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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毫无疑问的,六番队当家队长有着一张俊美而棱角分明的脸。顺便这看似完美无缺的样貌更加恰如其分地诠释了“处变不惊”这个词。或者,应该套用一句众人皆知的形容词“冰山”。于是所有长辈晚辈都十分敬畏地称呼他为“朽木队长”。
      这也许成为了一种约定俗成,又或许他本身就是一个严谨至让人不得不另眼相看的男子。于是阿散井恋次自然也不能免俗,唯有作咬牙切齿状地从齿间挤出“队长”一词。
      为什么他就注定无法让那在口中低回了多少次的朽木队长的名字出口。恋次愤然地想。却唯一在面对白哉那万年不变表情的脸后生生压下内心的愤然不平。
      所有人都了然于心,该唤六番队朽木队长“白哉”的人几乎早已在他们的世间销声匿迹。比如那个或许热情奔放到几近脱线但最终惨死的男子,再比如那个时不时喜好在他的名前加个可笑的前缀“小”且被称作瞬神的女子。
      他们一世的风光早已随着时间往复与煊赫的四大家族掩埋于另一个世界的临界点。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所有华光尽散于泱泱长河边的沉沉雾霭之间。
      白哉,那个飘忽如絮的称呼往往就在恋次恍惚的一呼一息间被分化出分明的层次。继而被无边的呓语所掩藏。

      白哉对于他的副队似乎从不曾有过一个由不熟悉到渐渐熟知的过程。即是说从一开始,各人记忆之中白哉对于他副队的称呼向来是干脆的“恋次”。没有礼节或是习惯性地加上什么后缀前饰。就那么两个字,恋次。既不铿锵也不是掷地有声。然而白哉却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执拗地这么做。
      仿佛早已熟识得如同重逢的故知,连神色细小的转换都能在转瞬之间明了清晰。
      然而事实终将不是如此。一来二去玩笑般的反其道而行不是应该昭示着殊途陌路么。贵族的生命线不是注定于有月色垂怜的高处回环往复么。又怎能在命运的末端横亘于一个前路满布未知的平民之前。

      恋次会忍不住暗自想,妈的怎么就遇上了那家伙。但他从未说出口,并不因为胆量问题或是墨守成规。
      他只是在想被忿忿念叨着的那家伙该摆上什么样的表情或是答句。会模糊地说道恋次你再说一遍还是仅仅以深邃至无法猜透的双目直视着出言不逊的对方。
      就如此注视着,一成不变的淡漠。

      也许那里的人们会认为他们的时间总是纵横相错的。他们不为人知自人间死去,那本应该津津有味的性命与生活被冥冥之中一只无形的手掐断,自此进入另一个同样充满规矩与未知的世界。
      似乎获得重生一般慢慢在另一种亲人的关护之下出落成长或者成为死神又或者是虚。如此便似乎与从前的世界再无瓜葛,甚至可以自诩未胜过人类一级的存在。
      优于过去的自己,否定那已尘埃散尽的过去。
      但没有人过问这一切是否是有意义的。每一个人每一种生物浑浑噩噩不仍旧相安无事甚至自得其乐么。
      只是要怎样若无其事地与曾经为自己的死亡而痛哭失声的人们错过。恋次想那个被人们叫做朽木队长的男子一定深谙其道。
      这样的人早已习惯于漫不经心的遗忘,以及以死亡为幌子在不同秩序的世界穿梭。

      曾经与恋次在尸魂界相遇的少年们,以及那矮矮的坟头之间长势愈盛的萋萋荒草。他们在无声息间暗示着不要忘记露琪亚如何从他们的世界渐渐抽身成为朽木家的养女。以及他与朽木白哉如何在一片荒芜之中相遇。
      就仅是简单至一目了然的经过。
      那样一个凄切的早晨,恋次第无数次诅咒着迟到并奔向真央灵术学院时无意之间分神于是看见了远处驻足凝视着什么的朽木白哉。当然那是恋次对于贵族的概念并不明晰。
      太远以至于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记下了那繁复地在对方颈项间飘摇的纱。其实这一切并没有多少意义,恋次再没想过他们会再次相遇,甚至如此之迅速。
      当然很有惊鸿一瞥的意味。然而迫于时间恋次只能不解风情地暗暗骂着不怎么文雅的话继而想到这世间哪来这么多闲人。
      之后的碰面恋次算是看清了对方清冷的眉眼与及肩的发,然而却是在自己最不曾希望的情况之下。那样清澈的面容,恋次以为自己即使不会欣赏也不会厌恶,但如今所有的一切事实让思想与愿望南辕北辙。
      他说他要带走露琪亚。高傲而不屑的神色让恋次攥紧了拳头。
      然而恋次什么也不能做。他只不过想对满面不知所措的女孩说他终于成为死神了或许可以保护他们的性命了。
      然而他什么都不能说。因为有一个更为强大而美丽的贵族站在他面前,不发一言想要带走恋次所珍惜的过去。
      恋次最终对满目彷徨的女孩断续地说了恭喜。然后缄默而看似怯懦地等待他世界中最后一个不离不弃的人抽身而去。
      他对那个贵族张了张口,似乎对自己说道,我要打倒你,我要杀了你。总有一天。
      那沉默的漂亮男子仿佛毫不在意地询问了一句什么,在得到旁人的答复之后,轻轻地张口重复道,“叫做恋次么。”
      只是被叫的这方并没有过多的答复。
      没有人知道白哉的下半句是什么。
      白哉也并没有继续下去。
      再后来恋次的脑海之中只剩下自己那句愚蠢至极的祝贺,以及对方并无意征询回答的一句直呼自己名字的话语。它们在不断地刺痛着他的神经搅乱他的回忆。
      而恋次却永远无法同样淡漠而轻蔑回对方一句,“哼,贵族么。”
      只是他当时还无法预见,若那一刻自己内心的咒骂全部应验,如今的自己该会以怎样伤痛的表情跪倒在朽木白哉的宅前。
      是的,阿散井恋次,从不曾预料他会为了那个使他无端产生了恨意的男子而露出别样的神情。

      那些散乱且四处满是无所适从的人们的街道之上才是恋次在尸魂界苍白记述之上的第一笔浓墨重彩。
      普通的人总是会恋旧,无论生前死后。于是恋次相信他将一直不会忘记那肮脏混乱却时时充满令人愉悦的闲散人群,或是一起偷拿过食物再放肆地奔跑至自己也不明了终点的小小恶作剧,以及露琪亚毫不矫揉造作的笑声。
      直至他被这个世界的时间拒于门外。他认为他都会固执地记得这全部的琐碎。
      在他们第一个玩伴死去之前,没有人交易相信已死之人可以如此迅速地再死亡一次。然而在他们于尸魂界张开双目之前,同样没有人可以预见已死之人的时间将被延长至另一个未知的空间。
      于是画面被倏地拉大。他们能做的已经转变为无言地目睹着山崖之上的坟冢一座座扩大了它们的领地,注视着已枯荣数季的野草在瑟瑟寒风之中被一季一季拔高以掩饰原有的瘠薄与荒凉。
      这是阿散井恋次所有并不值得多么刻意去保护的过去。然而朽木白哉,那个与恋次差不多年岁却成熟稳重过恋次数百倍的男子,那个如今被他称作队长的男子,毫无余地地切断了这二者之间的联系。
      仅仅是数面之缘,便有足够的魄力使人移不开目光。不论基于何种缘由。
      恋次总是足够执着。无论在他归属于六番队之前或是之后,无论他前额眉边文身以怎样的缘由及方式在他倔犟的眼神间随着时间过往而变得越发纠缠而妖娆。这一切都无法停止他去思考如何追赶乃至超过那个毫不客气便出现在他的世界且华光盛放如美玉般使人移不开羡艳的目光的冷漠男子,他的队长。

      白哉却总是以毫不在意的姿态自如地处理着六番队略有些繁杂的事务,漠然得一如既往。在他的经过手忙脚乱的恋次身旁时甚至会不屑于挑眉或吹毛求疵便。仅仅停驻片刻甚至更短。至少恋次这样觉得。
      于是一直冷面以对的朽木白哉在自己也不甚清楚的情况之下便被不怎么尊重自己的一个新晋死神在心中骂了个遍。

      因一个少女而起的征战该是传奇。
      然而有时候这传奇却注定与少女无关。
      这一切平稳的状况便是在风平浪静的按部就班之下偏离了惯常的轨迹。
      当所有无法预制而细如丝线的情感开始走向偏执与错综复杂,当所有义无反顾的追逐变得平凡如同一种与生俱来的习惯。总是单纯到一根思维划到底的恋次便也开始渐渐无法明辨自己对于白哉的执着究竟来自与脑海之中最真实的哪一部分。
      人总是易于被改变。在不经意间,仿佛曾经所有的仇恨所有的记挂与心心念念都来自于年少的轻狂与不谙世事,如今看来却如同一个荒诞不经的笑话。

      再到后来由于各种机缘巧合六番队缺少了一个副队长。尽管有相当一部分人都自以为是地成竹在胸,尽管同样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无条件相信阿散井恋次会当选,尽管恋次对此有一丝不露于表面的期待,但他终究清楚仅仅会始解且从未和六番队队长有过多交集或是好脸色的自己离朽木白哉的距离远不止屈指可数的十万八千里。更遑论副队长的位置。
      曾经的曾经恋次为了一个连自己都分析不清的理由仇视着看似高高在上的朽木白哉。白哉的漠然使他的急不可耐显得幼稚而毫无价值。
      如今那个目标依旧在自己身旁不远不近之处逡巡,未曾远去。但内心却比谁都更为清楚,那似乎是浩海与长空的咫尺天涯。
      他们之间的距离,从不曾因恋次主观的愿望或是努力或是刻意疏离而改变办法。
      而当六番队内部会议之后,所有人便只有翘首以盼队长朽木白哉的意见。
      而白哉仅仅微侧过身去,阴翳盖去了大半部分冷俊的脸。
      半晌,几个音节自他口中说出。他说:“恋次。”
      于是所有与会者无不讶异地张大嘴以一声带着疑问语气的“啊”来表示自己的承受能力早已被抛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不想再多说了。”白哉以微妙的幅度皱了皱眉,重复道,“我是说,阿散井恋次。”
      从窗隙间泻下的光细密地罩在白哉苍白的侧脸之上,睫毛之间落下整饬的阴翳。庭院中的樱花在枝上簌簌地摇动着并旋舞而下。

      这件事决定下来之后的夜晚,仿佛完全在无意之间白哉无比巧合地遇见了浮竹。
      浮竹依旧露出微妙却明净的笑意,然而掩饰不了憔悴的病容。
      白哉打量着这个绝没有恶意的不速之客。
      对方却仅是笑着以一如既往的口气说道:“白哉,希望你挑选的副队长能够让你满意吧。”顿了顿,不要再像某个会自诩为英年早逝的傻瓜一般早早丢了性命,“阿散井恋次么,是个努力的孩子啊。”
      白哉的名字被浮竹叫得干脆而不拖泥带水,却久违得让人不禁蓦地一惊。
      他们的确是旧友,然而这样的称呼却不得不勾起许多不堪的回忆。
      白哉仅仅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回答。
      浮竹也没有怎样拐弯抹角,他说:“你们没有什么样的关系吧?”他想没不要自己来提醒白哉流言堪比光速的事实。
      月色很澄澈,流落在白哉黑曜石般的眸间,泛着璀然华光。他淡淡地答道:“没有。”
      “没有什么?”
      白哉看了一眼一脸安详笑意的浮竹,心想你是不是被京乐春水灌输了怎么样装傻一类的知识,答道:“什么都没有。”
      在彼此什么关系都没有甚至算半个陌生人之时,所有的蜚短流长便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沸沸扬扬,这样的事情的确足以让任何人抓狂。
      但白哉却足以仅是很有风度地,且是斩钉截铁地做了否定。月色在他瞳孔之中泛出更清冷的光。
      “其实白哉,”浮竹释然,“无论状况如何,关键是你自己怎么看吧。”
      如何看,如何想,如何放置周边人们的正逆位,如何在回忆与现如今之间求得平衡,以及世界在你眼中呈现的应是何种异彩纷呈的模样。

      “啊,恋次,这次轮到我说恭喜了吧。”女孩一如从前那般爽快地笑,“副队长啊,真不错。你小子真行啊。”
      恋次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有跟着露出似乎没心没肺而夸张的笑。没有人看得清另一人深藏不露的真心,没有人得以度量出某一事件在不同人之间刻下伤疤的长宽厚度。一如他与朽木白哉之间始终如迷雾般的距离。
      时过境迁是否就应该选择云淡风清。
      “还有,”露琪亚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恋次的肩,“真难得,白哉大哥那么冷淡的人居然会直呼恋次的名字。”
      这也许该是让人嫉妒的事情吧。
      是么。该是如此么。也许吧。
      恋次伸手挠上红色的发,这些年过得也并非不那么浑浑噩噩。然而这样的事就如此轻而易举地发生了,不论他是否愿意接受,不论他是否因为白哉对自己匪夷所思的称呼耿耿于怀,总之事情一厢情愿得如同当初他自顾自地对白哉下了挑衅的战书。
      “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啊。根本就算不上认识。切,那家伙。”恋次似乎刻意忽视了“不认识”与“不怎么认识”的区别所在。
      “不过总之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吧。”语气重拾欢快,“露琪亚论职位我该是你上司吧。”
      “……做梦吧,笨蛋!”

      恋次一直想忽视的问题最终开始以一种琐碎而使人郁烦的姿态跳出来,阻塞于他眼前。比如说他会听到诸如此类的对话。
      甲:你看六番队那壮阔的樱花啊,简直太有情调了。
      乙:大概朽木队长喜欢。
      甲:不会吧,朽木队长?
      乙:又或者,是绯真夫人。
      甲:也许如此吧。
      这个名字久远得几乎要被人们遗忘,久远得让人不得不以怀念的语气提起。于是人们真的选择渐渐淡忘而不再提起,即便对这个女子的思念早已如同盘虬卧龙的树根般在谁的记忆一隅盘根错节地疯长。既而抹去了这个世界应有的色彩。
      于是受好奇心驱使的恋次渐渐留意起这个曾出现于白哉生活之中且举足轻重的陌生名字,但相关信息总是少如凤毛麟角,连露琪亚对此都露出不甚了解的模样。
      单纯的恋次不曾把对这个名字的注意归结于好奇心范围以外。
      没有人在意什么幌子,理由只需要足够冠冕堂皇。

      恋次抬头注视着在文件之后忙碌着的白哉,动了动口却最终败下阵来一般埋下头做出专注于手中工作的样子。他听到自己吐气的声音带了一丝恼恨,或者说是不甘。
      “有什么问题吗,恋次。”白哉没有任何反应地说道,“问吧。”
      恋次愣了愣,惟有把这毫无铺垫的问题扔给体察入微得让人胆寒的队长。“队长,”他小声地说道,“叫做绯真的女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白哉握着纸张的手轻微地一颤,缓缓地抬了抬眼,目光落在案前一脸茫然及凝重的副队身上。在为对方的不知所以叹气之后,白哉埋首继续着手中的工作,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知道她是谁么?”
      他的表情波澜不兴,看不出对于忙碌工作的丝毫怨怼,同样也看不出对于这样一个名字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知道。”看似很理直气壮的回答与理所当然的语气显得很相得益彰。
      “……”白哉一时语塞,他想自己的下一个问题也许该是那为什么还要问,但想来他的副队阿散井恋次应该只会回答他说因为好奇。这样的问答即便很顺理成章也仍然是浪费时间的。
      “一个与你无关的人。”于是白哉惟有皱眉答道,“一个已死多年的人。”他从不习惯向人重提那个女子的死讯。
      恋次的表情因白哉打击一般的回答而灰暗了一大半,他皱起眉开始费力地思索该想方设法继续刚刚的谈论还是要听从走为上计的训诫。眉边缭绕的纹路扭曲成更为嚣张的回路。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朽木白哉埋下头去继续解决未完的工作,他听到清风拂过的声响,以及掠过脸颊时过分清凉的触感。
      似乎有个声音对他说他不得不那样做一般。“她,”他抬头慢慢补充道:“姓朽木。”
      之后他走了出去,从恋次身旁。
      没有用瞬步,快得却让恋次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仿佛逆水之人与救命的秸秆之间宿命的即将错过。
      几乎没有思考的罅隙,恋次一把抓住了白哉的手腕阻止他的侧身而去,眼中充满的是连他本人也无法抑制的汹涌。
      第一次,阿散井恋次毫不避讳地直视着白哉的眼眸。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仍旧是冰山贵族的表情,没有鄙夷亦没有诧异。紧锁的双眉许是由于恋次前所未有的举动而产生的不悦。他的目光似乎依旧有着多年以来从不曾改变的居高临下的俯视。
      二人似乎为了争斗什么一般逼视着彼此。
      最终恋次不觉间松了手,移开了目光。
      白哉连表情都没有转换便走了出去。
      错身而过带走的清风搅得衣袂飒飒作响,恋次调过目光锁住那个清晰无比的“六”在远去的白哉身后被灼灼的目光研磨得更为清晰。

      白哉没有问,恋次自然没有机会回答。
      之所以问起是因为他真的这个女子曾是白哉的妻子。
      有时候峰回路转船到桥头天地早已被颠覆。
      而恋次同样不会知道白哉对于樱花的喜恶从不曾与何人有关。那株缀满残花的树伫立于此的事实始于所有人记忆的初始。无人知道它从何而来。
      阴影掩盖了这未出口的一切。
      他们算是扯平了。

      白哉突然想起浮竹曾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白哉,你总是在无意之中失掉你最重要的东西,却在丢失之后才分辨出丢失的东西的重要性。
      白哉想,总是么。
      而后来不知是露琪亚还是黑崎一护也曾同样郑重其事地对恋次如此这般地叮嘱。甚至是不知是谁叫他干脆喝醉酒直接对他家朽木队长告白好了。毕竟这样子被千本樱砍到不会那么痛。那个家伙最后这么一本正经地说道。
      恋次记得自己的反应该是万分平静的一句“你希望我早死可以直接说”。
      因为总有些事情并不如同表面那般简单。就如被千本樱砍到是小事,被秒杀了才是大事。痛的程度一类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重点。
      对于这一类拙劣的方式恋次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他足够聪明以至于可以及时地明白,再多再猖狂的酒精在面对白哉清冷的面庞之时也只能全线溃败。
      面对自家队长,他能做的从来就只有保持刻意的清醒。别的事情都将于事无补。
      恋次无法忘记曾经那唯一一次捉住对方手臂之时细腻的触感,微妙地显着冰凉的皮肤,以及没有挣扎的不为所动。
      这让恋次不禁常假设,若那家伙不是朽木白哉,不是六番队队长,甚至不是露琪亚的兄长,这一切会不会简单得如同顺流而下。
      然而这世间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便是无尽的“假若”,假若他不是这一切身份或是头衔,或者他将不再是他自己,这一切又该有什么多余的意义。

      曾有人以苍猿捉月形容恋次的作为。
      于是恋次也常忍不住在内心大骂凭什么。除了朽木白哉很符合那泛着清辉的银月之外他的确不想接受这个看似高雅的比喻。
      想来也许是自己不甘心跨越万水千山扑空所有捕风捉影最终换来一场镜花水月的虚光。
      并且被枷上了如此满含悲剧的气息。
      恋次毕竟只是称呼那个人为队长而已。不显生分也不熟稔。不是为了表达敬意,只不过是一种无奈的约定俗成,或者说是一种他心中欲盖弥彰的掩人耳目。
      而他,仅仅是阿散井恋次。除此之外,谁也不是。
      他们说,幻灭总是比做梦更为容易。
      所有的似曾相识抖落了堆积于身的阳光与发霉的味道,所有的遇见最终使记忆尘埃四起。

      后来,黑崎一护一干人等闯入尸魂界,再后来,蓝染叛变。这该是最好的过渡,他们的视野天翻地覆。时间飞逝的速度堪比仓惶的飞鸟。
      而被恋次敌视的朽木白哉,那个曾被人们指点着议论着诸如“太强大了吧”一类的六番队队长,最终在市丸银的攻击之下受了伤。
      恋次没有注意到当时四溅的血花多么妖娆有了多少层氤氲的光圈,亦并不知道那温润而同样鲜红的鲜血铺洒得多么漫长。甚至在见到朽木白哉坐在病床上之前他也曾毫不同情地想血流得再多也多不过本大爷喂给千本樱的血。

      白哉倚在床上,目光投向窗外的空旷以及空中的云卷云舒。他想,以恋次的恢复能力来看的话,那家伙应该是早就活蹦乱跳了吧。
      绷带绕在身上也已有了一些时日,竟习惯到了不觉得别扭的地步。
      突然有人极轻极慢地走了进来。
      事实上也算不上多么突然。白哉可以很明显地判断出对方半刻踌躇的声响。
      双方又开始如以往较劲一般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突出的仿佛是血液随着心脏节奏起伏涌动的声音。没有人的思维足以迂回到尴尬一词上去。
      白哉低了低头,低低地问道:“恋次么。”
      “嗯。”这边的回答掺和了犹豫不决。
      “那么,有事?”
      “不,没有。”恋次从未想象过白哉以如此平和的口气和自己谈论一些有的没的,“只是,想看看你,伤势怎么样了,而已。”
      “恋次,”白哉转过头直视着一脸无所适从且有愧意的副队,“坐那里吧。”
      “呃,是。”
      “这次,”白哉似乎有些艰难地开口,“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恋次未置一词,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是说自己因为担心不已而飞快地恢复了再过来照顾自己的队长?
      白哉的目光依旧安然。静静地等待恋次的答案。
      “对不起,队长。”恋次突然间低了头,无比歉意地喃喃道。
      “……”白哉不着痕迹地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似是叹息,“我用你的血问了千本樱那么多次,我也没有觉得有必要道歉,恋次。”
      “我只是——没有——”恋次辩解的时候从来都是手足无措的。他看了白哉苍白的脸色,生出了无尽的负罪感。那层层的白纱,如同罪恶在他眼前招摇。那肆意流淌的鲜血在他视野之中数日挥之不去。
      “恋次,”白哉似乎严肃了许多,“我不需要保护。保护我也不是你应尽的职责。并且,你不可能面对他完好地护下我而自己也不受伤。”
      白哉微微地喘着气。他此生都没说过如此长的一段话。
      竟觉得有些累。或许追根究底是无法面对恋次的愧疚。
      恋次愣了愣神。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咬咬牙,不怕死地应道:“是,队长,这不是我的职责所在。可是——”抬头对上白哉清澈的眼神,“我只是想保护你。用我的双手,不为职责,不为身份。”
      白哉眼中盈盈的光一动。
      清澈却不冷漠。恋次突然觉得庆幸。
      他看到,白哉轻轻牵了牵嘴角。似是笑,可又不像。
      但已经足够了。这样重若千钧,如此美不胜收。

      恋次在那一刻突然想起,自己对于苍猿捉月这一比喻的不满也许仅是缘于它追逐的仅仅是幻象而好强的自己总不甘愿于一场空梦。以及,不满于自己对于某些事物的过分执着,比如强弱,比如称谓。再比如,白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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