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般图》天河水

109、108十四的故事

　　十四话一出口，杨默释然地放松了面部肌肉，这个表情变化之明显令陆念林都注意到了。

　　“陆江桐也想杀了我，他有杀自己孩子的变态嗜好。”陆念林吐槽道。

　　十四没接陆念林的梗，继续说道：“我是陆江桐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私生子，除了陆江桐和我母亲以外，没人知道我的身份，这是陆江桐选我做实验品的第一个原因，安全，保密。”

　　10年前，16岁的陆居安第一次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在此之前，她的母亲一直告诉她，她父亲因为工作繁忙而不能回家，只能每周打一次电话问候母女二人。母亲从不让陆居安听那些电话，所以她不知道，那些电话全部都是陆江桐的助理打来的，内容只有冷冰冰的例行公事，目的只为掌握陆居安的情况。陆江桐虽然对那个给他生育孩子的女人不闻不问，却似乎很在意这个孩子，这也令陆居安的母亲一度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并在这种幻想中含辛茹苦地将陆居安抚养长大。

　　陆居安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早就死了，但长到16岁，当她第一次获得了成年组散打比赛冠军的时候，一个陌生男人造访了她家，从男人口中她才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名字，并且得知她的父亲想马上见到她。那一刻陆居安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小的时候一直渴望拥有父爱，希望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得到父亲的保护，当她因为单亲家庭而被讥笑时这种渴望尤其强烈。由于母女二人常常受人欺负，生性不服输的陆居安从10岁起开始学习散打，誓要将那些胆敢欺侮母亲的人统统打倒在地。就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日渐强悍，那些曾经嘲笑谩骂她的孩子在挨了她的拳头后全都闭嘴了，远远地躲开她，她变得孤独，却再不受欺凌。

　　陆居安不知道的是，她的父亲一直关注着她的成长。当她第一次见到陆江桐时，这个充满压迫感的男人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满意地赞许道：“我的孩子就该是这个样子！”

　　那一刻陆居安是开心的，她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认可，虽然这份迟到的父爱对她来说已不像童年时那么重要，但她依然感到温暖和安心。

　　如果她知道那是她同母亲见的最后一面，陆居安决不会在那个早晨兴冲冲地离开家门。那一幕至今记忆犹新：苍白瘦弱的中年女人带着欣慰和不舍在门口向她挥别，母亲深知女儿回到父亲身边后可能很难再与母亲相见，但是那无疑是个对女儿更好的选择。陆居安的母亲是个普通的工人，在此之前则是被陆江桐包养的情妇，她被陆江桐抛弃时尚不知有身孕，而当陆江桐发现自己有了一名私生女后，虽然没有把旧情人接回来，但一直接济母女二人，陆居安的母亲痴心地以为陆江桐仍然念旧情，却不知道那男人在意的只是一个拥有他DNA的孩子。

　　那时陆江桐事业的重心在上海，陆居安在他的安排下从北方飞往沪上。一下飞机，迎接她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生身父亲，而是父亲的助理，陆居安有些失望，但想到父亲工作繁忙，不太可能亲自来接她，心中便觉得也说得过去。后来也许是因为旅途劳累，陆居安在车上睡着，一觉醒来便是另一番命运。

　　陆居安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不是父亲的住宅，而是一座冰冷的实验室，有几个穿白大褂的身影隔着铁栅栏晃来晃去。她惊觉自己被关在一个笼子里，像囚犯一样。陆居安第一反应是自己被拐卖了，眼前这些人或许是某器官走私团伙，正准备把她切零碎了拿去黑市上卖。陆居安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父亲是不是已经在寻找自己，父亲有办法找到她吗？

　　接下来发生的事打消了陆居安的一切幻想：她的父亲陆江桐终于出现了，但却并非为救她而来。

　　陆居安看到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虽然衣着品味像暴发户一样又土又俗，但包在这些俗气外皮内的人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这就是陆居安与陆江桐的第一次见面。

　　“一看就是我的种，”陆江桐满意地打量笼子里的陆居安，“比陆念林那个狗崽子强多了！”随后，他第一次对陆居安说话：“居安，我是你的父亲陆江桐，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你是爸爸？”陆居安说出“爸爸”二字时很不自然，她还从未使用过这个称呼。

　　陆江桐说：“你可以这么称呼我，因为你确实是我的亲生女儿——虽然你是个私生女，但却比我的儿子更像我，真是遗憾，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愿意好好培养你当接班人。”

　　陆居安没想过当什么接班人，她千里迢迢来到上海只是为了见到父亲：“我什么也不要，也不想跟你的儿子争。”

　　陆江桐意味深长地笑道：“但是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身体。非常遗憾，居安，你虽然是个好苗子，但更是我需要的完美实验品——一个健康、强壮的直系血亲，拥有我的DNA，能用来试验将使我变得强大的神奇试剂。为了我跨时代的研究，我不得不作出一些牺牲。”

　　陆居安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她之所以能被父亲接来只是因为她是他生物学上的后代，他要的不是一个女儿，而是一副遗传了他那罪恶基因的身体。

　　听到这里，陆念林大为光火：“他作出‘牺牲’？简直放P！被牺牲的明明是我们，他只是坐享其成！”

　　“当我花出钱去的时候我也会觉得是我在牺牲，而不是钱。”十四不带感情地说，“在陆江桐眼里，儿女大概都换算成了不同的金额，我的价值比你高些罢了。”

　　“喂！”陆念林对十四这种毫不掩饰的讽刺很是不快。

　　十四接着讲述——

　　在得知真相时，陆居安没有大喊大叫，她并非冷静，而是被绝望紧紧攫住，她目瞪口呆，傻乎乎地张着嘴巴看着面前这个冷酷的男人，这个她所谓的父亲。

　　陆江桐最后给她一个冷笑，残酷地说：“你很快就会知道实验的内容，至于结果，无论成功与否，你都会被秘密处理掉，说得直白一点：你会被杀死。你可不能恨我，你没有理由恨我，相反，你应该感谢我，感谢我让你成为这伟大实验的一部分——一个人人憎恶的私生女成为为科学献身的圣女，这是一种荣耀。”说完这套混账话，陆江桐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仿佛他真是一个纡尊降贵的施舍者，而被施舍人理应感因戴德。

　　陆居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出身体，她跌坐在地失声痛哭，想到再也见不到母亲，她的悲伤更上一层楼，哭声也越发绝望悲戚。没有人理她，好像她发出的只是动物的吱吱叽叽叫声，科研人员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准备进行14号实验品的第一次注射。”一名女医生公式化地说。

　　后来陆居安知道了女医生的名字，她叫王遥。

　　那段日子是陆居安生命中最黑暗、最痛苦的时光，如果地狱真的存在，那一定也不会比那间实验室更可怕。早期的试剂效力不够强，需要分多次注射，整个过程持续两个月。陆居安每周都要接受两次注射，每次注射过后，强烈的排斥反应都令她痛不欲生，就像拆开她全身的骨骼肌肉重组一遍，而当这种痛苦逐渐褪去，下一次的注射又到了。她在苦海中浮沉，每次都希望自己就这么死去，但良好的身体素质让她一次次挺过来，她的身体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变化，王遥每天都采集她的身体数据，从女医生惊异的眼神中，陆居安猜到实验在逐步走向成功。

　　“所以后来实验成功了？”杨默的插话透着一股子冷漠。

　　“成功了，”十四说，“陆江桐的第一次成功，或者说是王遥的成功。”

　　“我猜到是这样。”杨默冷笑。

　　在实验的两个月中，陆居安快要忘记自己的名字了，她是第14号实验动物，所有人都以14代指她，慢慢的，她只对这个数字有反应。实验取得了成功，陆居安的身体已经被改造成力量、速度、愈合力都远胜于常人的“超人”，但是令陆江桐不满的是她没有得到任何一项异兽的能力。

　　“试剂还需要改进，我要最完美的！”陆江桐对王遥的工作不满。

　　“要改进试剂还需要更多异兽样本，可是现在我们弄不到。”王遥轻声指出。

　　“会有的，有一只就会有十只，只要他们出现，我就一定要得到！”陆江桐信誓旦旦。那时“界”的裂隙正在形成，但尚未产生崩塌，异兽还难得一见。

　　对于已经完成使命的陆居安——第14号实验动物——陆江桐的处理十分果断：“和其他实验动物一起焚化，一根头发也别留下。”

　　陆念林倒吸一口凉气：“真不是人！那你后来是怎么活下来的？”

　　“是王遥，”十四说，“她用体型差不多的动物代替我焚化了，把我藏在运输物品的推车里准备用江底电梯送出去——我那时才知道我两个月以来一直在黄浦江下面的实验室里。”

　　“果然她做了这样的事，”杨默叹道，“王医生到底是个菩萨心肠的人，陆江桐说得没错。”

　　“那你就这么逃出来了？”叶征好奇后面的故事。

　　十四惨然一笑：“没等到达电梯，实验室发生了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