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冰湖 ...

  •   每年的冬天都是最难熬的日子。老旧的小镇里飘起雪花,一夜之间满目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蜷缩在墙角一夜的身体冻得完全没了知觉。我妻善逸剧烈颤抖着,使劲抱住自己以求产生一点热量,口中呼出的白雾还没接触到手心就融进了冰冷的空气中。

      因为又一次搞砸了在食屋洗碗的工作而在春节将至时被扫地出门的我妻善逸,可怜兮兮的缩在前老板家外的角落,使劲捂住耳朵,想要隔绝不断钻入脑袋里的声音。

      早晨因为太伤心而哭累了直接在这里睡着绝对是个错误的举措。被冻醒的他用袖子按住紧闭的双眼擦干眼泪,垂下红肿的、布满血丝的双眼,要反抗什么似的使劲而费力的蹬着腿。

      但他还来不及活动开自己僵硬的腿脚,屋内的对话就不由自主窜进了耳朵里。

      ——“昨天那个被我赶跑的小鬼,真是个废物,做什么都不行!”

      ——“还好你终于将他赶走了,还省了一大笔工钱。要我说,他这么死缠烂打待在这,就一円都不该给!”

      ——“哼!要不是那小兔崽子在我的店里又哭又闹,一定要我留下他,我早就将他赶走了……也幸好昨天下了决心,我可不想快过年了还留着个糟心的在家里。”

      “……”

      黑发少年咬着嘴唇,只觉得鼻尖酸涩不堪,滚烫的眼泪从眼眶里落出来,像决堤的水一样汹涌而出,他抬起手使劲擦了几下,就放弃抵抗般大声嚎哭起来。

      下雪的清晨,冻僵的身体,空空荡荡的街道,紧闭的店门,阴暗的天空,耳朵里不停的窃窃私语,他人恶意的言论,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妻善逸忍不住哭泣。

      平时厚着脸皮待在店里干活时就经常听到夹杂着嫌恶话语的抱怨,他早该知道在这里听墙角会得到什么答案——或者说,他从不主动去听,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仿佛就能这样就能一直维持现状。但那不过是泡沫似的谎言,无法阻挡既定事实的到来。

      从小到大他都在自欺欺人,一次一次的发现真相,又一次一次的去相信他人。结果到最后所有的事都变得一团糟。

      黑发少年裹紧身上的羽织,更加大声的歇斯底里起来。他发疯一般在无人的街道旁对着不存在的事物撒泼打滚,发泄自己几乎要将脑袋炸掉的浓烈悲伤。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看上去狼狈又不堪。

      小巷里几个拥着干稻草编成的草被睡觉的小乞丐被吵醒了,一个指着小少年的背影窃笑,另一个小声骂了句吵,满怀恶意的随手抓起一团雪扔了过去,正落在他的脖颈里。

      我妻善逸被冰雪刺激到,像烧到尾巴的狗一样猛地跳起来,酸麻的脚却不听使唤绊在了地上,他慌乱的伸手摸后背,那团雪却早已化成了水,顺着脊背将衣物浸湿,冰冷得让他打了好几个寒颤。

      他停下了嚎哭,却还在不停地抽噎,整个人犯癫痫一样一抽一抽的,回过头喊叫的模样不但没有丝毫威力,还十足的令人发笑:

      “你们、嗝……干什么?”

      乞丐们不回答,对视几眼,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起来,惨白凹陷的脸颊都浮上了潮红。

      我妻善逸眯着眼盯了半晌,上前一步又后退两步,他吸了吸鼻涕,撇撇嘴,瓮声瓮气地小声说给自己听:“我不跟你们计较。”

      他又伸手摸了把湿润的后背,将乞儿们的笑声抛在身后,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踩着雪在街道旁走着。雪渐渐停了,灰暗的天也变得明亮,我妻善逸在一家店门紧闭的杂货铺角落坐下,缩在干燥的墙角,躲避在镇上肆虐的寒风。

      黑发少年吸了吸鼻涕,他眯着眼盯着道路的那一头,直到眼前被白雪晃得阵阵发黑,才低下头,将整张脸埋进臂弯里。什么都不去看,什么都不去听。他又忍不住抽噎,在不住的颤抖中,混沌的脑袋浑浑噩噩地想:

      他与随处可见的乞儿唯一的不同之处,也只是多了件御寒的厚衣和几円钱。

      四处流浪,无家可归。他人家人团聚的日子,他却躲在这里,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傍晚时,寒风与雪花将什么人带来了。

      即使完全不想听,这对不争气的耳朵仍然尽职尽责的捕捉着四周所有的声音。风声,帆布、窗户抖动的声音,锅碗碰撞,聊天交谈,全都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旋律,因此那个与众不同的声音远远出现在街道上时,我妻善逸像睡觉的人被大叫声惊醒一样猛地抬起头,接着,就忍不住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在寒冬腊月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偏远小镇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流浪儿。

      黑色的、乱蓬蓬的卷发堆在眼前和肩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瘦的下巴。竹竿似的身材,身体僵硬,一瘸一拐地走来时,甚至发出清脆的、木棒折断般的声音。

      我妻善逸紧紧捂住耳朵,他腿一下子软了,拼命后退想要远离来人,却陷在雪地里难以挣扎。见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他鼻子一皱,红肿的眼睛又忍不住流出眼泪,小少年在雪地里哭号,见鬼一样叫着:

      “啊啊啊——!怎么可能有人冻成这样还没有死啊?你你你、你真的不是鬼吗!?”

      空荡荡的天地间,就被他的大叫声打破了平静,几只乌鸦从屋顶上飞起,嘎嘎叫了起来。山将他的话语送了回来,最后几个字犹如炸裂在来人的耳旁。

      不是鬼吗!?——不是鬼吗?——鬼吗——

      光裸而伤痕累累的脚立在我妻善逸眼前。来人歪了歪头,蓬松凌乱的卷发抖了几抖,似乎对眼前人这么大的反应而感到疑惑。她好像格外倦怠,站在那里,就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我妻善逸哭了半晌也不见动静,他便强忍住恐惧,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瞧见了那双埋在雪里的双脚。

      往上是垂下的灰黑衣带,边缘破破烂烂的麻布和服松垮垮挂在身上,手指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僵着,泥土和血污藏在满是缺口的指甲的缝里。我妻善逸胆子大了点,又向上看去,夹杂着稻草碎的乱发湿漉漉垂下,下巴旁边有一块擦伤结痂的伤痕……

      再往上,忽起的巷风吹起厚重的额发,我妻善逸的双眼便直直对上了那双藏在发丝下的,犹如被严冬冻结的湖面、让他感到挣扎在死亡线上一般的……冰蓝色眼眸。

      仿佛停留在薄薄一层的冰湖上,稍微动弹就落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水沁透四肢百骸,不算厚实的衣物像水鬼一样紧紧攀附在身上将人拉进水底,哪怕用尽全力呼救也没有人理会。湖面上风声瑟瑟,冻结的芦苇折断几根,风带走所有挣扎与希望,某一片雪花落下时,生命、未来都已永远沉眠在湖底,只剩下死亡的余烬,连一朵水花都翻腾不起。

      对于我妻善逸来说,那是无声的、庞大到无法言说的恐惧。

      耳朵捕捉不到,却犹如在心中响彻。

      面对死亡,面对绝望,懦弱的我妻善逸从来不知反抗,他只会逃避,逃避不了也要想办法逃避,实在没有办法了就被动承受,没有什么事物值得、亦能让他鼓起勇气,主动反抗。

      赐名的人早在多年前就已死去,他从苦难与压迫中解放,悄悄从遗物中带出来的、陈旧的刀也在上一次无处可去时作为抵押换取了微薄的钱财——本想靠着那振只剩下柄和鞘的旧刀剑装作年轻的武士,也一眼就被识破。我妻善逸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到。

      可当眼前这具身体直直向他倒来时,我妻善逸呆愣着,却仿佛本能一般伸出了手,将人揽进怀中。

      僵直冰冷的身躯在怀里,发出濒死的声音。

      大雪、狂风,将门窗吹得哐哐作响。年幼的孩子趴在矮桌上,燃着一根灯芯的油灯噗地炸开一点火花,那本就暗淡的光芒便连书上的文字都照不清了。

      孩子用毛笔头戳戳脸颊,他的眼珠转了转,从那些模糊的文字转到老旧的桌面,再转到身旁眯着眼睛补衣服的老人身上。小声打了个哈欠,孩子将头躺在桌上。拘偻着腰的老妇人只管皱着一张布满褶子的脸,捻着针线缝缝补补,对孙子的困倦无动于衷。

      这是年末的前一天,即将深夜,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点着灯。屋外除了风声,本不该再有其他声音。

      灯火静静燃烧,地炉里的炭火散发出暗红光芒。孩子已经睡熟,衣服也快要收针,安详静谧的氛围蔓延着,老妇人眯着的眼睛,也显露出了困意。

      “叩——叩叩叩”——!

      困意顿时消失殆尽,老妇人看向发出声音的源头,深深皱起了眉。她起身将衣服放进竹篓里,慢吞吞挪到门边,拉开了门栓。

      外界的风雪灌进来,濡湿了门边的木板。孩子发冷,半梦半醒中蜷缩着身子躲到了桌下。

      门外,立在风雪中的小少年只穿着一件和服,背着个被羽织包裹住的瘦弱人影,他似乎被开门的动静惊到了,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却在一半被硬生生掐断。我妻善逸畏畏缩缩的弯着腰,说出口的话便打了几个结:“打打打扰了!万分抱歉!请问您有不要的旧衣服吗?或者干稻草啊烂棉花一类的……可以给我一点吗?我我……的……妹妹,她快冻死了啊……”

      老妇人不发一语,昏暗灯光自她身后流出,矮小佝偻的身躯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无端显得高大。她浑浊的双眼冷漠地注视着来人,什么也倒映不出。

      我妻善逸被这样几乎已经表明态度的双眼吓得后退几步,背上的瘦小身躯即使裹着羽织也阻挡不了冰雪般的寒冷,他咬咬牙,酸涩感就涌上了鼻尖:

      “求……求您了呜哇哇哇——”

      哪怕因为背上的限制而无法自由发挥,我妻善逸仍然能够哭嚎,这仿佛已经是本能一般,十几年的生活将哭泣刻进他的骨血与灵魂之中。

      但泪水也并不能引来老妇人的怜悯,她沉默地看着这一出深夜的独角闹剧,半晌后退一步,就要将门关上。我妻善逸厚着脸皮扑过去扒住她的衣服,涕泗横流:“呜……哪怕是稻草也行,给一点、就一点——”话语被阻隔在压进喉咙里的痛呼声中,妇人态度强硬地关上门,我妻善逸抱着手指,痛得直冒冷汗,连哭泣都发不出声音。

      身上素不相识的人因为猝不及防的动作而从背上滚落下来,四肢无力地伸展开,像无生命的人偶一样躺在了雪地里。雪花飘落下来,静静停留在她的脸颊上。

      我妻善逸抽噎着看那扇门关上,红肿的手指灼烧般火辣的痛起来。泪水在脸上结成薄薄的冰渣,他伸出手背抹了一把,侧过头瞧见丝毫看不出少女娇俏模样的人如死亡一般的姿态。

      我妻善逸愣愣地看着她。

      虽然看起来像是已经死去,但他还能听到——心脏在微弱地跳动着,少女的脑海如同沸水翻腾,与寒冷、病痛、死亡搏斗。她在地狱深渊里挣扎求存,用绝望与绝望对抗,坚信着自己不会死亡,可心里的声音在叫嚣:

      好想死。

      好难受,好艰难,好冷,身体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好黑,好可怕。

      为什么不就此死去呢?

      “什么啊……”我妻善逸伸手拂去苍白脸颊上的碎雪,她的皮肤比冰雪还要冷上三分。小少年疲惫地看着少女紧闭的双眼,他的眼神在空中游移着,“往我怀里扑,费心费力的给你衣服穿,又告诉我……呜、你想死了吗?”

      他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将少女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到一边,然后直起身,迟疑着走出了几步。他想要将她抛弃在雪夜里。

      小巷风呜呜吹着,雪花扑到我妻善逸脸颊上,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小少年希冀着什么似的回头,一截瘦骨嶙峋的手臂自羽织袖管里探出来,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如同死亡。

      我妻善逸望望前路,又回头看那截手臂。往上,少女的黑发堆砌在脸颊旁,簇拥着毫无生气的面容。

      他揉揉肿胀的双眼,脚步一转,慢慢走了回来。

      他嘟囔着:“看在你勉强是个可爱女孩子的份上……”

      小少年艰难地背起濒死之人,一步一步,向黑夜走去。

      雪渐渐大了,风呼啸着吹起晶莹的花朵。脚印被覆盖,消失得无影无踪。

      破旧的木门形同虚设,阻挡不住狂风暴雪。我妻善逸将少女放在破败寺庙的墙角,又拿了几块木板遮挡,勉强阻隔住寒风。他只穿着棉和服,此时已冻得浑身颤抖,看着木板中少女陷在阴影里的脸,踌躇半晌还是钻了进去。

      他扯了一□□织披在身上,蜷缩着拥抱住少女。两个受难的人在冬夜相拥取暖。

      大雪掩盖了其他声音,松软的雪一层层堆叠着,悉悉索索,沉落在静寂的夜。

      破庙外是茫茫大雪,半山腰被雪覆盖,所有生物都在雪下死去,枯草,野花,坚韧的、低贱的生命,与茫然不知归途的命运。

      我妻善逸在天光大亮时醒来。

      刚睁开眼,清冷的空气就让他清醒了。怀中的身体似乎有了些热度,昨晚那种让人心慌的恐怖声音已经平缓下来,像歌谣一样,轻轻哼唱,平静温柔。

      小少年揉一揉乱糟糟的头发,躬身钻出了温暖的小空间。他望见寺外明亮的天空,罕见的窥到云层后有太阳的微光。

      雪停了。

      我妻善逸高兴起来,回头去看仍然昏迷的少女,伸进袖子摸了摸剩下的硬币,心里盘算了一下能买些什么,接着就瞬间变得愁眉苦脸。

      昨天那家男主人赶他出去的时候,把他悄悄存下来的小费拿走了大半,只剩下了几枚五円,根本什么也买不了。

      我妻善逸搓了搓接触到冷空气而冒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伸手扯了扯羽织的襟,将少女裹得又牢了一点。他从地上拿了一块断裂的木板,走出了寺庙门,费力地将堵在下山路上的雪一点点清理掉。

      渐渐地看不见破庙了,我妻善逸握紧木板,看了眼山上,转身瑟瑟发抖地走过只剩光秃秃树干的林子,到了小镇的入口。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小少年这样想着,抬头望了望天。应当是扫雪下山花了不少时间,云朵厚重的天上显出黄昏似的阴沉暗色。他按了按饥肠辘辘的肚子,又搓了搓手臂试图增加一点热量,才慢吞吞的、心惊胆颤的走向一户人家的大门处。

      撒泼打滚死缠烂打一向是我妻善逸最擅长的事情,可这样狼狈丑陋的姿态并不能引起多余的同情。他一向不太聪明,早年学习的文字也好,跟着乞丐们混在一起时学习的所谓经验也好,靠着耳朵听来的事情也好,似乎都不能让他的脑袋变得灵活一点,多变一点。

      只会大声嚎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声音尖利刺耳到一听就让人心生厌恶,如何能获得怜悯与同情?

      理所当然的,这场挨家挨户的乞讨并不能换来多少食物,有人看他哭得太惨烈而施舍了几个馒头,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我妻善逸小心翼翼地把馒头揣在怀里,他吸了吸鼻涕,又把那仅有的几枚硬币拿出来,在因哭嚎太久而混沌的脑袋里扒拉出了药店的位置。

      走着走着,眼前的道路越来越熟悉,我妻善逸晃晃昏沉的脑袋,抬头往四周望了一圈,看到那扇熟悉的、紧闭的大门,以及巷子里依旧缩在草席里的几个乞丐,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啊,是昨天他被赶出去的那家店所在的街道啊。

      “哟!是昨天的那个哭包!”

      耳旁传来恶意的讥讽,是先前才听到过的熟悉语调。眼前人有肮脏蓬乱的头发,随意裹在身上的破烂衣服里揣着潮湿的棉花。我妻善逸看见角落的草席被小心放在屋檐下,避开了街道上冰冷的雪。

      空荡荡的街道,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人了。

      “你们干什么?”他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盈满贪婪欲念。小少年忍不住露出恐惧而警惕的神色,蜷缩起身子后退了几步。

      高个的少年瘦得像根竹竿,他发丝下布满血丝的眼睛冷漠而凶狠。阴沉沉地注视我妻善逸半晌,少年斜着嘴吐出一句嗤笑:“你觉得呢?”

      另一个矮个的少年更加瘦,凹陷的脸颊苍白发青,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看上去就像一具骷髅。他沉默着,一步步靠近了瑟缩的小少年,张开了双臂。

      高个少年猛地冲上来,细瘦的手指抓住了我妻善逸的衣领。另一只手去抓他握着硬币的手,想要将那点可怜的钱财夺过来。

      他们这样的人要想在寒冬活下去,不仅要与天争一条命,还要与人夺一口食。

      我妻善逸尖叫一声,一只手去扯被握住的衣领,转身向来时路跑去,高个少年握住他的手不放,死心塌地要将他留在原地。但大概是饿了太久,他很快就气喘吁吁,我妻善逸挣脱了纠缠,矮个的少年却极快的追上来,紧跟在他的后面。

      “啊啊啊别过来——”他尖叫着,奔跑消耗的体力远比想象的大,冰冷的空气刺激着肺部,喘息声也变得像风箱一样吵闹。身后紧追不舍的少年咬着牙追赶,我妻善逸在一棵榕树后停下了步伐,他忍住鼻尖的酸涩翻涌,快速弯下腰,在地上用双手铲起一大捧雪向两人扬去。

      细雪纷纷洋洋,在半空散成白茫茫的雪雾。冰渣糊进了眼里,两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高个少年勉力撑开眼睛,盯着那团模糊的颜色冲了过去。我妻善逸急忙后退几步,又拂了一把雪,深吸几口气就要转身离开。

      “阿雫!”矮个少年突然大吼一声,头顶的枝叶悉悉索索响起来,我妻善逸还没来得及抬头,一团矮小的黑影就从树上掉下来,紧紧勒住他的脖子,两人因为重量关系向后仰倒,滚做一团。

      两个少年迅速扑在他身上,凶狠地抢夺食物。

      难说是什么感受,快速而激烈的争抢动作与徒劳的反抗都远比脑袋运转得快,眼前只有灰黑的衣料,激烈的心跳声,拳头砸在身上,撞上□□使肌肉发出痛苦的哀鸣,剧烈运动的喘息声响在四周,明明呼出的该是热气,我妻善逸听着那些声音,听着几人心底的决绝狠厉,却觉得自己快要被冰寒冻透脊骨,整个人都不住的发颤,牙齿在口腔里摩擦出尖锐的擦刮声。

      好可怕,好可怕,快逃,快逃!打不过的,反抗不了的,都是徒劳……他在心里疯狂叫嚣着,在紧紧护着的最后几円钱也被抢走后,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最后,这场生存之争以我妻善逸被年长者的一拳砸得躺进雪地里告终,乞丐们拉起缠住他脖子的小女孩,三人满载而归,快速离去。只有他狼狈不堪,一无所有。

      天上渐渐飘起了雪花,天色愈发昏暗。

      缓过一阵疼痛后,他慢吞吞爬起来,扒开领子仔细查看,最后摸了一把衣领,将残留的一点馒头屑卷进嘴里。我妻善逸抽噎着,睁着哭肿了的眼睛辨认前路。

      即使钱和食物都已经被抢走,但要是能求到一点药的话,还是得去试一试的吧?

      我妻善逸小心翼翼地伸手敲了敲门,他站在药店门外紧张等待了一会儿,那扇破旧的门吱呀吱呀的响起来,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黑漆漆的室内探出半个身子,看起来阴沉沉的老头拿着擀面杖敲他的脑袋,十分不满:“你这小鬼!新年本店不开张!”

      我妻善逸捂住脑袋,直接扑在了老人脚边:“啊啊啊啊啊老爷爷!给我一点驱寒药吧呜呜呜呜……我、
      我妹妹快死了!”他眼中是近乎于哀求的情绪,姿态卑微,渴望着老人的慈悲。

      老人眯着眼盯了他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半晌,又将目光不动声色地从那些擦伤和淤青上掠过,他狠狠敲了敲他的头:“混账小子,本店概不赊账,拿钱来!”

      “呜……”我妻善逸伸手牢牢抱住了他的大腿,雪花飘下来,很快糊了他满头,“我……我没钱……”

      老人面色不虞的盯了他半晌,收回擀面杖,叹了口气,将门开得大了些:“进来烤烤火吧,我给你点吃的。”

      我妻善逸松开老人的腿,他站起身,跨进了屋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半梦半醒,语句混乱,或许经常会修文,请见谅。
    开新文啦!本来想存个大长章,但是补课还有十几天才结束()先发出一章,有人看的话会继续写的!打算认认真真写完了!(虽然会很慢bu)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