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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挺身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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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春日的暖阳透过相州府衙的庭院深深,照进后花园的一座小楼。这里曾经是相州最高行政长官内眷的住处,如今,已经被征用为金国的行宫。
一顶粉色的纱帐里,绣枕上斜靠着一个女孩,拿着一只竹笛出神。
她已经换掉了刚才的衣裙,穿着白色描金枝花纹的锦罗团衫,对襟彩领,也是用金、银线绣;腰带是珍珠玉石所镶,腰下是浅紫色百褶裙;一件青鼠皮褙子,因为嫌热,被她扔在了一边。
这一身服饰,从色彩到做工,只有金国贵族才能拥有。
她的黑发此刻也编成了几条辫子,垂在两侧,加上她此刻的安静,被嚣张气焰掩盖的美貌终于令人无法忽略,仿佛她就是个温柔可人的小女孩儿。
这应该是吹奏的乐器,她研究了半天之后得出结论,可惜自己不会。
竹管上还刻了一个字:云,她想,这没准是他的名字吧。
她眼前又浮现出今天遇见的男孩,他的眼睛真是清澈,像家乡的乌苏湖,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的眼神。她这么恶劣,他却比她淡定的多。
她的嘴角不由上扬,看来,平日里骂赵婉柔骂得也不全对,宋国人,也不是没有顺眼的。
一个小丫鬟匆匆进来,打断了她的遐思,“郡主,殿下让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她一跃而起,神色随即恢复了凌厉。她将竹笛留在床头,出了门。
金国太子完颜宗弼文韬武略在世子中最为突出,深得主上信任,大权独揽,攻打宋国势如破竹,更为他赢得了威望。
他身材高大,生得虎背熊腰,加上洪亮的嗓音,出色的武艺,果断的风格,作为马背上的民族,他理所当然令人敬畏。
完颜宗弼在府衙大厅里拿着一张画影图形来回踱步,看见女孩儿进来,高兴地笑道:“敏敏,快来看!我们终于把八字军的匪首给揪出来了,竟然就是相州人!”
原来这女孩儿正是完颜宗弼的长女完颜赫敏。
赫敏得意地打个响指:“怎么样,还是我的主意好吧!”
完颜宗弼的正妃生有一子一女,他常常叹气这一儿一女投胎投反了。
女儿赫敏从小聪明过人,论读书,专爱看史书兵书,轮习武,小小年纪,一两个男武士都不是她对手,真是学什么成什么,虽然公主脾气有点儿大,但做起事来雷厉风行,继承了自己的优点。
儿子成浩却天生性格柔弱,多愁善感,只会弄些伤春悲秋的诗词,别人杀只鸡他都陪着掉泪。
赫敏只比成浩大一岁,江山总是要儿子来继承的,所以完颜宗弼暗暗寄望于小姐姐的影响力。
既然赫敏被父王赋予了调教弟弟的职责,所以成浩见了姐姐,就像老鼠见了猫。
中原义军的问题让完颜宗弼很是头疼,虽然成不了大气候,但骚扰不断,令他顾此失彼,不能有效组织对江南大规模的进攻。
特别是那个什么八字军,因为“奋勇杀贼,赤心报国”的八字口号而得名,势力越来越盛,他有心要剿灭之,震慑一下统治区的宋国百姓。
可是八字军藏身深山,好打游击战,而他的骑兵在山里很难有所作为。
这时候,女儿赫敏出了个主意:“擒贼先擒王,消灭一群人难,不如抓住匪首,一样有威慑效果。”
“匪首是谁,长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如何抓?”完颜宗弼为难。
“这还不容易,收买几个宋国人当细作,假装加入八字军,就能摸清匪首的底细。”赫敏建议。
现在看来,这个建议卓有成效,他派出去的宋国人,总算绘出了某匪首的样子,而且还知道他是相州人。
可是八字军中一向用化名,所以尚不知他到底真名叫什么。
赫敏看着父王手里的画像,笑道:“父王,将相州境内各村里正叫来一问便知。不过,我若是您,即刻将画影图形在相州每个村落贴出去,认出的重重有赏,可以在普通百姓中扩大震慑效果。”
完颜宗弼颔首:“不错,我已经这么做了。”他拍拍女儿的肩膀,由衷道,“敏敏就是父王的小诸葛,等你长大了,父王让你独领一军,踏平江南道。”
素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直觉也让她慌乱,她匆匆收拾了些细软,带着孩子们离开家,准备暂时到山里躲一躲。
可是他们刚刚走到穿村而过的小河边,就忽然听见前方刺耳的鸣锣声,以及突兀而至的马嘶。
岳云心中一凛,急忙拉住母亲躲在了石拱桥的桥墩下。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村里的收麦场,只见一群金国骑兵冲过他们上方的石桥,进了村子,接着,里正将村子里所有人都集中到了麦场上。
一个高阶品的军官,手里抖开一幅人像,对村民大声宣布:“这是大金国通缉的八字军匪首,有人已经认出是你们村的岳飞岳鹏举。谁知道他在哪里,谁是他的家属,出来!”
村里人在麦场挤成一堆,面对明晃晃的刀枪,大人小孩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岳家的男人不是在外帮工吗,怎么突然成了匪首?岳家的媳妇……有人悄悄四顾,没有在。
“禀报哈将军,”里正满头冒汗,“下官刚才去了岳飞家,家中无人。岳飞很少回村,他做什么大家都不知情啊。”
“家里没人?”哈里图不由大怒,“他没有老婆孩子吗?分明是你们有意窝藏,还敢狡辩!”
里正张口结舌,哈里图拔剑指向人群,“谁窝藏了岳飞家属,不想死的话,给我把人交出来!听见没有?”
人们惊慌地纷纷摇头,却没有人出来说话。里正则忙着向哈里图表白,村里人真的不知道。
哈里图正在烦躁之际,忽听马蹄特特,传来清脆的笑声:“哈将军,这点小事,就难住你了么?”
哈里图一转头,但见白马上端坐着一个小姑娘,一身的描金刺绣,好不富贵。
哈里图急忙跳下马背,恭敬地鞠躬:“参见郡主,末将不才。”
完颜赫敏笑笑:“你是不才,看我的。”
她跳下马来,走向人群,左右望望,突然将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揪了出来,“你是村里教书的夫子吧,教书,就是要教人学好,可惜你这村里教出了土匪,该当何罪?来呀,给我绑起来。”
她笑靥如花,指着被五花大绑的夫子,转头对哈里图说:“点上三炷香,第一炷香灭,交不出人,断他左臂,第二炷香灭,再交不出人,断他右臂,第三炷香灭,还交不出人,断他人头。”
然后,她再转向村民,冷笑道:“这个麦场上还有那么多人,夫子的头断了,你们接着来。”
“是,末将遵命。”哈里图久闻郡主狠辣,如今亲眼看着一个小小女孩笑谈杀人,连他都觉得不寒而栗。
麦场的这一幕都被躲在桥墩下的一家人看在眼里,素素不由浑身颤抖,完全没了主意,惊得是丈夫果然闯下大祸,吓得是一家和一村人怎么办。
她靠在石壁上,无助地捂住小儿子的嘴,生怕他发出哭闹。
岳云对妹妹道:“现在金人的注意力都在麦场,你赶快带娘沿着河道跑出村,去我们的秘密洞窟躲一躲。我出去。”
安娘大吃一惊,哥哥!素素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吓得魂都没了,死死抓住儿子,“你疯了,你一出去他们就会杀了你!”
“娘,不能因为我们一家搭上全村的性命啊,”岳云道,看到母亲惶急的样子,他又安慰道,“娘,不能犹豫了,再不走谁都走不了,他们想抓住爹,我还有利用价值,不会马上杀我的。”
“要出去,也是娘出去,不能让你出去……”素素心乱如麻。
岳云却摇头:“我是小孩,他们逼不出什么消息,或许还有余地,而你不一样……”
素素只是六神无主,抓住他不放手,岳云咬咬牙:“娘,我保证不会有事,会来找你们的,相信我。”
岳云对妹妹使眼色,示意大家快走,顺手把怀中的月儿交给安娘,“帮我照顾好小白狐。”
可是小狐狸大睁着惊恐的眼睛,攀着他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松开爪子。
岳云知道月儿听懂他们全部的话,于是柔声在她耳畔道:“我们要学会应对很多事,别怕,做一只勇敢的小狐狸。先跟着安娘去,我会想办法逃跑的。”
哈里图和赫敏等着第一炷香,眼看它快要燃尽,忽然,身后的士兵一阵骚动,然后麦场外响起了一个声音:“放了他们,抓我吧。”
赫敏一回头,吃了一惊,士兵们推过来的竟然是自己在府学藏书馆遇见的那个男孩子!
岳云直视着她:“我是岳飞的儿子,我家的事我来承担,与别人无关。”
赫敏倒抽一口凉气,脱口道:“有没有搞错,你竟然是岳飞的儿子?”
哈里图一愣:“郡主,你认识他?”
“我……”赫敏瞪了哈里图一眼,转头呵斥里正,“你过来看看清楚,他所言属实吗?”
里正看了一眼岳云,颤声回答:“回禀郡主,他……的确是本村岳飞的长子,他叫岳云。”
岳云?赫敏立刻想起竹管上刻的“云”字,啊,果然是他的名字。
听完里正的话,赫敏向岳云走过去,眯起眼睛伸出一根手指点点他:“你……有种!”
岳云打量她一身金人的装扮,想起那日湖蓝色长裙的宋国女孩,不由嘴角上勾,讥讽道:“起码,我比你光明正大。”
赫敏顿时气红了脸,哈里图不敢擅自做主,揣测地问:“郡主,那我们……”
赫敏一挥手,厉声道:“把其他人放了,把这小子抓回去,交给父王处置!”
哈里图刚要走,赫敏又喊道:“不,等等,把他吊在相州城楼上,我去见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