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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遭遇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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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漪成迅速伸出一只手,覆盖在林奈嘴上,打断他即将要从嘴里喷涌而出的对偶像的溢美之词,随后勾起嘴角,朝他微微一笑,“林奈,我比较想知道点有用的。”
林奈对上江漪成的眼睛,那双眼睛澄澈而清明,长长的睫毛在里面投射出绒绒的光影。
他不笑的时候,面色冷峻,双眸像平静的河水,专注淡然;笑起来的时候则像流淌的清泉,变得有了温度,明亮又灵动。林奈看着他,一时间忘记了到嘴边的话。
“漪成哥,我觉得你笑起来周围都在发亮,没事多笑笑嘛,别老板着个冷脸。”
“……”江漪成从未见过像林奈嘴巴这么甜、说话又那么直白的孩子。他觉得耳根有些发烫,迅速把脸恢复成了原样。
火车里响起悦耳的报站声,告诉他们已经进入青海的地界了。
也就是说,四个小时后再换乘最后一趟火车,他们就能到达遥远的目的地了。
林奈坐在江漪成旁边,头紧贴着起了雾气的玻璃,咕哝着:“到了青海,还要两天……好累啊。”
为了同江漪成说话方便,林奈磨了好一会儿,江漪成旁边坐着的将自己全身都裹起来的男子才不情不愿地跟他换了位置。
“漪成哥,我其实对你的实力挺好奇。你的六项动态竞技项目练习得如何了?”
江漪成慢慢地从书本中抬起头,思索了一会,道:“其实……我不太清楚。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在训练,用自己制作的器械,效果肯定比不上城市里专业的器械。官方也没公布评判标准,我没法给自己检测。”
“我的意思是,这六项肯定有你最擅长的嘛。我猜是角斗、攀援或者射击?还是创制和艺术?”林奈不依不饶地问道。
“一定要说一个的话,就是你没说的那一个。”
林奈稍微思考了一下这有点绕的逻辑,“拍浮?对呀,我都给忘了,你是海边长大的孩子,游泳潜水什么的肯定不在话下啦!”
“但是角斗和射击,我并没有条件可以训练。只能等通过蚁穴资格赛后,好好利用两个月的时间接触当地的先进装备。”江漪成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但眉间藏着一丝忧虑。
似乎看出江漪成隐隐的情绪,林奈开玩笑地安慰道,“别担心,至少静态因素赛的外貌这一项你分数肯定不低,要我评就是九分起底……”
又来了……江漪成心里嘀咕一句。
林奈张开嘴还想要说点什么,下一秒,一阵沉闷的轰隆声毫无预兆地从外头响起。
他们正行驶在连绵不断的小山中间架空的老旧火车轨道上,下面是几十米的树林,像一片绿色的浪潮翻涌着,仿佛酝酿着腥风血雨。
紧接着,整个车厢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把所有人都晃得头晕脑胀,因为事出突然,根本来不及准备,有一半的人被摇出了座位,随着车身剧烈的摆动而互相推挤着。
江漪成愣了一会,迅速回过神来,朝林奈低吼道:“是地震!”随后马上用一只手臂把林奈飘飞的肢体摁在了座位上。
此时也有人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句“地震来了!!”然而整个车厢已乱作一团,其左□□斜的角度已经超过了四十度,摇晃的频率越来越快,非常吓人。
哭声、叫喊声、呕吐声此起彼伏,有人惊慌失措地想要跑,结果一堆人被踩踏着;江漪成甚至在听到一声玻璃破碎的响声后看到一个躯体被抛出了窗外,笔直地朝下面的树林掉落。
他紧咬着牙,不由得抱紧了座位前固定的臂沿,他看到身旁同样恐慌不已、死死抱着座位的林奈。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分钟之内。
紧接着,一声巨响从车的前端响起。这次没有人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江漪成在那一毫秒的迷茫里,思维就像临死前的走马灯一样,一帧一帧,无限放慢了周围发生的事: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抛飞起来,座位臂沿随着他的方向被扯断,车厢从前端开始被严重挤压变形,他撞到车顶后马上又头朝下砸到了谁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已经看不到林奈了,而周围的躯体都被甩到空中,砸的砸压的压,有的甚至已经四肢移位,殷红的血液四处飘洒。
最后一大个金属块飞过来结结实实地砸中了江漪成的一条腿,瞬间渗出粘稠的红色液体。
江漪成眼里染上一抹绝望,头脑眩晕加上瞬间疼痛,一闭眼昏迷了过去。
……
麦凌清晰地感受到了脚下地面的一阵晃动,虽然震动不大,但他知道应该是地震了。
对床的呼噜声戛然而止,麦凌以为那人被震醒了,抬起头看了看。结果那人翻了个身,很快又打起了呼噜。
他皱起眉头,心里暗骂一句死猪头,打开了即时新闻。
“最新消息,13点52分,青海省的曲麻莱发生8级以上地震,震中位于县城附近,震源深度22千米——”
果然是地震,而且就在隔壁省份,难怪新疆震感不小。不过这几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地震实在数不过来,麦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当他正准备关掉时,顿了顿“——接到消息,一辆从四川驶往青海的旧型号绿皮火车由于地震导致轨道断裂,已被困于山间。据悉,该车次运载一千三百余人,其中九成是全国各地奔赴新疆参加环球麒麟争霸赛盛会的选手。目前政府已派出救援直升机,本台记者将随机前往,马上为您报道现场情况。”
麦凌忍不住想,这群人也太倒霉了点。
山间运行的火车断轨,以它自身的速度造成的冲击波和四周孤立无援的环境来看,恐怕生还者不多,即使活着,也难逃受伤,即使受伤不严重,废墟下的救援时间一拖也可能使其失去生命体征。
他们为比赛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和血汗,结果在大放异彩前夕遭遇飞来横祸,那些理想刹那间都化为一场泡影。
他坐了一会儿,感觉帐篷里有些压抑,便站起来踱步走了出去。
这时外面的草场上站了不少人,他们纷纷从帐篷里走出来,仰头往天上看。
天空中有一个几乎将整个瓢虫小镇包围住的投屏,现在正实时报道着青海火车的现场情况。
“——可以看到,火车已经脱成了三大节,而中间那三节车厢已经面目全非,被前后挤压得完全变了形,还有一截倒吊在断裂轨道处的半空中。另外两节情况也很不乐观,可以看到,车厢残骸下似乎没有活动的迹象,现场可以说是相当惨烈。不,那是人吗?那好像是有一个人。开近点。对,我们发现有一位貌似幸存者的人在受损较轻的尾部车厢上趴伏着,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
之前先是被痛晕,现在又被痛醒,江漪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昏迷多久,因为四周的血腥、焦炭和汽油味道仍然相当浓烈,且新鲜。
他看了看周围,虽然自己被废墟埋住了,但依然有好几缕光束打了进来,他判断自己应该埋得不深。
他醒来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在他的印象中,头遭到撞击后又晕又胀,应该是脑震荡的反应,整个后背都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血,左脚更是钻心地疼。江漪成握了握拳,试图挪动身体。
还好,他感受到自己的四肢都还听使唤,身体内部也没什么异样,内伤目前看不出来,不过左脚脚踝应该是被砸断了,还有各种大大小小未造成大出血的外伤。
江漪成觉得,自己埋得不深,受的伤也算在他能忍受的范围里,那就没必要坐以待毙。
而且……他担心林奈的状况。他淡然慢热,不轻易与人交好。然而几天的相处,让他同这个少年有了不一样的连结,他俨然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同伴。
他们同样为了家庭孤身一人踏上追梦的旅程,同样在贫穷和苦难中成长,还同样年轻而踌躇满志。
试试能不能出去吧。
他用仅受外伤的双臂推了推压在头顶的金属板。金属板纹丝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又铆足了劲往上一顶,金属板仍然没有半点动静。
江漪成决定观察一下头上的废墟构造。随后他惊喜地发现,金属板是原来火车的车厢门。他知道,每个车厢的车厢门旁边都会放置一个紧急情况的撬门工具。只要能找到工具就好了,工具一定在这附近。
他缓慢而艰难地挪动上半身,把头往下探,但是光线太暗了,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他只得用手一点一点地盲摸。
江漪成尽可能地平复自己逐渐焦躁的心情,耐心地摸索了十几分钟。他甚至摸到一个已经与人体分离的黏糊糊的男人手掌,让他不由得脊背发凉。他默默祈祷着不要是林奈的手。
他眼睛突然一亮。终于,他摸到了。
撬门逃生工具十分小巧,但丝毫不影响它利用杠杆原理作用在车厢铁门的力。江漪成的容身处空间不大,双手只能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凭着劳作多年的蛮力,一点一点地撬着门。
只用了五分钟左右,江漪成欣慰地看到车厢门被自己打开了一条五厘米的缝。门外面就是乌云缭绕的阴沉沉的天空。
江漪成扔掉撬门锤,开始用手掰门。虽然门中间已经凹了下去,对于活动门来说,推到底是不可能了,但只要能推开三分之一,凭他精瘦的体型应该能挤出去。
就这样,从迷迷糊糊地醒来到从废墟中重获自由,江漪成花了整整半小时。
他气喘吁吁、精疲力尽地趴伏在破烂的车顶,看到了有生以来亲眼目睹的最惨烈的现场。
坚固的火车已扭曲变形得十分严重,整个场地堆满了烂铁。他是在后半截车厢里,状况还算好;往前看,前半截车厢刚好在轨道断裂处,掉落一半的车厢外,江漪成隐约看到了几具摇摇欲坠的残破躯体,早已没有了生命体征。
他看了看自己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左脚,不幸中的万幸是,他还活着。
他朝下喊了喊林奈的名字,费力地在废墟里用手扒着,不断搜寻那张熟悉的脸,期待着能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这个男孩能回应他,说自己没事。
救援直升机在不到十分钟后到达。江漪成抬头挥了挥手。
救援人员陆续从飞机上跳下,最后下来个记者,扛着摄像头正对着他,他下意识用手臂挡住了脸。
他听到人们嘈杂的询问和讨论声,但是他已经脱力得听不进去了,只听得到嗡嗡的耳鸣。当救援人员将他搀扶进救护舱时,江漪成有气无力地说,“请帮我找到林奈这个人。是死是活,都告诉我。”
……
瓢虫小镇高空投影屏此时吸引了越来越多参赛者的注意,大家三五成群,对着屏幕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唉,他们真是倒了血霉。”麦凌不远处的一个壮汉说道。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咱们不是少了好多竞争者吗?”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道。
“切,五十万人少了一千个人,那也能算少?”旁边冷漠的女人开口道,“而且没说死多少,中间的多半活不成了,但我看那车头车尾情况好点。”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阴谋啊?怎么偏偏全是参赛选手的火车就出事故了呢?”壮汉抚摸着浓密的络腮胡,若有所思道。
尖嘴猴腮马上打断了他,轻蔑地说,“开什么玩笑,地震要怎么人为啊?而且我看县城也是一片狼藉。”
“不……奥丁说得有道理。地震是不可以做手脚,但有人可以通过先进仪器预知;而且火车和轨道可以做手脚。”冷漠女人慢吞吞地说道。
“坐破烂的穷人火车来的,能有几个对我们有威胁的高手?区区一千人,根本没必要去对付。”尖嘴猴腮嗤笑一声。
麦凌不再听这些无营养的对话,抬头看着投影大屏,映入眼帘一个修长匀称的男性背影,左脚和后背上大片殷红的血渍在灰蒙蒙的惨烈背景下被衬得格外显眼。
记者慢慢把镜头推进,麦凌带着些许好奇注视着屏幕。
“——年轻男子应该是自救出来的,而他似乎在现场有其他同伴,正不停翻找着。除了严重的脚伤,他看起来并无生命危险,救援人员准备将他带进救护舱接受治疗——”
照到正脸时,男子立即用手臂捂住了脸并摇摇头,似乎对摄像机十分不适应。但麦凌还是看到了那双惊鸿一瞥的、在闪光灯强光中黑得发亮的清澈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