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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莽起之妻 ...

  •   在禁军都领府,莽起亲自迎了张善入府:“想不到参政之子特意来府为拙荆看病,在下真是张皇,有什么不敬之处,还望海涵。”莽起明明比张善官位高,他这么说就是在故意嘲讽他,张善心里很是生气,但是也只能面带微笑。张善听说过莽起这个人能力是有,但是为人刚愎,不太受人喜欢,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张善特地选了个大晴天,派人去禁军都领府送信,愿意为莽起之妻看一看病,不想很快就得了回复。他高兴得跳了起来,急忙让丁祥去准备衣服。到了禁军府,莽起带着一众侍卫出来迎接,虽然莽起一脸瞧不起他的样子,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做了。张善入了室,发现牧纪龄居然也在府上,他衣着常服,与侍从站在一起。张善觉得他常服的样子比上次所见要可爱许多倍,不由得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牧纪龄也认出他来,急忙回了个礼。
      莽起见了挑起一边眉毛:“你们认识?”
      张善笑道:“上次陛下大寿,宫中设宴时候,在花园见过一面,多亏虞侯带着,善才没有迷路。”
      “哦,他这个人,没有别的优点,带人可靠倒是真的。走这边。”
      张善其实根本不想给莽起妻子看病,看病只是一个套近乎的小计策,他还想多看一眼牧纪龄,但是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跟着莽起走入内室。令他大喜过望的是,牧纪龄居然在他们后面跟了过来,只是在门口就刹住了。
      莽起看见张善一直在看着牧纪龄,便说:“他一般都是跟着我,有什么事情可以叫他,如果不便的话,可以让他出去。”
      “没有不方便,只是没有想到今日虞侯居然也在府上,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他无父母家人,一直跟着我,平日他也在府上。”莽起说着,有些狐疑地打量张善,张善意识到自己客套话说太多了,只低头走进去。
      莽起妻子卧于榻上,帐子已经卷起来,身体盖着被子,一衫薄纱盖住面孔,一只苍白瘦弱的手臂伸在外面。内室极小,那种奇怪的香味又似有似无地飘进室内,张善闻到,一想到牧纪龄就在身后不远处,心里竟然有些紧张。他深吸一口气,按在莽起妻子手上,调至息数,室内异常安静,落针不闻,过了一会又换过右手,切完张善请求道:“我还需得看一看面色。”莽起同意之后,张善便掀起面纱一角,仔细看了看,复又合上。
      张善本来心里很忐忑,万一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那就惨了,幸好他来之前恶补了一些知识,以前他录官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努力,结果看完心就落地了。他与莽起出来,走进客堂内。
      张善道:“令正此病是不是自春分以来就突发,至今卧床不起,一时似好一时似无?病发时头浮虚汗,气息竭短,口中有异味?”
      莽起瞪大了铜铃一样的眼睛,十分惊讶,他眨了眨眼睛,旁边人说道:“阁下说的极是,之前的大夫看了都说得不对,阁下是第一个说中的。”
      “令正所得正是一种女子才有的罕见先天弱疾,一种胎火,每至暖冬之后入春病发,天寒时生病,天气转热便轻,看起来严重,实则性命无碍,都领可放心,善在古籍中见过,可巧对症。”
      “这个病有什么治疗的方子没有?”
      “善确有一方,吃了可调节身体,减轻病症,至下次不易病发。”说毕,旁边人已经呈上纸笔。
      “孟良君真是年轻有为,”莽起看着张善写方子,语气突然恭谨起来,“之前是起大不敬,还望君见谅。”
      张善心里想,这人倒是个直肠子,之前看不起自己,如今见有用,便客气起来,也不掩饰一下,但是这种人最容易交往,因为他不拐弯抹角,心里怎么想的都在脸上写着。他写完方子,莽起急忙命人按方去抓药,看来莽起很爱他妻子。张善觉得自己套近乎的计策已经成功一半了,心中有点小小得意,如果他父亲知道儿子在仕途上不用心,在泡美人上下功夫,一定会用竹竿子抽他。
      下人抓药来,张善亲自看着他们煎药,亲自送莽起妻子服下,过了一炷香工夫,莽起妻子原本如金纸的脸色居然渐渐透白红润起来,头上的汗也变少了,沉沉睡去,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莽起大喜过望,一定要留张善吃中饭,这是张善没有想到的。原本他对莽起的印象是狂妄傲慢,周围风评亦极差,没想到莽起居然是这么一个直率热情之人。莽起吩咐牧纪龄去准备设宴,张善有点小失望,因为等饭的时候,他一定得和莽起聊天,他实在没有兴趣和禁军都领聊天,和牧纪龄聊天还行,但是毕竟牧纪龄只是下人,他又不能妨了主人。
      莽起将张善请到小花园中,花园中有一个小亭子,里面已经设上茶盏点心,二人边喝边聊,周围下人不多,都很恭肃。张善意识到莽起这个人很规矩,因有律,宫中就职者,非节日特赦不得饮酒,心中好感又多了几分。这年头,周围人风评不能当真,当今乱世,拳头大为王,文臣对武将多有微词也很正常。
      两个原本不熟的人能聊什么,只能从各自的工作,聊到各自的爷娘,其实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的家底,纯属没话找话。只是聊着聊着,聊到了牧纪龄身上,张善假装心不在焉地随口一提:“都领身边的那个牧虞侯真是一表人才,上次猎宴,也当属虞侯打得数量最多,为都领挣足了面子。”
      莽起笑道:“这牧纪龄自我入边时就跟着我,已经跟了我七八年,为人可靠,他无父母亲疏,便一直住在我府上,军中无事的时候为我办些杂事。”
      “善已经听说虞侯丰绩,都领有这一位得力之人相助,应该珍惜。”说着,他转了转眼珠子,道,“可惜善身边没有这样的能人,只有这一个不靠谱的小鬼,若是有,平日行动出入,也能放心许多了。”
      在一边伺候的丁祥听了,差点要拿手中湿巾抽主人。
      莽起急忙说道:“他平日跟着我也是淘气,孟良君如果需要他跑腿,来府上招呼便是。”
      张善心里乐开了花,但是嘴上还是客气着:“不不不,善位微言轻,怎敢使唤都领身边人。”
      事情比预计的要进展快很多,张善原本打算循序渐进与莽起处成朋友,没想到莽起是一个热情人,如今已经到手了一半。这时候,牧纪龄走了过来,表示宴席已经摆好,于是二人客气着入席。宴席不算丰盛,但是菜肴精致,很有诚意,莽起于主席,张善于客席,牧纪龄于陪席,同餐的还有几位张善不认得的禁军府上官员。饭毕,灌了手,侍从又呈上果品。他们聊了没一会,莽起接到一纸传唤,要他入宫去,张善见机忙说自己不再叨扰,莽起便叫牧纪龄送他回去。
      牧纪龄正准备叫人备车马,张善说他家离得很近,可以走着回去,如今也想溜溜腿,牧纪龄便说送他一程。丁祥在一旁听了非常鄙视,自家主子明明是个走三步路都恨不能让人抬着的,如今倒勤奋起来了,但是张善假装没看到丁祥的眼神。
      三人离开禁军侯府,走到大街上,如今解禁,大街上人声鼎沸,还算繁华。张善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牧纪龄的个人情况,只知道了他无表字,至于年岁多少,父母是什么地方人,一概都不记得了,就连牧纪龄这个名字也是莽起给取的。原本军中人只叫他“牧子”,至于是“牧子”或者是“木子”还是“牟子”还是别的什么字,他也不知道。莽起觉得太难听,就为他取了一个名字,叫起来也方便。他只记得自己在八年前遇到莽起、受其重用之事,在之前的事情,就好像失忆了一样,他一点都不记得,但是奇怪的是却识字,还会写,当然也仅限于够用,吟诗作赋就完全是为难人了,至于是谁教的,他也不记得。他一边说,一边笑,似乎有点羞涩。
      张善觉得他笑的样子很动人,不知为何有一种仙气在里头,牧纪龄说话和笑的时候,眼神非常纯真,眼角弯弯,像一个孩子一样。二人并肩走着,张善又闻到了那种若有若无的神秘香味,现在他一闻到这个气味,脑袋就有点晕。因为牧纪龄失忆了,所以张善问他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三句半不离莽起,张善本来对莽起不感兴趣,但是牧纪龄提到自家长官就眉飞色舞,看得出他是非常尊敬和喜爱。牧纪龄还记得张善是客,说话句句都有些伸缩,并不敢多言,怕烦到张善,但是张善一直晕乎乎的,其实也没仔细听牧纪龄都说了什么。
      “可惜呀,莽都领如此有作为,”张善随口接话道,“却被调来统领殿前禁军,被猜忌了呀。”
      牧纪龄突然站住,他看着张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张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大实话,急忙掩饰:“并不是看不起莽都领,其实我……”
      “不不不,并无怪罪阁下之意,只是想知道,统领殿前军如何就被猜忌了呢?”牧纪龄的表情没有不高兴,只是十分认真。
      张善眨了眨眼道:“因为禁军有分数部,各派两个首领,如今京中南衙十六卫已经形同虚设,唯一有点战斗力的只有殿前军一派,但是殿前军除了都领统辖,遣兵权实则在太子手中,出兵时候,需要太子遣虎符,都领拿到虎符才能调兵。而北衙已经完全被而当今权官左右,皇上不闻不问。将威名正盛的莽都领从边御使调至京城,其实就是为了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瓦解他在地方的影响力。莽都领虽然在京中很有名望,但是其实处处受制于人。”
      牧纪龄沉默了。张善说到了事实,实际上莽起在朝中风评极差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一边是莽起为人傲慢,随心所欲不懂礼数,朝中没有朋友,一边正是因为他没有实权,只能听命于太子和皇上,所以这些人敢肆无忌惮地嘲讽。
      “但是,为国家尽忠效力,无论是地方还是中央,都是一样的。”牧纪龄终于说道。张善急忙应和:“确实,正是这个道理。”
      三人继续前行,牧纪龄的话明显少了许多,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张善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的长官,毕竟现在正值乱世,未来朝命谁也说不清楚。虽然如此,张善却在心里想着用不着的:如果什么时候牧纪龄像担心莽起那样担心自己,那自己真的值了。幻想了一下,张善差点流出口水。
      终于到了张府,牧纪龄与张善告别,张善想了一下,还是没有邀请牧纪龄进来坐坐。但是分别的时候,张善突然问道:“以后如果我有事情的话,我能叫你出来吗?”
      突然你我相称,牧纪龄有点惊讶,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张善马上又补充:“不必叫我阁下,你我官位差不多,以后你叫我孟良即可。”
      “这……但是阁下是贵人,纪龄只是一介草民怎能一样呢?”
      “我说一样就一样。”张善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我刚才说的话,不要告诉你家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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