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公主》木醒

2、小把戏

　　清晨，聂宜欢一面走，心中一面打退堂鼓。她出殿门才想起来，最近几日有很大几率会遇上楚辞。

　　“公主，上书房到了，那奴婢们就先行离开，等公主下学时再来。”

　　连翘先一步将要用的册子都送了进去，出来便见公主正站在竹里馆门前沉思。

　　聂宜欢挥挥手，她们走远之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她究竟要怎么面对楚辞才好？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聂宜欢知道有人，却不想回头。整个竹里馆的人都同她不对付。

　　只是身后这人站了半晌，聂宜欢忍不住道：“鬼鬼祟祟站在本公主身后干嘛？”

　　宁子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中的铁笼子藏在身后：“我……没什么，你怎么不进去？”

　　聂宜欢皱眉，以为宁子玉吃错药，转身便走了进去。宁子玉松下一口气，懊丧看着身后笼子里啃胡萝卜的雪团子：“九哥，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

　　昨天晚上回到家中，宁子玉想了很长时间，想要拎着九哥来向聂宜欢道歉，他记得之前聂宜欢好像是很喜欢九哥的，只是他从来都没有让聂宜欢靠近过九哥。

　　这么一想，宁子玉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愧疚像是被火烧出一个洞的书页，随着火势的蔓延，洞越来越大。

　　本以为今日见到聂宜欢没事，他便会好受一些，谁知道越发别扭起来。方才聂宜欢站在门前晃荡，难道是因为怕大家找她麻烦？

　　宁子玉心中一直装着事情，却也没有勇气把话说清楚。直到上午的讲学罢下，他才如梦初醒。宁子玉犹豫了好一会，终于想清楚想要和聂宜欢说清楚的时候，转头却发现她位置空荡荡的。

　　“子玉，你今日怎么魂不守舍的？”

　　一个少年走了过来，浑身上下都是吊儿郎当模样，唯独眉眼间音隐约可以见得一两分坚毅。顾青竹是将军家的小公子，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如今在禁军当中当差，已经官至禁军统领。

　　与他哥哥比起来，顾青竹算是也夜壶掉了把——没得提。

　　肩膀上突然被推搡一把，宁子玉回神过来，只听见顾青竹故作神秘的说：“咱们昨儿被聂宜欢整惨了，今日要不想想怎么扳回来？”

　　宁子玉面带犹豫：“不好吧，万一……”

　　“放心——聂宜欢只是个空架子，身后除了太后她老人家撑腰，你见过哪个喜欢她的？再说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告状。”

　　顾青竹坏笑着拿肩膀撞了宁子玉一下，在太傅进来时，回到自己案几前。

　　宁子玉透过谈笑的众人看向那张依旧空着的案几，后悔自己方才怎么没将想说的话彻底说出来。
　　而此时，他们讨论的聂宜欢，正撑着手坐在馆外的竹林中，宽大的儒袖垂落下来，在光洁的手肘处落成一簇海棠花，映衬着泛着莹白的小臂，格外好看。

　　聂宜欢绞着指头，好几次深呼吸之后想要冲进去，却始终没有那个胆子。

　　逃了两个太傅的讲学之后，这种焦虑感越发强烈了。

　　“公主何故在此？”聂宜欢身子一僵，心尖尖上突突地跳动着，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捏了一把，让她心慌意乱。这声音常常在她午夜梦中响起。独一无二，光听这话，像是在竹林深处偶遇温书的如玉公子，又像是窥探以竹为剑，令人荡气回肠的侠客。

　　聂宜欢僵着脖子，一寸寸扭过头去。余光只能瞥见他纤尘不染的白衫，头一次，聂宜欢发现自己与他的差距如此之大。

　　胡乱抹掉脑中的想法，聂宜欢匆匆说了一句：“玩。”说罢，聂宜欢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现在是太傅讲学时间，她在竹林当中本就无法解释，现在更是……完！

　　“楚……太傅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便先走了。”

　　聂宜欢快步从楚辞边上走过。因为道路狭窄，她甚至能闻见楚辞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药味——他身子向来不好。

　　她也曾想过，有朝一日睁眼便能见到楚辞，在漫长的岁月当中相濡以沫，相夫……教子。只是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过，就已经结束了。

　　聂宜欢鼻子一酸，纵使她千百万的不甘心，楚辞就是不喜欢她。或许他心中有一个更好的姑娘，比她好上一千一万倍的那一种。

　　楚辞立于林中，看着聂宜欢仓惶离去的方向良久，如墨的眸子微微沉了一下。

　　从聂宜欢进来，宁子玉的视线便一直隐晦地粘在她的脸上，心中暗叫糟了。难道顾青竹他们已经动手了？

　　聂宜欢自从进来之后，下巴便磕在手臂上一动不动，眼神呆滞。

　　余光瞥见磨磨唧唧，大姑娘般逐渐靠近的宁子玉，聂宜欢半阖着眸子移开视线：“说吧，找本公主什么事？”

　　宁子玉一抖，嘴角扯着牵强的笑容：“没……没什么。”说罢，便快步走开了，离开时将自己案几前的纸笔哗啦啦刮到地上，聂宜欢见了撇撇嘴。

　　但在收回视线的前一刻，骤然瞪大了眼睛。

　　宁子玉案前有一个小小的笼子，里头有只雪一般的小团子，正当聂宜欢准备靠近一点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聂宜欢抬了抬眼皮子，发现是顾青竹一行人，围着王谦进来。

　　看着顾青竹谄媚的嘴脸，聂宜欢做了个呕吐的姿势，下一秒一道视线便落在自己身上，聂宜欢抬头看去，见顾青竹正挑衅的望了过来。

　　估摸着顾青竹定是在王谦耳边嚼了舌根子，这种小孩子的把戏，聂宜欢向来看不起，索性将书本盖在头上。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再加上她昨天晚上温书着实有些晚，现在睡眼迷证，瞌睡着呢。

　　顾青竹眉眼间划过一丝鄙夷，扭头过去对王谦说道：“太傅，您之前教的那一篇《君子之道》学生已经倒背如流，竹里馆其他人也了然于胸，今日来抽查一番如何？”

　　王谦身上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捏着宽大的袖口捋了捋胡子，颇为惊讶。

　　“时间如此紧迫，诸君已背熟了？”

　　视线扫过身边众人，见无人反驳，仰头呵呵笑了两声：“诸君如此好学，岂有不应的道理？那某便来好好的考考诸君，只是人数众多……”

　　“默出来吧！”顾青竹眼底散发着兴奋的光芒，不时向已经睡成一团乱泥的聂宜欢看去。

　　王谦犹豫道：“亦可。”说着，眼神下意识向最后一排找去，却见一团粉嫩瘫软在案几上，不由得摇了摇头。

　　顾青竹等人早有准备，落座的那一刻，宣纸便已经由教辅送到各位手中。只是到聂宜欢面前犯了难。

　　教辅为难看向王太傅，只见他好似可以逃避似的，半分没往这处瞧。

　　“放她案上，等过会本公子叫她起来。”

　　闻言，教辅如释重负转头就走，讲堂中响起唰唰笔声时，聂宜欢才慢慢坐了起来。

　　迷茫转头四顾，见他们一言不发闷头写着什么。方才好似有人踢了她一脚来着。

　　聂宜欢朝身下看去，裙子上果真有一个脚印！四周一双双马靴找去，落到宁子玉脚上顿时怒不可竭，正欲发火时见眼前出现一双黑色金丝烫边锦靴——这是朝臣的装束。

　　抬头看去，见王谦那一张满是褶子的乌龟脸出现在面前，笑中带着些严肃道：“时间不多了，还请公主赶紧动笔吧！”

　　“什么动笔？”

　　聂宜欢视线越过王谦，看到宁子玉朝这边看过来，如果没有看错，他眸中那是……担忧？

　　聂宜欢正疑惑，便见宁子玉闷着头过了一会又抬起来，傻子似的举着鬼画符一样的大字：君子之道。

　　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吸引了王谦的注意，趁着他转头回身的空档，宁子玉重新趴下，老实的看不出来丝毫异样。

　　王谦眉头微微一皱，别有深意地看了聂宜欢一眼：“默出《君子之道》，请公主动笔吧。”

　　聂宜欢举着毛笔，一下子犯了难，这篇她倒是会写，昨天晚上看到过，可问题偏生在于她的字——这么小一张纸也装不下她拳头大小的毛笔字。

　　这么一副表情落在顾青竹眼中，俨然变成了因为不会写而苦恼。桀桀笑了两声提着宣纸站了起来。

　　“太傅，学生写好了。”

　　王谦将宣纸摊开在案几上，凑近了逐字查看：“不错，顾公子若是能将字再提高一些，也不失为一佳作。”

　　这里的佳作其实是王谦激励之言，毕竟若是对于寒梅馆，滋兰馆之诸君来讲，这样的课业压根不会出现在讲堂之上。

　　终究还是要因材施教，想到这里，王谦点了点头。

　　顾青竹将一切尽收眼底，恭敬站在一旁，得意大声道：“王太傅，若学生的课业尚可，那学生便下去了。”

　　经过两张案几之间的过道，顾青竹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下意识看向聂宜欢，眸中错愕，她怎么会……

　　顾青竹一时间忘了顾及脚下，只听“砰”的一声，脚踢在铁笼子上，顾青竹脸色铁青。

　　众人朝均朝着他的方向看去，就连王谦都不意外。顾青竹看见地上的铁笼子，一张脸气由青转红，余光瞥见众人隐隐发笑，更是怒不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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