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战旗美如画之大宋岳云传》溪山未见

5、第四章 从此伴郎眠

　　院子里突然传来轻微的门响，岳云迅速吹灭油灯，飞快钻进被子，把月儿蒙了起来，食指按在她唇上，耳语道：“嘘，千万别出声，别让爹娘发现你。”
　　是素素和岳飞出了房门，马儿被解开了缰绳，岳飞将包袱放在了马背上，低声对素素道：“我走了，才半夜，不叫醒孩子们了。你也再睡儿吧。”
　　素素叹了口气：“总之，你自己多保重。”
　　送走了丈夫，素素转头看了看西厢，自语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云儿房中亮了灯。”走到西厢廊下，仔细听听，儿子房间里寂静无声，素素离开了，回到正房关了门。
　　爹又走了，岳云早已经习惯这种生活的节奏。
　　其实他并在乎爹是不是去当土匪，他还是很确信爹的人品，绝对不会去做盗贼，娘说的土匪，在他的直觉里，很有可能是夫子口中反抗金国的义军。
　　但岳云希望早点结束这样分离的日子，一家人能在一起，这样，娘就不用一个人挑起全家的担子。
　　可能这个希望有点渺茫，所以他内心更大的希望，就是自己快快长大，能早一天接过娘的担子。
　　岳云漫散的思绪被一阵清清甜甜的幽香打断了，月儿的小脑袋在他胸前拱了拱，从被子里怯生生道：“你娘走了吧，我可以出来了吗？”
　　他掀开被角，月儿立刻钻出来，粉粉的小脸蛋差点蹭到他的鼻尖。
　　青丘狐媚若无骨，她又偏偏多了一种不属于青丘狐的幽冷甜香，此刻小少女吐气若兰，让岳云的脸红了，幸好夜挡住了红晕，心却怦怦跳的不规则了。
　　他到底12岁了，稍懂得男女大防，妹妹在更小的时候已经分房而睡，如今突然和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同床共枕，好生尴尬。
　　她是小狐狸的时候他敢抱着它摸它嗅它，现在她突然变成了人，他竟是半点不敢乱动。
　　“云儿，你困不，还睡么？”偏偏月儿问她，床本来就小，她柔软的唇几乎擦过他的耳垂。
　　“嗯……困呢……”岳云心慌地说了一句，就紧闭双眼一声不吭。他想起自己练枪法的要诀，连忙气运丹田，排除杂念。
　　月儿见小哥哥要睡，也只好命令自己不再说话，老实地闭上眼睛。
　　天亮了，岳云在晨曦里醒来，下意识地看向枕边，他愣住了，枕上，沉沉地睡着一只小白狐。
　　月儿，她不是小姑娘了，又变成了一只小白狐。
　　岳云发呆了一阵子，还是轻轻推醒了她。
　　月儿迷迷糊糊地醒来，一伸爪子，自己便看到了，惊得睡意全无。
　　“月儿，你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又变回狐狸的吗？”岳云问。月儿直摇头，她只记得自己睡着了。
　　“月儿，那你……现在能变成人吗？试试看？”岳云鼓励她。
　　月儿真的努力地试了试，想象自己变成昨夜的小女孩，可是身体毫无反应。她泄气地蜷缩成一团。
　　岳云穿衣下床，院子里已经能听到娘的动静，还有妹妹的声音，他思索了一阵，把小狐狸抱起来，“月儿别怕，我带你去见娘亲，一定能把你留下。”
　　素素正在厨房忙活早餐，忽然看到儿子抱着一只小白狐走了进来，不由吃了一惊：“云儿，你从哪里捡了只狐狸？”
　　“哥哥，你把那小狐狸带回家啦？”安娘发现了，兴奋地大叫，奔过来喜滋滋地摸着月儿柔顺的软毛。
　　“娘，我和吟霜在山里发现的她，她的腿受伤了，也没有亲人，我就带她回来。她叫月儿。”
　　“你还给它起了名字，你不是想养它吧？”素素脸色微变。
　　“娘，孩儿……是想留下她。”
　　“傻孩子，听过养狗养猫养兔子，谁养狐狸啊？”素素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放回山里去。”
　　“娘，我是认真的。”岳云一脸严肃。
　　安娘惊讶地看向哥哥，奇怪，昨天她想抱走小狐狸，哥哥还不让呢，怎么今天他就一根筋地要养它了？
　　她哪里知道岳云心里的变化，自从昨夜发现月儿变身，他就更不能将她扔回山里了。
　　这小狐仙，不知何时变成人，又不知何时变成狐，太危险了，要是不幸再被坏人抓走，可能被当成妖怪，那就后果难料了。他既然捡了她，就得对她的安危负责。
　　素素没有同意，她摸摸儿子的头，劝道：“云儿，你一向都很懂事，现在兵荒马乱的，咱们家里又不富裕，已经很麻烦了，真的没有精力再养只狐狸。听话，把它放回山里去吧。”
　　月儿的爪子紧张地揪住了岳云的衣襟，岳云低头沉默了一阵，忽对妹妹道：“吟霜你先出去下，我跟娘说句话。”
　　安娘一向对哥哥言听计从，此刻见哥哥不像开玩笑，就知趣地跑走了。
　　待妹妹一走，岳云双膝跪倒，说出了让素素极度震惊的一句话：“娘，您当初在荷塘里捡了云儿，还把云儿养大，您是那么善良仁慈，如今，云儿求您再仁慈一回好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素素惊得退后两步靠住了灶台，嘴唇微微哆嗦。天哪，她瞒了12年的秘密，他怎么会发现了？
　　“娘，以后您就告诉所有人我是捡来的，没有关系，云儿不会难过。”
　　素素双腿一软，抱住跪地的儿子，禁不住珠泪滚滚：“云儿，你听娘说，你……不一样的……”
　　即使过了十余年，当时的情景依然如此生动，让素素激动而无措，“你知道吗，那天有多奇妙，十里红荷就像铺到了天边，彩云满天，百鸟齐鸣，我看见你躺在碧绿的荷叶上，那么可爱，那么安静，所有的花儿都向你低头……”
　　岳云有些意外地听着娘的描述，素素轻抚儿子稚嫩的面庞，含泪绽出微笑，坚定地说：“我相信，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宝贝，你就是娘嫡亲的孩子，虽然没有怀在娘肚子里，但怀在娘心里的。”
　　没有哪句话比起这一句更有力量，更是对一个孩子的心灵最大的抚慰，你没有怀在娘肚子里，是怀在娘心里的。
　　岳云依偎着母亲，为这份没有缺憾的爱流下喜悦的泪水。
　　从此，小狐仙月儿留在了岳家。
　　当天，征得母亲同意后，岳云就在自己的房间里为小狐狸建了一个小窝，她蜷在里面刚刚好。
　　这一天，岳云一直密切地关注着月儿，尽量躲开人多的地方，安娘要抱他都不给，他生怕小狐狸突然变成了人。不过整整一天下来，太平无事。
　　入夜，岳云把小狐狸放进窝里，自己也熄灯睡觉。
　　可是，他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又感觉一只小手把自己推醒了：“云儿，云儿，我睡不下。”
　　他一睁眼，明亮的月光下，赫然看见月儿又变成了昨夜那个小姑娘，正站在他床前。
　　岳云这回明白睡不下的问题所在了，月儿是只小白狐的时候，那窝是刚刚好，可她半夜变成了人，当然就睡不下了嘛。
　　岳云让出了半边被子，“月儿，上来睡吧。”
　　月儿钻进了他的被窝，也带来了甜美的幽香。之前她应该忍了好久才敢叫醒他，所以手脚冰凉的，岳云心疼，自然地将她搂在怀中暖着。
　　她的小手按在了他胸口，小脚躲进了他双腿。两个孩子年纪尚小，原本无邪，岳云心里更当她是只小狐狸，也就丢掉了那点尴尬害羞。
　　“云儿，还是床上舒服，我以后不要睡那个窝。”月儿悄声撒娇。
　　“好，以后我睡哪儿，你就睡哪儿。”他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云儿，以后，你永远不会丢下我，是不是？”月儿问。
　　“当然，一辈子。”他许下承诺。
　　从此，岳云的肩头多了一个背包，他出门的时候，就把月儿背在背上。
　　他到夫子的学堂外看书，月儿乖乖地陪在旁边；他去山上砍柴，月儿乘机去林中玩耍；他在伏波神庙练枪，也多了月儿这个观众。
　　月儿什么都没说，但她的喜好她的需要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他为她采来最爱吃的野果，他会记得她何时会渴，何时会饿。她有点挑食，为了她的营养，他会想办法把她不爱吃的剁碎了混在果子里喂她吃。她爱干净，他每天都会帮她洗澡，当然仅限于她是小狐狸的时候。
　　他们渐渐摸索出了规律，每到子夜，她就能变成小姑娘，但是，如果今晚有月亮，不到子夜她就会变身，如果月亮格外的亮，她变身的时间也会提前。到了月沉日升，她就会变回狐狸身。
　　岳云不免疑惑地感叹：“月儿，你是不是真的和月亮有缘分？”
　　月儿自己也能感觉到，每当明月映照，自己体内的某种力量就好像越来越增强。
　　她想起青丘姐妹们说，修炼是为了积蓄能量，修成人形，于是她想，自己并没有修炼，却随着月亮而变化，莫非，她可以吸收月亮的能量？
　　自从她意会到这一点，虽然白天还只能乖乖当只小狐狸，但夜里，她能随意变换人身或狐身。
　　但这个小秘密她绝对不想告诉岳云，因为她不想睡那个狐狸窝，她要霸占他的床。
　　村里的小伙伴都知道岳家养了一只小狐狸，遇见了岳云，难免想逗一逗玩一玩，可是，他对他的小狐狸寸步不让，无论大人小孩，谁也别想碰一下。
　　虽然岳云一向是个温和好脾气的孩子，但小伙伴们没有一个敢惹他的，因为，如果真的要打架，他们谁都打不过他。
　　连安娘也不免感觉到有点失落，但她比其他人待遇好多了，哥哥做事的时候，她是被允许和小狐狸一起玩的。
　　安娘唯一的禁忌是晚上，到了夜里，哥哥房门关上，她就别想再进去了。
　　岳云有一支短短的竹笛，是他自己亲手做的，闲暇时，他会吹一曲放松心情。
　　他发现每当他吹笛子的时候，月儿会很有节律地蹦蹦跳跳。
　　于是有一天晚上，趁着全家睡熟了，他悄悄把月儿带到了野外。
　　明月当空，他吹奏一曲，月儿小姑娘快乐地翩翩起舞。她的舞姿实在太美了，一身白衣，不染纤尘，让岳云简直看呆了，月儿一定是天上的仙女误落凡尘，他想。
　　关于月儿颈下紫色的珠子，岳云好奇地问过她，月儿非常严肃地告诉他：“我若捏碎这颗珠子，整个相州都会化为灰烬。”
　　岳云愕了愕，就笑笑：“那你可不能这么做。”
　　月儿对他的淡然倒有些吃惊，她想，要么他就是不相信，要么，他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性子。
　　他们一起守着唯有他们共享的秘密，把清贫的日子过出两小无猜的诗意来。
　　直到，平静在某一天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