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天下]红颜为君倾》识酒

23、暗流涌动

　　初夏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面上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将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林荫照的通亮。清晨的林子鸟语花香，夹杂着五人赶路间的纷纷嚷嚷，静谧的山林蓦然多了不少生机。

　　“哎呀我说兄弟老三啊，咱们巡行一路了，一个子儿都没捞着，你倒是大公无私，两袖清风啊，但是你也别碍你师傅我的财路啊！”说话之人执羽扇轻摇，憨态可掬的脸上尽是忿忿不平之色。

　　　一旁聘婷的女子粉唇笑言道：“五味哥，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嘛。人家天佑哥以你之名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你都美名远扬了，还在乎眼前这区区小财？”

　　楚天佑亦是弯了眼笑笑：“是啊五味，按珊珊这话说来，你还得好好谢谢我呢！”

　　丁五味斜眼没好气地瞪着俩人：“你们两个小没良心的简直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懒得与你们多言！”话毕，疾步摇扇，愤愤向前走去，将身后的四人拉开一段距离。

　　“啊！”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丁五味一回头，发现了摔倒在地的白珊珊。四人连忙围过去，楚天佑微微蹙眉，忧虑地发问：“怎么了珊珊？”

　　女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像是扭到脚了。”

　　“看看，还能不能走？”

　　白珊珊勉强撑地起立，踉跄了几步，故作无事地强挽一个微笑：“不妨事的，我们走吧。”

　　走着走着，便跟不上队伍了。楚天佑本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待她感觉好点儿了再赶路，可看到白珊珊埋头咬紧的后槽牙，那话就堵在嘴边说不出来。他盯着她头顶的发，视线顺着乌黑的发滑落到脚踝的肿胀，思索了一瞬，楚天佑还是将心底那口郁气缓缓吐了出来，说出来一句让在场各位都大吃一惊的话：“珊珊，我背你吧！”

　　叶倾颜持剑之手微微颤了一下，险些把剑掉地上了。一路走来，虽说时日不多，但是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楚公子和珊珊二人间隐隐约约的情愫，但也仅限于隐隐约约。今日楚公子是热情得一反常态啊！嗯，一定是被前些日子的周子安刺激到了，一定是的！

　　丁五味虽说表面不大正经，但是对同伴还是极其关切的，正色开口道：“也好，这扭伤啊可不能耽误，珊珊的脚应该及时用冰块冷敷，才能祛淤活血，消肿止痛啊！徒弟啊，你背着珊珊，我们快些走，找个客栈再作安置吧！”

　　楚天佑点头：“嗯。小羽，我背着珊珊可能走得慢些，我们在前，你们在后跟着，等会合之际我们就歇一脚，然后再赶路。”

　　“是，公子。”

　　说着就屈下身子，柔声道：“珊珊，上来。”

　　白珊珊羞赧低下头，为了不耽误同伴们的时间，只得硬着头皮抚上他的脊背。

　　一路上，白珊珊红着脸，整个人无所适从，就只能尴尬地勉强和楚天佑后背保持那微不足道的距离。她也纹丝不敢动，生怕自己稍动一下会给他产生负担。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的体重产生了厌恶之情，她觉得自己是个负累，但是如果这个负累身轻如燕就好了，底下的人也不至于那么累。

　　察觉到身上人的僵硬，楚天佑侧头问道：“怎么了珊珊？”

　　白珊珊的面颊愈发羞红。她歪着头，几乎将自己的小脑袋搁在他的颈窝里，柔软的发丝蹭着他的脖子，就连呼出的热气都直往他耳边钻：“谢谢你，天佑哥。”

　　“自家人，何谈谢不谢的。”他的声音顺着清风传来，落在她耳中，点点滴滴似剪碎的落叶，轻描淡写却又直入心肠。

　　自家人，那她在他心里，是……

　　她不敢多想，只是埋向他的脖颈更深了。

　　阳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岁月仿佛也在此刻精止了一般。清风徐来，熙色韶光，夏日的空气满是香甜的气息。

　　紧随其后的三人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暧昧气息，丁五味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温婉可人的面孔了：小香啊，等我回去娶了你过门，也要这样背着你！思绪所及此处又开始傻傻嗤笑起来。

　　叶倾颜更是一脸艳羡地看着前面那俩人，悠悠冒出了一句：“要是有人这样背着我啊，我就嫁给他……”

　　呵，这姑娘的要求也是低得可以，凭她那倾城绝色，但凡一开金口，前来提亲的人还不得把门槛给踏破喽！还好她就在这说一嘴，只被赵羽和丁五味听见了。赵羽抬手虚握，遮下唇畔的浅浅笑意。

　　约莫赵羽等人越来越近了，白珊珊的脚也没那么肿痛了，便低声在楚天佑耳边呢喃道：“可以了，天佑哥，放我下来吧！”

　　楚天佑故意将步子放的又慢又缓，试图将这美好的氛围维系在二人周围，唇角噙笑道：“再背一小会儿。”

　　****

　　一小会儿过去了，楚天佑小心翼翼将白珊珊放下了，只是那修长的手着实有些不情愿地离开了女子的裙袂。五人在树下休憩片刻，许是天气热了，又费了些体力，楚天佑熟稔地摊开折扇，不停地扇着。

　　赵羽颔首请命：“公子，我去寻些水来。”

　　楚天佑眉睫的弧度略缓：“小羽，辛苦你了。”

　　“走吧赵少侠，我跟你一起去。”一旁的女子放下手中把玩的剑穗，水光盈盈的桃花眸抬起，瞳仁如墨色晕染。

　　赵羽也奔波劳累一路，自己却不得休息，还要操劳这些小事。心疼？同情？说不上什么原因，叶倾颜只是想让他不那么累，不过却依旧状似闲逸道：“别误会啊，我只是想观赏一下这林子，顺便，陪你找水。”

　　赵羽隐去眸色，嘴角微翘，并未说话。

　　二人走了一阵，远远望见一条小河，就像一根孤独的琴弦在树林里，任风雨和岁月弹拨。河岸水草茂密，安静地铺张着远古的绿色，芦苇于清风中摇曳，无数温柔的箭簇射向岁月，射向水天一色的苍茫……

　　方欲踏出两步，赵羽眸光一凛，拉身侧少女入怀时以刀柄相抵，“铛”的一声兵刃相接的撞响，他这才垂首低问：“你没事吧？”

　　叶倾颜墨瞳透过丝丝忸怩，忙别开那灼灼目光：“没事，死不了。”

　　纤腰从男子有力的手臂挣脱开来，叶倾颜自袖中掏出一方丝帕拾起那被挡落的暗镖，以防暗器涂毒，凝神闻风，神色蓦地一凛：“流刃镖，怎么会在楚国境内？”

　　流刃，西凉特有的一种暗器，自上而下分开，薄如蝉翼，却又锋利到吹毛断发。

　　“嗯？你说什么？”

　　一瞬间叶倾颜心中似是有万钧之煞气，却仍不动声色淡淡答道：“没什么，一块破铜烂铁罢了，杀不死人。”

　　赵羽不予理会，屏气闻音，寒眸一横，霜雪般的冷气袭来：“前方似乎有异动。”

　　“不慌，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话虽这般说，女子手中佩剑已然出鞘半寸。

　　足音愈近，赵羽本能将她护在身后，寒目四顾，缓缓握上刀柄。

　　“小心，来了----”

　　与平时的沉默寡言截然不同，赵羽此刻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浴血凶兽，他那眸色深沉的双眼，警惕地逡巡着周边的一草一木，凝重的目光似冰刀一般，极寒，锋利得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一身杀伐凶气顿时涌现，甚至连这身常服都变得与他格格不入。

　　微风轻悠，挑起他额前那两缕碎发，不经意晃乱了视线，侧目再定睛时，倏尔飘入几道趔趄之影。

　　“救….我….”话音刚止，便已倒地不起。

　　二人前去查看，血腥气裹挟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前方躺着三具尸体，其中两体衣衫除尽，咽喉和腹部被切开，皮肉外翻，黄脂红肉，肌理分明。三名死者均身着头戴软脚幞头，着袍服，系革带，肩部攀带系结，前襟反折腰间，穿圆口麻鞋。

　　“看样子，像是异邦人士。”叶倾颜道。

　　赵羽没有回答，只是从短靴中掏出匕首，在尸体的腹腔中翻搅着通红的内脏，须臾，就地捡起两根树枝作筷夹起一块形似水囊之物，刀尖轻轻划过，胀了气的肚肠噗嗤一声，流出许多酸臭的黄浆。

　　多亏了在楚国这几十天的磨砺，不然照以前，叶倾颜见此场面非得把胆汁吐出来不可。遂捂着鼻子上前凑近了几步：“有何高见？”

　　赵羽用刀缓缓搅动恶臭的黄浆，道：“西北凉州一代，但是西疆人的可能性更大。”

　　叶倾颜虽认同却也不解他为何如此笃定：“何以见得他们来自凉州或是西疆？”

　　赵羽将匕首递过去，叶倾颜定睛一看，上面除了恶臭的黄浆，貌似还挂着两颗青稞。

　　赵羽指着青稞，道：“青稞生于高寒之地，是西北人的民生粮糒，楚国境内不兴此物，唯有与西疆接壤的凉州。可凉州虽有栽种，大多用来酿酒，鲜少作为餐食。”他转而问叶倾颜：“倾颜姑娘怎么看？”

　　叶倾颜眉间轻隆，俯身就地检查起了死者的衣物，一阵摸索后，直到在他们身上搜到了那块阴文印章，才幡然醒悟：那是西凉国主给通商者特别赐予的信物！她目眦欲裂，紧攥印章的拳头微微颤抖，重重把剑杵在地上：“可恶！”

　　赵羽一时不明为何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却没再多言，只是冷静分析道：“他们背着的包袱里面除了一些日常用品，钱财却不翼而飞，身上的伤口虽骇人，可伤人手法粗犷简洁，看起来不像是仇杀，倒像是劫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去，听公子怎么说再作定夺。”

　　回去的路上，叶倾颜眉心紧蹙，思绪如潮：在楚国境内险些被大凉暗器所伤，而大凉的商人又毙命于楚国，是有人蓄意挑拨两国，还是，父王那边起了什么风波？

　　****

　　临近原位，远远闻得一阵的骂骂咧咧：“哎呀，赵羽啊，你去哪儿了啊，怎么现在才回来，等你这口水喝我早就渴死了！”说话之人圆胖的脸上布满汗水，羽毛扇狂扇着。

　　叶倾颜俯身将水壶递给坐地之人，怅然而叹：“还水呢，我们差点就被人暗算了！”

　　“小羽，发生什么了？”

　　赵羽把适才所见所感一一描述给了楚天佑，楚天佑若有所思地将折扇于指尖翻转了一周：“看起来，倒像是土匪所为呢……”

　　“楚公子，我们要不要插手这件事？”

　　丁五味一听叶倾颜这话，差点没被水呛着，咳嗽了几声后平复了嗓音：“插手？拿什么插手？以什么身份插手？你还真当我们是国主和侯爷啊？

　　赵羽剑眉微竖：“五味，你……”

　　丁五味细细给几人解释道来：“咳咳，我们的任务呢，是劫富济贫，剿匪这种事情嘛，交给官府去做就好啦！再说，这也不是我们寻常老百姓能干涉了的啊！”

　　楚天佑沉思片刻，也觉得五味那疯言疯语颇有几分道理。楚国之大，每个州县都可能有潜在的不太平，他倒是想桩桩件件都亲历亲为，奈何不会分身乏术，难免力不从心。何况，还有地方官坐镇，如此看来，是应该下诏书，告知他们加大剿匪力度了！

　　“天佑哥，在想什么？”

　　温柔清冽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与白珊珊流光溢彩的眼眸一触即分，他温润一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五味说的，也不无道理。”

　　“楚公子的意思是，我们不查下去了？”

　　楚天佑朗笑再言：“是啊，剿匪我们实在插手不了。这是官家的事，若说管，我们也只能向当地官府上报，请求上面加大剿匪力度。”

　　话里话外的意思叶倾颜听明白了，是管不了。此事关乎两国，自家的西凉是对是错她尚未知晓，对面的楚国亦敌亦友也一时难辨，确实不好再叫他们插手。一个坚定的信念从她心底蓦然生出：好，我自己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