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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无家问死生(三) ...

  •   韩清秋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窖里,不知外边日月更替过了几次,每天趴在草席上,等着看门人送饭、取盘子、送饭、取盘子,偶尔有大夫来清理他身上的伤,不过只做简单的包扎,尽管有的伤口已经溃烂,大夫也不舍得下药,毕竟目前他还是一个可疑的闰朝奸细。韩清秋只能利用每次吃饭时送来的清水,来清洗溃烂的伤口,依靠自己强大的体质来恢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传来了好大的动静,马蹄声、马车声、脚步声不断地传入韩清秋的耳朵里,他暗想:此次我能不能活,就得看李杏民这一次演的如何!

      韩清秋趴伏在地上假寐,尽量放缓自己因激动而混乱的气息,同时也不放过任何传入耳朵的有用信息。过了好久,拴住地窖门铁链才打开,有一道刺眼的光从外边射入,韩清秋看到灰尘在光线里跳舞,那个人沉重的脚步声每一声都踩在韩清秋的心跳声上,整个世界安静的只有这“咚咚咚”的声音。

      “把他带出去。”一声令下后,韩清秋被搀扶着抬出地窖。不知道多久没见过阳光,白昼刺眼,韩清秋压根睁不开眼,更别提观察周围情况。直到他被人带到一处毡房,烛火没有那么刺眼,他才勉强缓过来。

      正上方坐的正是贺赖祁,除了他们二人外,再无他人。韩清秋简单地向他作揖,然后问道:“如何?这可是单于想要的绝对的胜仗?”毕竟这结果还是显然易见的,如果败了,他肯定直接脑袋搬家,怎么可能还让他死之前见单于一面。

      这贺赖祁虽然面相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可是行为举止却成熟老练,他听了韩清秋的话,没有很大的情感波动和脸色变化,只是风轻云淡地说:“有君相助,才有今日之胜。只是阁下仍然不能活。”他一句转折,韩清秋心里一咯噔。

      “此话怎讲?单于若不信守承诺,恐怕不孚众望。”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韩清秋心里仍侥幸的认为贺赖祁不会杀他。

      “哼,你虽有北地长相,但是言谈举止处处透着闰朝人的狡诈,虚伪的谦逊还有不可一世的自信。”贺赖祁说。

      韩清秋回道:“我承认单于口中所说的虚伪,但是不可一世地自信,你可真是错看了我。在下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的脑袋会在什么时候搬家。”然后韩清秋又问了一遍:“既然单于打了胜仗,在下为何仍不能活?”

      “你既然能够背叛养育你二十年的闰朝,就能够再一次背叛与你并没有多少感情的北地。我为何留你?”贺赖祁坐在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韩清秋,就像一只等待时机捕捉猎物的猎豹。

      韩清秋心里是无比认同这句话的,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未背叛闰朝。一切都是为了战争的胜利而做出的牺牲,虽然违背意愿,但只要可以活下去,他可以去做。韩清秋几乎已经想明白,人活一世,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他人所活。在家为父母,成家为妻子,为官为百姓,从军为皇帝,即使有朝一日他身死人灭,也可以为仇人解气。

      可以说,李杏民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潜移默化了韩清秋,而且一次又一次地在鬼门关徘徊也改变了当初那个执拗的韩清秋,但是他的底线究竟拔高了多少,值得慢慢讨论。

      “闰朝有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李杏民嫉贤妒能,处处打压我,为何我不能另择明主?除非单于不欢迎俊杰人才前来自荐。你若杀我,恐怕以后没人敢投奔于你。”韩清秋说这话的时候,假装自己怀才不遇,捶胸顿足。

      贺赖祁虽然是年轻,却并不会被他这话唬住,但是韩清秋最后的那句话说的在理,若杀了他,传出去恐怕伤及自己声誉。贺赖祁方才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先生所言极是,方才不过是为了试探先生是否诚心共事,因此用言语激之。”然后又说:“我愿睹先生战场上英姿勃发之姿,彼时手刃李杏民岂不痛快?”

      韩清秋明白他的弦外之音,贺赖祁想看他战场上与李杏民对峙,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他。幸好韩清秋反应够快,立刻接道:“如此甚好!只是我这浑身伤病,于战不利。”

      贺赖祁说:“先生有这份决心便好。”

      后来贺赖祁随口交代了一些杂事后就离去了。后来终于来了大夫为韩清秋仔细处理伤口,将他浑身缠满纱布,大夫向他感叹:“公子好强壮的体格,锁骨断了,肋骨断了两根,居然还能坚持这么久,老夫真是见识到生命的顽强。公子背上的棍伤和鞭笞,恐怕要跟随你一辈子喽。此处还有几处伤口皮肉外翻严重,老朽来缝几针……”

      在此之前韩清秋没感到自己伤的有多重,身体有多酸痛。一旦放松下来,伤口再经过细心地处理,韩清秋感到痛感瞬间袭来,身体好像散架后被重新组装了一般,现在好像连呼吸都是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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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清秋被暂时安置在阿丘那契家中养伤。可以说是处于阿丘那契的全天监视下,除了如厕,任何时候都有一名叫做那淳的小厮陪在韩清秋身边。韩清秋受伤严重,但是这小厮眼明手勤,吃饭端嘴边,睡觉盖被子,穿鞋帮忙提靴子,散步时还自带解说,可以说是满分服务,使得韩清秋既满意又无奈,无奈于无法独自行动,传递情报!

      但是韩清秋也从这小厮嘴里得到不少关于北地的宫闱之事,比如说关于故可汗的四个儿子,由长及幼,分别是贺赖戎二十岁,贺赖祁十六岁,贺赖仇十六岁,贺赖鹰十五岁。据说,故可汗最喜欢的便是次子贺赖祁,临终之时本有意传位于贺赖祁,但是据说长子贺赖戎勾结闰朝高官,逼迫故可汗传位给他,并且掳走了闰朝的武平公主。

      关于这点,韩清秋想起之前遇到的皇城御林军改投山匪的赵海,据赵海所说,是贺赖祁勾结闰朝丞相蔡襄,怎么到了北地却说成贺赖戎勾结闰朝高官。无论如何,丞相蔡襄勾结北地不假,至于勾结的究竟是贺赖祁还是贺赖戎就有待查证。

      据说,贺赖戎逼宫后,故可汗的三个勇武好斗的小儿子不满贺赖戎的做法,因此各自独立出去。

      首先是贺赖祁自立为具牛族单于,占领阎王坡以东之境;故可汗的弟弟贺赖鞑顿带着老幺贺赖鹰在南方自立为鱼佯族单于,据说最没有存在感的贺赖仇听从其母,也就是大阏氏乌氏娜娜,融入其母原本的氏族,被其母立为骞族单于。

      相比于其他人,韩清秋更感兴趣的是贺赖祁跟贺赖戎,但是这小厮无论如何不敢说关于贺赖祁的身世,很明显他知道很多,但总是一副不敢说不敢多讲的样子,总是回避韩清秋的问题,韩清秋就假装怒道:“你这人忒不知好歹,我好话说尽,你硬是不肯透漏一个字,明日我就告诉阿丘那契,就说你诋毁单于,污蔑故可汗,把你处置了。”

      原来这小厮吃硬不吃软,不多久就将自己所知道的完完全全给交代清楚。

      据说,故可汗秋猎时偶遇一拾柴女子,破烂衣裳都掩盖不了她倾国的美貌,不比北地寻常女子,这拾柴女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即使在夜里仍然散发着白玉般色彩。故可汗色迷心窍,掳走女子七日。七日里众人踏破铁鞋,寻不到故可汗踪迹,万万想不到故可汗却正苦短春宵。

      故可汗本想给她名分,但是第八天一早醒来,却不见女子踪影,只见身边躺着一男婴。一时间故可汗怒不可遏,派人搜寻附近百里,搜寻此女子的踪迹,终寻不得。

      一日,故可汗封此男婴为次子,赐名贺赖祁,并对外称,昨夜天女托梦给他,她本是天帝之女,爱慕故可汗不可自拔,遂下凡与其共赴巫山云雨。但是无奈被王母发现,她不得不回天接受惩罚,故留此男婴当作他二人爱情的结晶。据说,故可汗梦醒之时,还垂泪不止,本想重新入梦去,却辗转一夜不眠。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故可汗最疼爱咱们单于了吧。你也能够明白咱们单于为什么年纪轻轻,却能威震四方,用兵遣将杀伐四方,甚至围剿了闰朝年逾花甲的老将军了吧。给你说啊,别看单于年纪小,传奇故事多着呢!”这小厮越说越起劲,嘴上叭叭叭个不停。

      韩清秋白眼他:“你这说故事就是说故事,细节还编的那么清楚,不让你说书真是亏了你了。”

      “这事情咱们北地人尽皆知,怎么到了大人这里就将信将疑了。”小厮不服气的嘟囔。

      “不是我不信,是假的太离谱。七日间生出一男婴,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韩清秋说。

      “天女之子,怎么可以用凡人之身揣测天人?!天人七人诞子有何不可?”小厮说的理直气壮。

      “这世上哪里来的天人,我看就是不知从哪里……!”韩清秋适可而止,没有说出后边“捡来的婴孩”几个字,及时改口说:“我看就是不知道从哪里下凡的仙女,也是有可能。”这才使得小厮收回了瞪圆的眼睛。

      韩清秋心里好奇,这世上从来不存在什么神仙,他无数次地求仙,仙人都不曾帮助他,母亲去世之时如此,家破之时如此,父亲被流放之时如此,他流落街头时如此,第一次上阵打仗时如此,火烧粮仓时如此,他被阿丘那契折磨地痛不欲生之时也是如此……因此怎么可能会有神仙和人七天就生出来一个男婴,这孩子要不就是故可汗捡来的,要不就是故可汗在外的私生子!

      韩清秋惊讶于自己的想法,但是无人求证,只能深藏心底。不过此事究竟真假,也就只有故可汗和那天上正受罚的天女知晓,但是明显这二人都已不在人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无家问死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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