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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魅魔 ...

  •   从那天结束之后,我和T1、T2又执行了几次任务。
      T2在执行任务时,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和稳重,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是当任务结束,两次任务间短暂的闲暇时间,我总能注意到他坐在餐厅靠窗的位子,望着窗外某一处,关押着那个小男孩的囚室方向。
      我无法自控的想到郑总那日露出的狂热又痴迷的模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不想T2也变成那副瘾君子一样的样子。
      组织里的每一个能执行任务的特工,都是千挑万选出来,最冷静无情,最适合成为组织的工具的那一小部分人。
      情感,对于工具来说,是不必要的累赘。
      但是再极端严苛的训练,也无法抹掉我们身上与人性相关的部分。组织对于情绪和情感失控的特工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抹杀,干脆弃用已经坏了的工具。
      我从很久以前,就活在了惴惴不安之中。我知道组织的一切明暗规则,我知道一旦我喜欢T2的事露出端倪,会是什么下场。
      我用了几年的时间,才学会将这份感情隐藏在执行任务时的交流里,我才能完美的不留一丝痕迹。
      可是我无法忍受看到那样注视着某个人的目光出现在T2身上,我无法忍受他那样的目光不加掩藏的给了别人。
      那个小男孩一定有问题,我决定重新调查那天发生的事情。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调出任务录像的备份。理论上来说,特工不被允许保留每次任务的相关信息和录像,但是我会私下保存和T2一起出任务的那些部分。
      我用慢倍速看完了黑影出现之前的录像,没能发现黑影的任何形迹。再之后,那个黑影就像是从地底钻上来的一般,突然出现我的视野里。因为速度太快,他的面目模糊不清,但是从体型上来看,他完全可以是那个小男孩。
      我近乎逐帧播放,看着那团模糊的东西在图片中位移。隔着屏幕过于明亮的荧光,我盯着他回头看向我的那一瞬间,双眼发出的血红的光。
      在他即将从画面里消失,完全闪入楼道之内的时候,我脊背发凉的按下了暂停键。我难以置信的倒退重播,暂停,再倒回——我发现视频里的影子是斜向上的!
      他攀上了四楼,迎面见过T2,不知怎么,和我汇合的T2竟为他打掩护说他没有见过他。
      电脑屏幕的画面定格在那一瞬,我像是着了魔,努力想要找出是我眼花的证据。可惜即便将图片的倍率放大成马赛克,我也无法得到更多的线索。
      我长出一口气,把纷乱的情绪全部压下去,点开物证实验室的报告。
      报告证实,我捡到的头发全部属于坐在那个工位办公的普通平民,那个工位下或许并没有藏过那个小男孩。以他的移动速度,大概是我注意到黑影从那个方向出现的时候,他刚好经过那里而已。
      这个小男孩有非人的速度,无声的行动,他若是想要一直藏下去,仅凭我和T2两个肉体凡胎根本没机会抓住他。那么他后来为什么会乖乖的现身于三楼的会议室,没有继续乱跑?
      郑总在追捕他。如果说他是害怕郑总的,那他为什么会故意出现在我们面前,被我们抓住呢?
      这个小男孩的行为有自相矛盾之处,我无法用正常的逻辑来推理出他的目的,也无法用正常的理由解释T2身上的古怪之处。
      我知道我现在已经被感情压过了理智,这样的我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我需要一个局外人的解读。我给我唯一信任的那个人发了消息:“可以见一面吗?”
      我们的见面地点约在了天空之庭。天空之庭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一群长着翅膀的光pi股小天使围着你唱歌的地方。然而实际上,当我踏过人工堆砌的铺满草坪的山坡,前方等待我的不是温馨和美的花园,而是零星分布的一片可替换的虚拟墓碑的碑群。
      我挑了一个位于偏僻角落的墓碑。墓碑的基底是一块空白的石板,根据凭吊者选择的对象,它会显现逝者的名字和相片。
      我这次来祭拜的人是我的师父曹科。
      组织为了保护特工们的隐私,在我们进入组织的第一天就剥夺了我们的名字和生日之类的个人信息,我们彼此都只能以代号相称。最终能赎回自己的本名的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年满三十五岁退居二线的老人。前者是英年早逝的不幸,后者是爬出尸山血海的大幸。我约见的那个人就是后者。
      在我默默注视着我师父的墓碑之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看到了我师父的师父,如今的档案部副主任,顾鹏。
      我对他点头示意:“师公,您来了。”
      顾总虽然从一次次刀山火海的任务中活了下来,但是他也因此失去了一条右臂,和一只眼睛。他左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利索的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他说:“你有一段时间没来看他了吧?”
      我望着相片里那个年轻的笑脸,回答说:“最近任务太多了,有点忙。”
      顾总说:“没事的时候,就多来看看他。我只有看到他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我没有回答。我师父死的时候才二十八岁。我每次来这里见他,都有一种我会比他活的还短的预感,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兆头。
      顾总问我:“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把之前的那次任务和他讲了,告诉他郑总和T2身上的反常。
      顾总脸色凝重,半晌没有言语。
      我问他:“您是知道些什么吗?”
      顾总做出某种决定似的轻叹一声,然后才说:“你们可能是遇见魅童了。”
      “魅童?那是什么?”
      “大概是一种类人的生物,擅长操纵人心。我也只在刚进入档案部的时候听一些老人说过,他们说古代那些祸乱朝堂的宠妃,神话故事里的妖狐成精,都是魅童长大之后的成年体——魅魔。”
      “魅童......”我咀嚼着这两个字,问顾总:“他是怎么操纵人心的?郑总和T2如果真的是中了他的招,我该怎么破解?”
      顾总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档案部里关于魅魔的资料已经被人毁了。我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消息也从没被证明过真伪。
      “据说,魅魔对人的干扰要通过某种形式的接触,接触越多,对受害者的控制越强。而魅童因为是幼年体,所以会比成年的魅魔更脆弱一些,能力也更弱一点。
      “至于破解之法,有人说杀了魅魔就能解救受害者,也有人说魅魔的法术无解,中招的人终生都会成为魅魔的俘虏。不过说这些话的人,自己都没见过魅魔,他们所说的也就没有办法辨别真伪了。”
      关于传说的部分,就连顾总也只是听别人说来的,我即便深究也没有什么用,更加令我在意的一点,是档案部里关于魅魔的资料被毁了。
      档案部的档案除了纸质版本还有各处备份过的电子版,有能力把所有资料一起毁掉的只有我们组织内部的人。而我现在的怀疑对象里,最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嫌疑人就是组织里的老资历郑儒。
      我问:“您觉得毁资料的那个人会是郑总吗?”
      顾总没答话,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我继续问:“师公,您听来的故事里,有没有提过魅童的寿命有多久?或者是他们的幼年期有多长?郑总那天说过‘我们又见面了’,我现在开始觉得他们曾经的见面是与资料被毁有关的。但是从那个孩子外表的年龄上看来,他又与此事无法相关。”
      顾总碾灭了烟头,露出了对“我不知道”这四个字已经厌倦了的表情,但是他还是不得不说:“我不知道。不过根据简行性法则——复杂条件中选取关联性最大的线索进行推理——你倒是可以考虑这个魅童寿命很长且他早就与郑儒有过接触的可能性。”
      我陷入了沉思。因为缺少关于魅童和魅魔的档案资料,我此刻反而被更多自相矛盾的问题环绕,整件事像是开始崩塌的多米诺骨牌,不到骨牌全部崩溃的时候就见不到图案的全貌。
      顾总点燃了第二支烟,他用剖析的目光盯着我:“T3,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件事?”
      我内心惶恐,还没来得及寻找托辞,就听顾总接着说:“郑儒和T2只是你的上级和同事,你不该为了这种理由就牵涉进来的。”
      我顺着他的话音说:“就是因为他们是我的上级和同事。”
      顾总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问我:“你知道我活到现在,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我猜不出来。
      顾总自问自答的说:“——就是我在二十年前收了曹科做我的学生。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和其他的孩子都不一样。训练营里的小孩,大多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冷淡和没有表情的。只有他,在我隔着玻璃看过去的时候,是在格斗训练场的泥地里笑着爬起来的。
      “我那时也还年轻,只知道他与众不同,却不知道他和别人不同的地方是在于他有感情。我总是在后悔,如果我当初没有选择他,他或许就不会正式成为一个特工,他或许就不会因为特工最不该有的感情而死了。”
      郑总的表情苦涩而又悲痛。
      我师父的最后一次任务,也是顾总退休前的最后一次任务。
      组织里有一句大家私下里流传的话,说特工退休前的最后一次任务叫做“鬼门关”。因为按照惯例,最后的任务总是最难的任务。这也是组织的一次筛选。能力不够强的人注定要在三十五岁之前被无情的淘汰。
      顾总的能力并不差,但是他那次领到的任务格外的难,他也面临了天堂地狱一线分割的鬼门关。
      那次任务本不该由我师父做顾总的搭档的,但是那个人笑着对我和顾总说:“老师的最后一次任务,就该是学生为他的顺利退休保驾护航的。T3,等到我也要退休了,你也要来做我最后一次任务的搭档。”
      然后,我师父为了掩护他的师父,在那次任务中死了。他用自己的命,换失去了手臂和眼睛的顾总跨过了鬼门关,进入了天堂。
      我对顾总说:“您没有错。他也没有错。能在这样的组织里遇见他,成为他在乎的人,是我们两个的幸运。”
      顾总按灭了墓碑上的显影,墓碑又恢复成了空白的石板:“我不该当着他的面说这些的。
      “你们两个在这个方面太过于相像,即便你从来没有表露出来,但是我和曹科都知道,它就在你的心里。”
      顾总郑重的劝告我:“T3,我不希望你和他有一样的结局。”
      我想要辩驳,我被在我心底压抑过久的东西逼迫着想要对谁嘶吼,我想要告诉他T2对我而言远比他能想象到的还重要。
      但是我不能,我只能沉默下来,不去继续撕扯他心里的伤疤。
      今天的谈话到这里也就无法再继续了。我们一起离开,走向天空之庭的大门,顾总走在我的前面一点,先迈过了门口。
      接下来的几秒钟内,在我全然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突然发生了意外。
      我先是惊愕的看着门外靠墙站着的人,说出:“T2,你怎么......”
      下一秒,表情冰冷的T2上前一步,左手搭在了顾总肩膀,右手抵在顾总的胸口。微妙的一声“噗”响起,我眼看着顾总仰面向后倒在了我的面前。
      我条件反射的蹲下去,双手紧紧按住顾总白衬衫前涌现的鲜血,试图把那些温热的生命力重新塞回破了一个洞的胸口。
      我看见T2头也没回的跑开了,拐过天空之庭白色走廊的转角,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
      顾总用力的抓住我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让我按在他胸口的手脱了力。
      师公挣扎着抬起头,用急迫的目光看着我,他说:“别追。别查。”
      我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眼前令我晕眩的纯白和鲜红之上了,它们像是混乱的调料盘,在我视线里扭曲、掺杂、盘旋。
      我快要失去理智的头脑里只剩下了一个愤恨的念头——我怎么可能不追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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