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起时》屿舟

2、与君长诀

　　天微微亮，燕军营帐前，一个女子骑着一匹马飞快的从平阳城方向赶来，急促的马蹄声在这空旷的山地上回响，显得格外的刺耳。也让燕国驻守的士兵格外的紧张，迅速召来弓箭手瞄准来人。
　　待马近一些后，马背上的女子大喊“夫人侍婢杨慧，求见将军”
　　守卫立即召人放下弓箭，迅速打开营门
　　马到门前，慧儿勒马下马，她一身深色衣服，面色惨白，用一只手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包裹，待侍卫近看时才发现她背上插着两只箭，胳膊上有一道被剑砍伤的伤口，衣服已经被血水浸湿，因为受伤的缘故，她下马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旁边的侍卫立即上前扶住，慧儿紧紧地护着怀中的孩子。
　　慧儿面色苍白，虚弱无力“快带我去见将军”
　　一个守卫立刻进营帐报告，蒋为和申安闻讯立即赶来
　　申安见到杨慧受伤惨重，立刻抢先上去扶住她查看她的伤势，慧儿这才松开怀里的孩子，将孩子抱给蒋为，立刻就瘫软在地
　　申安焦急“慧儿，慧儿你怎么样”
　　蒋为伸手抱住，看见孩子，一时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忧虑，他看见慧儿的状况，却不由得担心起林之南
　　他急忙开口，“慧儿，夫人呢，夫人怎么样？”
　　慧儿撑着一口气，虚弱“将军......夫人还在那，快救......她”说完歪头晕了过去。
　　申安心里一沉“慧儿......慧儿.....”赶忙搭上她的脉搏，意识到慧儿还有脉搏，舒了一口气，立刻将她打横抱起“军医！军医！”大步走进营帐，蒋为听到刚才慧儿的回答后更是焦灼了。
　　他立刻召来副手询问，后备军力的状况。懿王叛军使了调虎离山之计，在长平起兵造反，却暗中召集军队直奔都城靖陵，幸而蒋为率领八万精锐日夜奔波，将其阻挡在平阳城。此时蒋为仍然被告知后备军仍需一天才能到达。慧儿逃出来后，懿王必定会加强守卫，再回去救夫人这条路怕是难以行得通。
　　命人将孩子抱下去后，蒋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如今庆王被困平阳城，兵败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凭他那毒辣的手段，定要将全城百姓都杀了为自己陪葬。”
　　“懿王等不下去了，我们也不能再等了，将玉玺取来。”蒋为斩钉截铁的下命令。
　　申安听到后立刻跪下“将军!您并无处置玉玺之权”诚恳的望着蒋为“这可是诛杀满门之罪。”
　　蒋为大手一挥，背身“我并不打算将玉玺交到懿王手上，只是想借机近身将他擒获。”
　　申安没想到平时心思缜密的蒋为，此刻已经慌乱到这个地步，竟能够提出这么莽撞的办法。“这是拿全南燕百姓的命运在冒险，稍有不慎就等同于十五万禁军的指挥权都落入他手，南燕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望将军以家国大义为重。”申安再度抱拳
　　营帐后，慧儿虽未清醒，但是她却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她想挣扎着起来求蒋为，却怎么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蒋为还没张口，一个士兵急冲冲的冲了进来，跪地禀报“将军！敌营击鼓请战”
　　蒋为此刻心急如焚，这境况显然已经将他逼到了绝境，待后备军抵达懿王势必兵败，如若不交玉玺，他定会做个鱼死网破，杀全城百姓为他陪葬；蒋为也不能再等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林之南和全城的百姓就这样死去，即使自己背上骂名，也必须要救下全城百姓。他死死地捏住拳头“传我命令，取玉玺来，全军戒备，迎战，命后备军加快进程。”
　　申安“将军！三思”
　　“再多说，立刻处斩”
　　蒋为漠然，大步迈出营帐，申安向后望了望屏风后，站起身，他仍然担心慧儿的安危，但只得咬牙紧跟着走了出去。

　　平阳城外，蒋为将八万精锐悉数召出迎战，未曾想懿王军竟没有列队出战，竟连战鼓都没有响，懿王带领左右副将，士兵立于城墙之上，前排驻守着一批弓箭手。他骑马领兵慢慢靠近城门，待见到满城墙的弓箭手拉弓警示才停下。
　　蒋为勒马，抬手示意部队停下，此刻已近午时。
　　蒋为在马上拱手行礼，率先开口“懿王殿下，蒋为特来迎战，殿下既鸣战鼓，何不出兵？”
　　懿王心里十分不痛快，距离信使传达已经过去两天了，蒋为丝毫没有同意交换的意思，一疏忽又让蒋为的女儿逃走了，眼看后备军马上就要抵达，自己密谋多年的大业即将毁于一旦，无论如何都要再赌这最后一把。
　　“蒋将军，本王也就不与你弯弯绕绕了，前几日本王派使者前去协商，多日过去，未收到将军回复，本王特召将军前来，想问问将军，是否已经同意了本王的条件。”
　　蒋为避而不答，淡然的回答“殿下，我已传书给庆王殿下，庆王殿下顾念手足情谊，特承诺若殿下立即收兵退城投降，定留殿下性命，且保留王府年岁封赏，罪不至家人。”
　　懿王勃然大怒“笑话！段靖宇未入靖陵未得玉玺，何谈登基，又有何权力定本王之罪？”
　　真不明白父皇为何将皇位给了他，段靖宇懦弱无能，明明自己能力强他百倍千倍，没关系，那我自己去争个公道！眼下自己入主靖陵登基称帝只差一步之遥，投降？便意味着被关押在昏暗的地牢内，就像地牢内的黑鼠一样苟且偷生，再不见天日。又或者段靖宇为保全皇家颜面会将自己幽禁在深宫之内，这二者毫无区别，都意味着自己必受万民唾弃，要向段靖宇那个孬种叩拜行礼，绝无这个可能！
　　蒋为镇定“殿下，此刻我还称您一声殿下，难道您不明白吗，你军粮道已经被毁，靠城中补给，又能捱到何时？庆王成为南燕之主已是大势所趋，若您执意毁城，他日身后留给王府子孙的都是乱臣贼子的骂名，望您能顾及城中千万子民，早下定夺。”
　　懿王已经怒不可遏，自己派去靖陵盗取玉玺的死侍，就因为蒋为赶到中途夺下，自己就要到手的帝位即刻将要化为黄粱一梦，他还劝自己认清时局？
　　懿王“成王败寇，乃是更古之理，蒋将军难道不明白？本王也不想再与你多费唇舌。”招招手
　　两个侍卫随即将一名女子请了出来正是林之南。
　　蒋为立刻就慌了，他的目光紧紧的追随林之南。
　　她身着碧色长裙，只用三两只支银簪挽住乌黑的秀发，淡然自若，缓缓走上城墙。在身后侍卫的推搡下，站在懿王身后，虽是俘虏但雍容大雅，未显露丝毫惊恐的神色。
　　蒋为远远地看着她，她今日穿的衣服，是他们两人初见时穿的那身，就连发髻都梳的如同那时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她面色如雪一样惨白，蒋为内心一阵心疼，此刻恨不得立刻杀上城墙，将她抢下来。
　　申安悄声提醒“将军，冷静。”
　　懿王看着蒋为，为他的愤怒隐忍而感到兴奋，自己手上还握住了这么大一个筹码，即使没得到交换条件，能见到素日方正不苟的蒋为变得慌乱狼狈，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懿王转头看向林之南，只见她的目光也是紧紧的注视着蒋为。
　　懿王嗤笑“早就听闻蒋江军的夫人，满腹诗书颇有才情，素有南燕第一美人之称，特地请来让众位将士们瞧瞧，是否真有传说中的倾国之姿呢”
　　城墙上的懿王军，皆哄然大笑
　　“我们瞧着也不过如此嘛”
　　蒋为狠狠地咬着牙，望着林之南，紧紧的捏着拳头“殿下，此事本就是皇室之间的纷争，将女人推到阵前抵挡，这并非大丈夫所为。”
　　蒋军躁动气愤不已，全军异口同声的嚷嚷着“请战.....”
　　蒋为抬手示意军队，逐渐平静下来，懿王看见蒋为如此按捺不住，越觉得心里痛快。
　　“哈哈哈哈哈哈......本王何惧什么可为不可为的？难道蒋将军还不明白本王想要什么嘛？”伸手摸林之南的脸，她想躲开，却被身后的士兵挟制住，懿王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我猜将士们也很想知道，这第一美人的风姿吧”
　　“放开我”林之南苦苦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
　　“嘶”布料被撕碎的声音，懿王伸手撕碎了林之南胸口处的布料，露出肩头胸口处，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外，林之南拼命挣扎，若隐若现的露出胸口处的风光，她的眼泪瞬间落下，城墙上的将士都被这场面吸引了，引起一阵阵的骚动，讥笑。
　　蒋为迅速抢下申安背后的弓箭
　　“段靖平，我杀了你”一支箭向着懿王处袭来，懿王立即闪身，虽晚了一步，但箭划伤了他的胳膊。
　　城墙上所有弓箭手立即准备，懿王却阻止了
　　懿王看看了伤口，虽未射中，但被箭擦伤的地方伤口颇深，血液瞬间涌出浸湿了他的衣袖。
　　回身看着蒋为：“好箭法，蒋为，要不是气急了试了准头，怕我今日定要命丧于此。”
　　蒋为再也不能平静了，头上青筋暴起，怒目而视，再次伸手拿箭拉弓。
　　但懿王只是将林之南扯了过去，挡在自己身前。
　　蒋为虽暴怒，但只得放下弓箭。
　　“段靖平，你别欺人太甚。”林之南开口
　　懿王只是淡淡的开口“夫人，欺人太甚？那我受的伤该怎么算？”伸手拔下腰中佩戴的匕首，划伤了林之南光洁的脖颈，血迅速流下，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刺眼。
　　蒋为心像被狠狠地剜了一刀，心疼再也无法掩盖“我答应！”立即从怀中掏出玉玺。
　　“将军”林之南无法忍受蒋为受到这样的侮辱，也不能眼见着玉玺交于逆王之手，如此天下势必大乱。
　　“很好”懿王得偿所愿，他抓住了蒋为致命的弱点
　　“我要你亲自进城送玉玺，只要你进来了，夫人我就送出去”
　　申安等一众副将听讯都纷纷反对“将军，这必是奸计，万万不能......”
　　蒋为一句都没听进去，丝毫没有直接答应“好”
　　“不”林之南急忙出声大喊以示反对，如果蒋为入城，按照懿王的性格，只会立刻反悔，杀了蒋为。
　　“将军......不要”
　　蒋为向着她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干脆利落的翻身下马，大步向城门前走去。
　　懿王已经松开了林之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蒋为身上。
　　林之南望着他们“决不能让懿王的计划得逞，只能这样了。”她快速迈了两步到城墙垛口前
　　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扎进弓箭手的脖子，弓箭手第一反应就是捂住脖子闪身。而那边几乎都被这动静吸引了。
　　“拦住她”懿王大声叫喊，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林之南到底要干什么
　　她迅速爬上垛口处，纵身跃下。
　　蒋为还未走到城门处，只见一个碧绿的身影从城墙上迅速坠落，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嘭”林之南的身体坠落在地，就在距离蒋为不到十米处。
　　蒋为惊恐的望着，她嘴里不停地往外淌血，大量的血液喷涌而出迅速覆盖住半边脸庞，伸手向着蒋为的方向，动了动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在一瞬间就没了气息。
　　蒋为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歇斯底里的喊着“不......不”向着她跑去，懿王立刻示意放箭，所有弓箭手迅速准备放箭，而蒋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申安带领将士冲了过去，“将军，将军......，保护将军”
　　蒋为拔剑阻挡乱箭，肩上中了一箭，他丝毫没有觉得疼，想要向着林之南冲去，她的身体被乱箭射中，蒋为一下慌了神，立刻不顾一切向前跑去。
　　一支箭射中了蒋为的腿，他支撑不住倒地，只能挪动身体爬向林之南，申安带领士兵冲入乱箭之中，阻挡冲向蒋为的箭流。
　　这短短的距离却显得那么漫长，终于，他终于快到了，他想伸手去够林之南临死前伸出的那只手，无论他怎么努力却怎么也碰不到。
　　“将军，将军”申安已经冲到蒋为身边，几个副将正拿着剑拨开箭流，队中已有不少人中箭倒地，军队失去指挥乱作一团。
　　申安放声大喊“保护将军”一面和几个副将强行将蒋为拖走，“走啊”
　　蒋为只是固执的向前，他痛苦地哭喊着，奋力挣扎着，硬生生被申安等人拖开，越来越远，申安下令命蒋军迅速撤离了。
　　望着如此失态的蒋为，懿王心里真有种说不出的痛快，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手上最大的筹码已经没了，但他只是不停地笑着，望着城墙下乱作一团的军队。
　　懿王身边的副将见状“殿下，眼下他们大乱，何不乘胜追击？”
　　懿王冷冷的笑了，轻声“区区五万人，又如何与蒋家军抗衡呢？罢了，不过是垂死挣扎”
　　副将没有听清，“啊？”
　　懿王并没有理，只是静静地望着撤退的军队“命人把蒋夫人尸体收了，留着也无用处了，就给他送去吧”
　　副将抱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