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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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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出来后,范闲直接去了监察院。他进去的时候,陈萍萍正在侍弄墙角的几株野花,甚至都没发现他的到来。范闲一出声,把他吓了一跳,陈院长见是他,倒也没说什么,满眼担忧的看着眼前这几株几近枯萎的花,原来这是他娘当年随手种下的。
范闲身边出现的人,似乎都认识他娘,连庆帝都是。从他爹范建和陈萍萍的只言片语里,能感受出来,叶轻眉的确是个十分特别的女子,也难怪这些人过了十几年也依旧念念不忘。范闲知道陈萍萍虽然是在担忧这些花,其实是在想他娘了。
他刚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虽然纠结过,莫名的难受过,不过也多亏了阿苏勒,对方也算是在他最难过的时候,用最温柔的方式安慰了自己。范闲想到这里莫名就笑了起来。
“想到了谁?这么开心。”陈萍萍突然开口打断范闲的回忆,对方抬头笑了笑,三两步走过去,看了两眼石缝里的野花,然后伸手拔了一株嗅了嗅,心中了然,“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花应该能救回来,我看了看,只是缺钾,不是什么大问题。”
“钾?”陈萍萍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范闲将手里的花小心翼翼的又埋进土里,搓了搓手,这种元素他没办法直接解释,便直接编了个理由,“我当年和老师学习的时候,种过草药,回头给您配副药粉,能把这些花救活,放心吧,我就是它的天命。”
范闲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说中了什么,陈萍萍愣了一下,又道“你答应了陛下的要求。”他说的很笃定,看来已经知道了消息,范闲点点头,庆帝说了朝臣里有人说他和青阳人勾结,把言冰云的秘密告知对方,而这些北蛮人又和北齐暗中做戏,才导致庆国这枚钉子被对方拔了。这些人说的头头是道,皆因有消息称范闲进京之前见过言冰云,这事儿范闲的确无法自证,但若他不想去自然也可以不去,只是庆帝接着又说不去北齐到也可以,却是要再给他寻门婚事,说除了林婉儿,还有其他名门闺秀可以选择,范闲不明白庆帝为何执着于给他赐婚,对于这种政治婚姻,他心中厌恶,最终还是答应了出使北齐的事儿。
“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陛下答应我,若完成这次任务,就不会再插手我所有的事情。”这话是当着太子和二皇子面说的,有人见证,想来可信。
陈萍萍笑了笑,不知是觉得他的这个追求过于平庸还是怎么的,对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他到了北齐该注意哪些人哪些事儿,又给了他北齐那边的政局资料,最后还是提醒了他一句,“此次去北齐,最重要的是你能平安无事的带言冰云回来。”
范闲心中觉得十分温暖,不管陈萍萍是因为谁因为什么对他如此照顾,但这人此刻这句话说的真心诚意,让人动容,他趴在对方轮椅上,笑了笑,“我觉得你人不错。”
“我?人不错?”对方听到这句话,似乎十分惊讶,看着范闲点了点头,陈萍萍摇头道,“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我眼光很准,一个顶他们一百个,对了,我带了东西给你。”范闲从腰间挂着的一堆布袋子里摘下一个,递给陈萍萍,这里面装的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捧着倒是有些分量。
陈萍萍捏了捏,硬的,“是什么?”
“王启年总到我店里买甜食,我寻思院长爱吃甜的,特意做了牛轧糖,里面加了切碎的花生,红枣和果脯,质地偏软,咬着不费牙。”
打开后里面是用油纸包着的切成均匀大小的乳黄色糖果,陈萍萍拿了一颗闻了闻,浓浓的奶香味带着馥郁的果仁香气,只是糖果外面包了一层几近透明的纸,也不知范闲是怎么做出来的,他准备伸手去剥,却被对方制止了,“这是糯米浆做的做的糯米纸,可以直接吃。”主要是因为这牛轧糖容易软化,寻常油纸包着还是容易粘连,他才费劲做了这糯米纸。
陈萍萍闻言捏起一颗咬了一口,糯米纸果然入口即化,牛轧糖口感软糯味道香醇,甜蜜的味道直接涌入心底,明明不粘牙却是很耐嚼,而且随着咀嚼咬碎了里面的花生粒和果肉,坚果香味蔓延出来,会让人觉得越嚼越香,这味道的确是他爱吃的。
陈萍萍将整颗糖塞进嘴里,一边嚼一遍笑,他心里有自己的苦,才喜欢吃甜的,想到范闲说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对方喜欢什么,他自然也明白,在回京见到范闲之前他想过许多,也狠的下心,而此刻捧着这么一袋牛轧糖,嘴里满是甜滋滋的味道,他却觉得有些害怕了,“你有心了……范闲,记住,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范闲眯着眼笑了笑,被人关心的感觉还是挺好的。吃了几颗糖之后,陈萍萍又带他去了八卦厅,知道范闲要去北齐的还不止他,三处众人也准备了一堆的暗器毒药等防身用具要送给范闲。特别是当初去范闲店里吃过饭的几个师兄,恨不得把自己家底儿全掏出来,连防身软甲袖箭都送他了,还有一堆毒药的原材料,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装了整整一马车,等他回去的时候,坐在车里摆弄这些小玩意,却不防外面突然遇袭,今日给他驾车的是王启年,对方轻功好,见范闲下车,忙道,“大人先走,我来断后。”
范闲也不跟他客气,急忙遁走,他的店就在这附近,想了想准备直接回自己店里,滕梓荆在那里,倒是可以帮帮忙,只是他和陈萍萍派来保护他的人下车还没走几步,就被人迎面撒了一把药。他反应迅速躲开了,那人倒没这个运气,直接倒在了地上,他刚才还顺手用袖箭射了那人几箭,也不知中了没。
“啧啧,真够臭的。”
范闲面前站了一个老头子,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披着,微胖,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的,手里正捏着他刚才射出去的袖箭端详。
“老师!”范闲看清眼前人后,心中大喜,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刺客,而是久未归京的三处主办,他的师父——费介!
两人寒暄了两句,又一同去了范闲的店里,本来费介想把人带到自己开的胭脂铺,可他听说范闲开了个食肆便非要过来看看,他倾尽全力教这个徒弟两年多,那会儿那么小一个奶娃娃,做的菜就已经比家里的大厨好吃太多,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自家宝贝徒弟厨艺涨到什么地步了。
范闲也是好久没见到自己老师,从回京到现在,自己马上都要离京了,才见着费介,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向来都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范闲,这会儿却净挑着费介爱吃的菜做,什么京酱肉丝,红烧排骨,爆炒猪肝,溜肥肠……
费老这人喜欢吃肉还口味重,特别钟爱那种浓油赤酱口味丰富的荤菜,不过想着让老师只吃肉也不太好,范闲又用百合滑了个虾仁儿,做了个冬瓜汤,又在排骨里加了些玉米。这菜刚烧完,满院子都是香味,范闲还拿了一坛葡萄酒出来,这酒早就酿好了,不过他还没打算送给二皇子,既然老师来了,自然是先给对方尝尝。
“这肉丝儿够嫩!”费介用荷叶薄饼卷了一些肉丝和葱丝,范闲刀工一流,这葱和肉都切的极细,口感自然就不一般,肉丝裹着酱汁儿,赤红色的冒着热气儿,咸甜口,用的是黄豆酱做的底料,特别的香,加上葱白细丝儿,辛辣微甜,荷叶饼薄如蝉翼,干湿正好,裹着这些菜一口塞进嘴里,香的人差点吞舌头。费介连卷三个,都是三两口下肚,吃完再喝一口葡萄酒顺顺,这酒不够辣,带着股果香,深红的色泽装在透明的琉璃杯里,瞧着十分好看。
费介这段时间在外面风餐露宿,快到京都的时候,又听说小徒弟要出使北齐,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吃一口徒弟做的菜,也算是心有慰藉,他拿筷子去夹了一个排骨,咬了一口,肉炖的酥烂,又香又嫩!他把骨头上的汤汁都吸了吸,回头对徒弟道,“北齐咱不去了,哪个混蛋让你去的,让他自己去去!”
范闲给费介继续满上酒,十分无奈道,“是陛下定的。”这事儿怕是没什么转圜的余地,除非他甘愿接受庆帝再次给他弄一个赐婚。
“那……我带你逃出京城,吃过这顿饭,晚上我带你离开这里。”费介一片回护之意,听的范闲心里热热的。对方手上油乎乎的,抬头看着范闲的眼神却坚定的很,“北齐毕竟是他国,太过危险,这事儿听我的。”
“老师,我……”
“范闲!”
他们两人还在说话,却有人推门闯了进来,费介一摸腰间准备撒毒药,被范闲一把按着,赶紧解释道,“老师,熟人熟人!”
费介嗦了一口手上粘着的酱汁,抬头看向来人,这人长得倒是十分英俊,两鬓梳着小辫,看衣着明显不是庆国人,他进京都之前也听到一些传闻,目前还在庆国京都内的异国人也只剩北蛮来的青阳人,瞧这人年纪长相,应该就是那青阳世子了!那个传闻中爱慕他徒弟的男人。
“长得倒是还行,”费介又拿截玉米,咬了一口,又甜又糯的,还带着肉香,真的好吃!他绕着人转了一圈,摇摇头,“倒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可惜了,身子弱还有病。”
阿苏勒进来之前不知道这里有其他人,他刚才听到范闲叫这人老师,所以对方打量他他也不敢动,此时见对方对自己似有不满,连忙规规矩矩的朝对方行了个青阳人的礼节,“您好,我叫吕归尘,是范闲的朋友。”
“朋友?”若说没见到人之前,费介觉得外面传闻可能真的是流言,可见了人,这青阳世子但凡看向他徒弟,那眼神就和看别人明显不一样,满心的喜欢遮都遮不住,怎么可能是单纯的朋友?
“你怎么来了?”范闲没想到今日阿苏勒会过来,对方脸上满是担心,慢慢走过来,看了看他,道:“你要去北齐?”
“你们怎么都知道了?这事……”
“我同你一起去!”
范闲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青阳和北齐的关系人尽皆知,对方这不是羊入虎口么,“别说胡话了。”
“这不是我临时起意,我本就打算出使北齐一趟,我们青阳和庆国的商谈已经确定好了,现在只剩下商路问题,但若要开辟商道,就避不开北齐,我们和西胡关系更差,所以我准备出使北齐,和他们和谈。”阿苏勒说的很认真,似乎他真的是为了国事,而非私情。可范闲知道,对方去北齐要比他凶险数倍,他甚至觉得这人就是想帮他吸引火力。
费介也听出来点门道,这道理并不难懂,他这会儿点点头,倒是有些佩服这小子的痴心。只是他还是对这人不满意,到底是个异族之人,还是个男的,瞧着倒是身材高大,还算强壮,可身体却有顽疾,不行不行。他正准备出口,却没想到又有一个人冲了进来,这人脚步虚浮,瞧着压根就不会武功的样子,对方甫一进来,眼神就钉在范闲身上拔不下来了。
“郭少?你怎么来了”今儿也太热闹了吧?
“范闲,你不能去北齐!”郭宝坤上来二话不说就拉着范闲的袖子。旁边费介看了看郭宝坤,这人也一直盯着范闲,这里这么多人都跟没瞧见似的,看来又是一个对他徒弟心怀不轨的人。他皱眉打量了一遍这人留着髭须的下巴,又看了看对方普普通通的眉眼,转头看看旁边的青阳世子,相貌俊秀,温润如玉,十分顺眼。
若要配他徒弟,那还是那个青阳世子更好一些,这个姓郭的,长得些微有些磕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