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花季少年苦用心 ...
-
经过无数凹凸不平的路，马车停在宁忍寺的山脚下。穿过顶额「了却尘缘」四字下的古朴拱门，被看殿扫地的小僧指引下，李夫人由李大小姐媚儿掺扶着行在前面。丫头和紫衣行在最后，提着一大包一大包的东西在后头徐徐跟着。少郎走在两排人的中央，转头看见两位李府丫鬟提着重物，也帮忙着替她们减轻负重，提了一个当中最大的四方形状的包裹。
因初访宁忍寺，少郎兴高采烈轻快地走着。心底正盘算着，等会儿若见到上舒要怎地吓他一吓，是要藏在暗处还是要扮个鬼脸戏耍他一下呢？
少郎这身白衣飘飘，气质出尘装束，倒有几分仙人下凡的感觉。虽然「佛门不问身外事」，但和尚们遇到要下山去采购等操作的时候，当路过街头巷尾，人们交头接耳，聊到八挂逸事，少不免会提到这位脸相如玉的郎少爷。当行在走道上，大、小沙弥们多会被这位风姿卓绝的他引得回头张望，而少郎却浑然而不知自己是有多出众，只管自个儿好奇地东望望、西抓抓。
少郎想起刚才瞥见拱门顶的横幅，好奇地问：「娘亲，我问你为何花花世界乐趣多，却偏有人要了却尘缘而不问世情呢？」少郎一边在倒后行着，另一手拨开了在旁挡路的花枝。
「小心给绊跌啊，郎皃！」娘亲怕他这样倒行易生出意外。
未待娘亲回答，媚儿却笑出声来，还挑了一下少郎的鼻尖，打趣地道：「你问这个干啥？难道你是想要出家吗？」
李夫人轻拍了两回媚儿正勾着她的手，只管微笑而不语。
「是啊！少爷你问这个干吗？」丫头也忍奈不了要问他。
紫衣也点头附和。
「我也不是没有这个意图啊！你们心痛着吧。哈哈......」料不到少郎竟会拿自己在开玩笑，吓得他娘亲张大了眼睛。
「郎儿，别要开这种怪戳得娘心塞的玩笑，你是想让你爹没有人继后香灯吗？」
「哪不是还有大哥和二哥......」少郎本不欲再想起不快的关联，却下意识地冲口而出，便又沉默下来了。
他的娘亲及姐姐均察觉他有异色，正想着要如何安慰他一下。
此时正有人在客堂前把他们拦了下来。
「诸位请留步，我寺方丈传话：请夫人等径直往偏殿安养堂一聚。」看来人不是上舒，少郎有点儿失望了一会儿。
这个倒是头一遭，因为安养堂乃高阶的僧侣们闲养作息或议事之地，少为来客开放。好奇的僧人们更是耳语不断，皆推定宾客们来头不少；且有部份人更断定那格外显眼的白衣少年必定是久闻大名的「郎少爷」了。
「猜猜我是谁？」又有人突然在少郎身后用手幪着他的双眼，且压低了声线在说话。少郎本能地反应，正想一个反手把该人擒着；但是从他的手传来的，却有一种亲切的触感，应是善意便也作罢了。
「那是忘忧大师吗？」少郎自是明知故问。
「我寺方丈哪有此等闲暇与小辈作乐？」
「哪便必定如你所言，是『鼠辈』了！」少郎是诈听错了，故意说成了「小辈」的谐音。
上舒放开了手，并向他表示自愧不如。 「真的没你鬼灵精啊！」
「正是！小和尚你应不知我曾在私塾中待过的威水史了，等会有空向你娓娓道来！」
「郎儿，不要骄矜啊！你爹平常是怎样说的？」
「啊，知道了！」少郎噘着嘴看往别处。
「李夫人，早上好！李姑娘，早上好！」亚舒除了少郎以外，均一一作揖。
少郎面对亚舒指了指自己。 「我呢？你不和我说『早』吗？」
「都很重吗？让我帮忙拿点吧。」亚舒没有答话，却看向后面。
少郎以为亚舒指着自己手上的东西而言。 「早便应该......」
亚舒快地把每位女仆手上的两叠包裹，各提起一个架到自己的手上来；然后大步地往前走去了。
「你......喂啊！」少郎在洒脾气了。
少郎那个被奚落的嘴脸逗得他的娘、姐及紫衣等人都笑作一团。
「这位师兄，让我来带路便可。」亚舒快步上前，向着在前端引路的和尚在说话。
「那就拜托你一下。」那僧人合十后，便拐弯回到自己的冈位去了。
到了安养堂，把携来的数个大包裹都放置到台面上，然后众人都围坐在这大圆桌的另一边。
「夫人请稍事片刻，待我现在就去禀报方丈......」亚舒对李夫人礼貌地说。
「不用了。」来者正是忘忧方丈。
忘忧正朝着安养堂走进来。 「大师有礼！」李夫人速地起身行礼，媚儿等人亦迅即起来向他行礼。
「都坐下来吧，都不要客套了。大家算来也是有缘人啊！」忘忧方才念完佛珠一百零八遍，手中仍提着一串佛珠子，故笑着以单手施礼。
亚舒见已近午正时份（(中午十二时正），「方丈，已到午斋，那我现在回去帮忙了。」
「嗯！就照我刚才吩咐你的去行吧。」忘忧回应。
「富贵痣，等会儿见啊！」亚舒调侃着少郎。
「等会儿我宰了你......」少郎假装有点不悦被唤昵称，而作为好友又不帮他提重之事。心直口快；但不竟是在救命恩人面前不好作态，便转而小声地对自己说话了。
李夫人正要对儿子说些什么，忘忧已搭上话道：「儿戏，只是儿戏。」一边向李夫人作手势以示不打紧。
不消一会儿，只见亚舒已备好饭菜，由另一位同属厨房的师兄，帮忙端来不少斋菜，都是今早经过忘忧特意挑选的。
有五柳时鲜（芋头鱼）、甜酸排骨（菠萝、猴头菇）、罗汉斋，太极羹（豆腐、粟米、蛋花羹）等，铺陈在桌上满了一桌。虽不是什么上等食材，可都是做工、卖相精美的素菜，平时寺院中当然不会吃到这个档次的菜式。所以在斋堂中人人都你一言、我一语，纷说今天必是贵客到访，有的还呆懵地问今天是否是过新年了。
亚舒因早些时候被授命，前往安养堂协助客食等事宜，这自是忘忧的巧意安排。
席间，各人言谈甚欢。
「大师勿见笑，我今趟到来，就依你所书，只带来了些糕点；但备的也许不多......」李夫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勿放于心上。」忘忧微笑回应。
「真不知贵寺僧人竟比传闻中要多，隔天再备充足，当命人送来，以飨贵寺众僧侣们。」
「勿！我寺清茶淡饭、生活淡薄，促矣。」
「是的。」李夫人点了点头，心中有数，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饭后，两丫鬟随李家大小姐往延寿堂的角落处去求家宅平安和一己姻缘之签。两个小丫头当然也一并随小姐在殿前下跪，求的也是自身的姻缘。
忘忧因有要事纒绕，便和他们暂别往书斋去了。
而李夫人素来喜欢园艺，便由少郎陪伴，随亚舒往荷花莲塘及邻近花圃赏花去了。
到得池塘边，少郎似有所察，便低声问亚舒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常遭众师兄们丢下的那个塘吗？」
亚舒微微点头。自从那天忘忧把他压在水中良久之事后，已经不再记恨他的众师兄们。说来还有点感激他们曾如此对薄过他，因为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底下，被练就水下禅定之功。现虽还是初阶，但因已开悟，近日已见进步神速。
「这些花朵怎么开的那么火红火绿般艳丽？就拿这个葵花（向阳花）来说，相较我们家种的，这里长的都更大、更美和更壮！」
「是一方水土一方肥的不同吗？」少郎看着这些每一朵都大得赛比人脸的花，也着实感到好奇。
「自是。夫人，不是小僧吹的牛。我们吃的是什么？拉下肚子的又是什么？都是易于消化的东西，于它们更是便于吸收的好养份。」
「也是，也是的。」李夫人眯起眼在笑，虽然她年已知命，但风韵犹存，笑的时候也很动人。 「虽然听来觉着呕心，但你说的合情合理。」
亚舒正在心里赞叹着果然是母子俩，笑的都特别使人赏心。
「娘亲，那我们自此便一同吃素好了吗？为了妳心爱的花花草草！」少郎打趣地说。
「哪你愿意陪娘亲永远守斋吗？」
「这个......」少郎有点左右为难；「荤肉，那么味美......」
「若果是我，今生来世为了这些心头之好，我是千万个愿意的啊！」亚舒拍拍胸口。
「你这个和尚仔本来就是吃素的！但你怎么说成了像是要讨个老婆似的？」
「是吗？和尚又不娶妻的，我何来会说成是啥？」
「正是。倒是你，郎儿，将来可要为我讨个漂亮的儿媳妇，然后生下十个八个白白胖胖的娃儿......」李夫人搭话。
「我才不要，人家要长伴娘亲身旁！」少郎挽着母亲的手臂，依偎在她的肩膊上。
他对娘亲痴缠的样子，与恋人相依傍的样子并无两样。
（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花季少年苦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