了什么,阿婉不解其意,况且她去三四次,至多也不过被放行一次,对那些看守和巡警,实在是怕的很,便说:“二少爷在那里,也是和和气气的,还会笑,问了太太,大少奶奶,大少爷你,还……”

      康年听得毫无头绪,不耐烦地把她截断,说:“知道了。”心里想,这个丫头只是生的清秀些,着实不怎么聪明,妈也是乱点鸳鸯。不由皱眉在她脸上一瞥。阿婉忙退了出来,咬着嘴唇走到廊檐下,掐了朵玉簪花在手里,转了一转,忽觉头顶花枝微微地颤动,见是令年穿着一件珍珠色薄薄的鸡心领短衫,长裙拂动,自那云蒸霞蔚般的蔷薇花架下低头走过来,阿婉忙站住了,叫声三小姐。

      令年刚才悄悄站在窗下,听了黄炳光和康年的话,正在边走边沉思,被她唤醒后,微笑地看她一眼,说:“阿婉?”

      阿婉见她微笑,便笑道:“三小姐,我昨天去‘那边’看二少爷,他问你有没有回家,你今天就回来了。”

      令年却道:“你下次别跟二少爷说我的事。”阿婉讷讷道声是,见一束粉红的蔷薇花枝在眼前迅即一晃,又弹开了,把花瓣掸落她一身,阿婉不禁有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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