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风絮》执袖揽星河

1、第一章

　　门外柳絮飘来，门内人轻叹。明着四月春季已来，可心中严冬却久久不散。门口站着的是个身着淡白衣裳，头戴白梅簪子的女子。
　　她原先不属于这城中，她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村庄里，当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村庄许多大漠人，所以名字也沾了那边气息，阿木便就是，阿兄平日里宠着她，阿娘也常常喜欢唤她同自己讲话，可阿木总是笨笨的，但好在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她想起自己当初往村口外面跑了一点去玩，却发现了一个青年男子受伤躺在那，她连唤沉玉过来帮她救人，其实是瞅着这个青年男子模样生的俊俏。说起沉玉，是阿兄当初打猎救下的，那时候沉玉才十来岁，阿娘后来问起，沉玉父母都被人害了，阿娘见沉玉不大，便收留了他，如今一收便当自家孩子养了，沉玉打小不爱说话，当初也不说更多事情，只是一直不愿意改名，左右不过一个名字，阿娘也顺着他了。
　　江希令醒来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这是哪，想着应该是有农户救了自己吧。身上伤口仍然很痛，但他还是慢慢起身，走出了房间，许久未出，门外的太阳晃的他眼睛稍微眯了下，慢慢调节好，他便看见门外一个少女在舞剑，少女明明舞着凌厉的招式，确总给人一种欢脱温和的感觉，他看的有些痴了，没注意到少女也看向了自己。“你醒了，太好了，先跟我去吃点饭吧，吃完我去唤沉玉，沉玉学过医，可以帮你看看。”他便迷迷糊糊由着少女拉着自己，少女身上带着淡淡的花香，这香味仿佛进了他心里。之后江希令在床上休息，阿木坐在床边，而沉玉则出去帮忙干活去了。阿木问江希令他家里如何，他也不说，问他叫什么，他也只说了句叫成令，阿木说他名字简单，他也不说话，絮絮叨叨阿木说了很多，说这里风土人情如何，自己家里如何，甚至说了沉玉，可是对面的人就总是简单回复，惹的阿木也没有了兴致，阿木看似气鼓鼓的说道:“害，又来了一个沉玉。”这话刚说完外面的沉玉便进来了，沉玉低着头端着饭，来给阿木跟江希令吃。江希令简单的对沉木说了句:“谢谢”阿木便又不开心了“左右是我救的你，我发现的你，我怕你生病无聊，又与你聊这么久，你却不曾对我说句谢谢，阿木不过送个饭你却对他说谢谢。”江希令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从未见过这样说话犀利的姑娘，只能也回了句:“这倒是在下的疏忽了，多谢姑娘。”阿木这才满足，毕竟谢自己的可比沉玉的话多呢。
　　接下来的好几天，江希令给府里写了信，阿木拖沉玉送去，好几天都没有回信，江希令也不着急，就在阿木这住下了，也不是白住，江希令给了阿木一个很贵重的簪子跟玉佩，就算是报酬了。这段时间对江希令来说也是非常特别了，阿木跟沉玉能做出好吃的饭，而自己总是搞得一团糟，鼻子上都是黑灰，这个时候阿木便会笑自己，自己一开始不怎么说话，但以后偶尔也会回击，去拍阿木几下，两个人便一起拍来拍去了，有的时候，阿木会带着自己跟沉玉，去山下小溪边捉鱼，阿木喜欢坐在溪边的石头上，让两个脚在水面上荡来荡去，江希令发现沉玉好像很厉害，他感觉什么都会，行医，做饭，捉鱼，干活，让他都有点嫉妒，嗯，也不知道这个词合不合适。
　　后来江希令有了回信，阿木非要看但却不认识字，遍偷偷寻了沉玉，让沉玉帮自己念，沉玉开始认为这是别人隐私，不愿意帮忙念，但是禁不住阿木撒娇要求，遍拆开了，沉玉起先注意到的是信上的章子，那是他儿时清醒刻在记忆里的章子，他赶紧去看内容，信里说江家出了事情所以没有接小少爷，希望小少爷最近不要回去，避避风头，信里用的江家的特殊符号，可是恰好沉玉可以看懂，他不好告诉阿木，便哄着说:“希令他家人说让他多玩几天，其次一些注意事项，没了”阿木听了特别开心的说:“好啊好啊，他家人很好嘛”让他留你身边就算好了？沉玉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念头，赶紧打消了，哄着阿木把信给江小少爷。
　　可是路上阿木把信揣怀里去摘花，途中又碰见一个兔子便一路追，一路追，等到捉到兔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迷路了，便迷茫凭着感觉往回走，可是怎么走也走不对。沉玉干完活回到家，等不到阿木回来，便要去找阿木，江希令知道了也要去找阿木，两个人便开始找了，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直到在一块青草地附近，沉玉说:“在这附近，我去找，你先回去吧，晚上外面太危险了”江希令很惊奇问:“你怎么知道的？”“香味，沉玉喜欢用栀子花的头油跟香囊。”对啊，江希令突然想起来，自己一开始不就闻到一股香味嘛。“不了，我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结果刚找到阿木便来了几个黑衣人，武功路数次次紧逼江希令，沉玉知道，大抵是江家的对头，便开始跟那些人打了起来，打完了他护着江小少爷跟阿木回去，刚进门便说:“我热下锅里的饭去，你们先休息。”阿木赶紧跳出来说:“你刚刚打架受了伤，如今还是歇着吧，我去热。”“好”沉玉确实刚在打斗中被黑衣人内力伤到了，所以也就没有拒绝，吃完饭后，江小少爷突然开口:“沉玉，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你跟他有什么可谈的？木头一个，就跟你一样。”阿木撇了撇嘴说道。“就想谈谈。”沉玉很紧张，觉得江小少爷会不会看出什么了，但是又不能露出马脚，如今这样的生活他很喜欢，不想回去了。“好”
　　江希令其实看出来了，沉玉会武功，虽然沉玉隐藏了招式，但是江希令看出了内力运行路数是江家的，他很奇怪沉玉为什么会江家的武功，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所以江希令一把握住了沉玉手腕，输了自己内力，江家武功内力霸道，几家都打不过，但是作为江家下一代家主，江希令知道如何控制压制江家人，但是他不知道江家家主的内力输到江家人身体有多痛苦，他只看到沉玉慢慢没了力气，就更挣脱不开了，但是沉玉低着头，他看不到，沉玉是如何咬着下唇，江希令不知道这个痛苦所以就一直没有停，沉玉起初觉得忍忍就好了，后来沉玉是在忍不住，开口道:“小少……少爷，放过……放过沉玉吧。”江希令听着声音不对才觉得不简单，赶紧放开了手。“小少爷何时发现沉玉的秘密的？”沉玉问到。“你的武功路数隐藏的很好，但是内力运行我看出来了。”原来在这，也不亏了，过了这么多年安宁幸福日子。
　　“那小少爷现在想怎样呢？”沉玉问道，江希令说:“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江家人，又为什么会在这？还生活了多年？江家普通杂役奴仆是不会去习这霸道内力的，所以你应该是侍卫影卫之类的，说清楚点我怀疑你是被人特意安排在这，我的受伤被救等都是连贯的套路。”沉玉没有想到小少爷会想这么多，他觉得小少爷应该是想把自己按叛逃带回去。“并没有，小少爷是阿木发现的，沉玉只是阿木喊来帮忙，所以不存在事先知道这个可能。至于我流落在此，是因为我是被父亲带出来的，途中父亲遭遇意外，当时我又尚且年幼，阴差阳错被收养了，便一直力所能及去干活来回报而已。”“那你父亲是谁？”“我与父亲出来之时少爷尚且不过六岁，应该是不记得的，我也不想说父亲，幼时我不懂，后来才知道，父亲带着我出来，是叛逃，如今我也过了很久安生日子了，小少爷若是想用叛逃罪名降沉玉带回去处置也可以，只希望放过这里的人，少爷也知道，至少阿木姑娘是真心对待少爷的，阿木姑娘单纯，叛逃是沉玉与父亲的罪责。”江希令根本没想过这些，但自己没有足够证据去相信沉玉没有关联设计，但确确实实若沉玉说的都是正确的，那么沉玉也确实可怜，但沉玉父亲叛逃又不能确定说不是知晓了什么秘密之类被被追杀，江家乱，这些也难。“我不能确定你所言属实，但我不会带你回江家惩治，我会就当不知道这些，你仍然是沉玉，来去是你的意愿。”沉玉没想到小少爷没想带自己回去，也是长长舒了口气。“那沉玉在此也就谢过小少爷了。”这次沉玉也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说起来今天是你说的话最多的一回，平日里你都不怎么说话的。”沉玉听到这，微微尴尬了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江希令叫沉玉回去，沉玉也离开了小少爷房间。
　　之后江希令觉得江家有难，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得回去做些什么，便向阿木一家人告辞，临走时阿木说:“你日后若是想来玩，我随时欢迎。”江希令拿出了一个透红的玛瑙吊坠，上面有一部分紫紫的水晶连着，说:“日后若是有兴趣来江家，拿着这个进去，我也是随时欢迎，我在这待了这么久，之后就算还你的。”“我们是朋友，没有欠不欠，还不还的。”江希令听了这句莫名开心，笑着说:“对，我们是朋友，没有还不还，随时欢迎来访。”还像模像样的作了个欢迎的礼给阿木，阿木也学着回了个礼。两人便笑开了，夕阳映者阿木的脸，显得格外美丽，风也吹动着阿木的秀发，江希令眼里至少这时只有这个可爱的少女。
　　江希令离开了，几日，阿木便按捺不住的想去看看，慢慢便去央求母亲跟阿兄，阿兄说阿木长这么大也没有出去看过外面的世界，母亲便也允了她，但说让沉玉陪着去，路上也好照看。沉玉心里也有些担心江家，所以便跟着阿木两个人启程了，两人租了车路上周转了几天，便到了江家门口，阿木拿出之前江希令送给她的玛瑙吊坠，便有人带着阿木跟沉玉到了一个房间，准备了丰盛的吃食，原本赶路就累了，阿木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起来。快傍晚的时候江希令过来了，阿木看见如今的江希令不似之前那样了，他身着紫衣，整个人看起既沉稳，又巨有大家风气，妥妥一个贵公子的样子。沉玉也看到了，沉玉看着衣饰配件便知道，如今他是江家家主了。“没想到阿木这么快就来，近日事情太多了，白天实在抽不开身，抱歉。”“没事没事，你们家这么大，这么多人，管理方面肯定比较忙嘛。”阿木便说着，嘴里还又塞了一个糕点。“你别噎着了，又没人跟你抢，我家有钱，买得起很多。”江希令温柔又带着宠溺的对阿木说，阿木从前没听过江希令多说话，一时倒真有些不适应。阿木不知，除了料理江家的后事，江希令脑子里想的都是跟她一起玩的时光，江希令觉得自己是喜欢上阿木了，这次阿木来了便不再想放她走了，江希令单独带着阿木去了一个房间，吩咐人下去，对阿木说:“阿木，我喜欢你，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阿木呆呆的看着江希令，楞了许久说:“这个我得问问阿娘。”
　　后来江希令便如愿以偿的娶到了阿木，新婚那天整个江家都装的特别好看，阿木一身红衣，化着浓妆，美人倾城，就像父亲房里挂画上的母亲那样美。他跟阿木拜了堂，他轻轻牵着阿木的手，两个人走进了洞房。阿木喜欢江希令，喜欢跟他说话，喜欢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给他，但是阿木从来不知道应该如何做一个妻子，或者做好一个妻子。
　　嫁人以后阿木仍然跟从前一样喜欢玩，可是拘束的府邸必然比不上从前的山野，身边的丫鬟们也跟自己保持的一定距离，阿木不喜欢这里，但是阿木喜欢江希令，所以阿木愿意待在这里，阿木能说上话的就只剩下一起长大的沉玉了，可是沉玉天生不爱说话，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乐趣。江希令每天都在忙，也见不了几面，阿木去参加了一个夫人们的聚会，她看到别家夫人都很厉害，帮着丈夫打理一些事物或者出谋划策，阿木不会，便想着去学，阿木想帮江希令，这样他就有时间陪自己了，沉玉看出了阿木的心思，便毛遂自荐去了江希令那边，帮他处理一些事情，江希令必然不放心沉玉看一些秘密的文件，所以沉玉自己吃了江家秘制的毒药，每月发的解药只要江希令有。便帮着江希令打理起来，阿木也慢慢学着打理府里人的开销，人员流动之类，慢慢江希令就有了很多时间陪阿木了，这段时间阿木很开心，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好景不长，随着江家越做越大，反对阿木的声音越来越多，说阿木出身不好，作为夫人不够，说阿木跟江希令在一起很久了都没有孩子，应该让江希令纳妾。江希令不愿意纳妾，阿木也不愿意江希令娶别人，可是江家族老门不肯，来找了阿木几次，诉说江家如何难，阿木听不懂别的，但听懂了一点，他们都认为是自己霸着江希令，因为自己的自私，害了江家，可是哪个女子愿意分享丈夫呢？可是一件事情彻底打击到了阿木，大夫说阿木体质不好，这辈子都无法怀孕，这个事情后来又被传了出去，后来满京城人都知道了，流言蜚语越来越大，甚至江希令也要被指指点点。但是阿木跟江希令一直都没有松口。
　　可是族老们等不了，他们各种明里暗里使招数，下药，江希令防着，可是想要害他，方法太多了，他终究没防住，被下了药，要了一个姑娘清白。阿木知道了这个事，阿木跟江希令都知道这姑娘是被安排的，但是没有办法，阿木的阿娘从小就告诉自己女孩子清白如何重要，她也觉得江希令有拥有一个孩子的权利，有成为父亲的权利，但自己给不了，她就让江希令纳妾了，阿木松了一次口，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后来苏月怀孕生子，一开始江希令坚持喜欢自己，可是孩子大了，可爱的要紧，一对龙凤胎又会撒娇，又懂事，江希令的心便慢慢不在这了，来阿木这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阿木从一个洒脱可爱的姑娘，也变的懂事温柔，不爱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岁月沉淀了她，还是她经历了太多岁月。孩子大了以后，族老觉得孩子不是嫡出受人非议，竞打算让苏月替了阿木的位置，沉玉知道这些便想着不帮江希令打理事务了，沉玉很能干，江希令还挂念着自己孩子不太想放沉玉走。沉玉便说“你挂念自己孩子，阿木姑娘也是抚养我长大的伯父伯母的孩子啊，不论阿木如今大不大，至少他们希望阿木永远是孩子。”这句话戳中了江希令，他怀念那个孩子般的阿木，便放了沉玉。
　　后来江希令越来越忙，苏月跟孩子也很少能见到他了，苏月越来越气，去找阿木诉说，阿木说:“刚嫁给他那会，我一直都这么过来的，我一个人，你至少还有孩子陪你，我野惯了，也还是收了心，你本就是小姐，没我难熬。”苏月面上不说，心里还是气冲冲的走了，再后来沉玉慢慢闲下来了，除了偶尔值班帮忙，便来陪阿木说话，苏月抽了这个空子便开始诬陷阿木跟沉玉有染，刚好说沉玉当时帮江希令打理事务也是为了阿木，阿木不在乎苏月怎么说，可是江希令怀疑了，他信了，或者他其实不信，只不过想要一个借口，让自己的孩子名正言顺而已。所以在他行动前，阿木便跟沉玉走了，阿木用这些年攒的钱买了小房子，盘了店铺，跟沉玉一起开着，偶尔也会听说江家家主如何宠新夫人，江家小少爷如何优秀，阿木心里难受会也就不理了，就当过去跟自己无关。
　　沉玉后来去找过江希令，在他去世前，沉玉说:“你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阿木，跟你父亲一样，你父亲为了让你明正言顺，逼走了原配，我父亲便就是先夫人的贴身侍卫，为了封口被追杀。”便再也没有去过了。
　　这天阿木身着淡白衣裳，头戴白梅簪子站在门口，门外柳絮吹进来，后面有人缓缓拿了袍子盖在她身上，动作熟悉的让她以为是他，但其实还是沉玉，阿木眼里流了两行泪水，便低着头走了进去。这天江家家主去世了，来她这里订了些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