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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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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问题,李国一选择沉默不语。
“喂,实在是受不了了,现在让我拿起锄头也好,实在是不想再碰鼓棒一下了。”李国一冲握着话筒状的空气的陈边嚷道,“一个劲地敲了一天了,就你同我呆在这白白地傻呆着,你还真能伴着我这破鼓唱一天。嗳,逃出去喝汽水好么?我请你。”
陈边最爱喝薄荷味的汽水——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但李国一只见过陈边喝薄荷味的汽水——李国一则是什么都爱喝,在汽水的口味上李国一并不对某种味道偏心,今天买的是贩卖机里的第A3瓶,明天就买B3,后天则是C3。拉开拉环,瓶中的汽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李国一像突然的雷阵雨一样喝了如强对流时下的雨那样的一大口,还没放下瓶子,一股气从胃里翻上来,顶得李国一嗓子生疼。
“真是心烦,说真的,现在恨不得立刻拿起锄头下地。”李国一对着空气打了几拳,汽水成群结队晃到了地上。陈边坐在贩卖机旁的长椅上望着左边的三棵樟树。听到李国一的话,又喝了一口薄荷味道的汽水。
“嗳,明天立马冲去买车票好么?长途汽车随便下到一个乡下地方,把我的鼓棒都卖了,买一把称手的锄头,如何?”陈边又喝了一口薄荷味道的汽水。
“要种就种萝卜和土豆吧,土豆我顶喜欢,萝卜炒土豆丝,炖煮萝卜也是令人念念不忘的。就种萝卜和土豆吧。”李国一说着坐了下来。
“嗳,你不是海边长大的吗?小时候定光着屁股摸鱼去了吧?明天我种土豆你摸鱼,如何?”
陈边把头转向李国一。他的头发长得有点长了,虽说有意留得鲻鱼头,但这鱼尾巴委实略长了一点。与皮肤接触的内侧头发已被汗水浸湿贴在了李国一的后脖颈上,卷卷的头发随着说话时晃动的头一同晃动。
李国一在说什么陈边并没有将耳朵打开。他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无法好好地送进陈边的耳蜗里。
李国一小时候被车撞过,爸妈都死了,唯独李国一活了下来,突然继承了所有的财富,小小的李国一并不为物质需求而发愁。只不过李国一被撞以后记性不好,那天出门忘记关门,家里进了一个人贩子等他回家。
李国一被绑进车里后三分钟,由于人贩子实在尿急,把车停在路边被交警开了罚单。交警开着罚单逐渐觉得这车牌眼熟,想起这是在逃人贩子的御用车,刚上岗四天零十二小时三十六分钟的交警把人贩子的车胎戳爆了。
等人贩子回来后刚开始骂娘时特警已经开始砸窗了。
十一岁的李国一被抱下车后吓得又聋又瞎,去了医院开出了创伤性应激后遗症。
李国一一口气灌下了所有剩下的汽水,打了一个如春雷沉闷而又冗长的嗝,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嘴巴和眼睛。
陈边来自水门汀,一个叫做水泥的小镇。出了家门再走五六十步就可以看到海露出头来。陈边的爸爸喜欢听摇滚乐队,家里都是唱片。当年的篝火大会,陈边的爸爸弹着吉他追到了陈边他妈。原本幸福的二人世界最终还是怀了陈边。生下陈边后,陈边他妈抑郁了六十七天,在海边的礁石上吹了六十七天的海风,看了六十六次日落。在第六十七天的下午,陈边的爸爸就再也无法在水门汀找到他心爱的姑娘。
陈边的第六十七天就断了奶,家里只有父亲与唱片。到了五岁,陈边也没有说过话。
十二岁的时候,陈边的父亲坐着大船离开了二十六天,陈边在海边望了二十六天。第二十七天的时候,父亲回来了。他在海上遇到了漩涡,船的发动机生生被绞得稀坏,漂游了四天,靠在了一个叫作四青的港口,呆了足足二十天,将船整个翻了新才重新返航。
回来的时候父亲带回了五张新唱片,三张二手唱片。
直到陈边二十三岁零四个月,父亲也没有开始新恋情的趋势。陈边认为父亲并不是对母亲有多深情,不过是他的世界只有音乐。要不然,不至于六十六天都无法将母亲留下。陈边一直如此认为。
二十三岁零六个月时,陈边生平第一次坐到了父亲的书桌前,为的是找父亲的手表。今天下午要骑自行车去集市上买平克·弗洛伊德复刻的古早唱片,热度高得令陈边不得不看着手表掐时赶到唯一的唱片店。陈边实在是不愿早早赶到门口傻站着。
书桌下放着一个大略能装下一台台式电脑大小的纸箱。上面涂了漆,画了海与落日。
十分明显是爸的画。陈边忍着不去看箱子里究竟是什么。手边就放在左侧从右往左数第二个抽屉中,静静地与他的眼睛躺在一起,宛如合葬的夫妻一般宁静。
箱子中已经有三分之二的信积累在一起了。封面只有父亲的名字。陈边没有打开信,将它放了回去。
月亮从云中发着闷闷的光,照在海面上,微光传递进陈边的眼底时,陈边的父亲和陈边说那是与他妈妈的信。已经攒了很多箱了。
啊,原来他一直在恋爱。
海风开始了新一轮的旅程。
“嗳,晚上去吃泰国菜好么?想吃冬阴功汤拌着饭了。突然十分想念,念头与刚刚第一口汽水一样猛烈,怎么也止不住。去吃吧,冬阴功。”李国一摇头晃脑地闭着眼睛说道。
下午四点的蝉伏在樟树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陈边认为这蝉与李国一一般吵闹,但夏天没了这蝉声,就像是在南半球的十二月。
“再过三个月我便踏入二十岁,大体看起来只差你三岁,你可要小心了,别被我弯道超车追上了,哈哈。不过真是十分想念冬阴功,快,现在就骑上车,找冬阴功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