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之落》温成

4、第四章

　　林长宏作为新派资本家，其祖上却是书香门第。只是他曾祖父被奸人所害，从此家道也就中落了，不过读书传家的祖训却一直保留着，家风也甚是严谨。

　　林家自从无法入仕之后，便打起了经商的主意，到了林长宏父亲那辈，家底就比较殷实了，传到林长宏手中，更是把家业扩张了好几倍。

　　林长宏早年留洋，学成之后回国发展实业，因为一直忙着赚钱，家里老人也走得早，无人催促，也没遇见可心的人儿，他的婚事就一直拖着，直到三十二岁才娶了王瑛做妻子。

　　两人的结合倒也传奇，王瑛也是个奇女子，她早年是有婚约的，夫家在当地小有名望，但她却在结婚当日逃婚了。并孤身一人来到南京，成为了《农林新报》的记者。

　　当时林长宏作为当地新兴的爱国资产家，接受了王瑛的采访，立时就被这个年轻有思想、果敢大胆的小姑娘给吸引了，一来二去，接触了两年，最终结为了夫妻。

　　即使婚后七八年一直没有孩子，林长宏也不曾冷待过王瑛。王瑛因为一直无所出，心里觉得愧疚，头几年还劝着林长宏纳妾，但林长宏一直不肯，后来也就不劝了。现在终于盼来了个女儿，俩人自然把她当宝贝般疼爱着。

　　生她的时候，正值金秋，透过窗子，就能看见傍晚的霞光衬着院里梧桐的落叶，显得温馨又安逸。王瑛又极爱“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这句诗，所以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就有了她的名字——林落。

　　一月后的林落已经是个粉嫩粉嫩的奶娃娃了，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时不时还傻呵呵地咧嘴笑，哈喇子流下来了也不知道，小脚扑腾着，小手里还拽着一根她的略大版手指。

　　嗯，那根手指就是沈述安的。

　　此时的沈述安正正应了后世“真香”两字。

　　要来林家为林家妹妹满月贺喜这事，他心里本是一万个不愿意，出门前还借口说身体不舒服，想糊弄过去，谁知被父亲母亲给识破了，没法之下，就被拖着来了林府。

　　后来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见到了这个一整月在他心里都是丑娃娃的未婚妻。

　　在两家大人再三催促，让他过来看看，他忍着无奈犹犹豫豫瞟了一眼，然后他就沦陷了。

　　不得不承认林落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娃娃，甚至比自家小妹都漂亮可爱，特别是她的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盯着自己看的时候，自己的小心脏就砰砰地跳，似乎多看她几眼，自己的心就要被化在里面一般。

　　至于他的手指是怎么被林落握住的，他压根就没注意到。而他脸上灿烂的笑也同样落在了远处两家大人的眼里。

　　“这落儿看来还真是喜欢你家安哥儿，这小手抓了这么久也不肯放。”王瑛笑着对田婉说道。

　　田婉温柔地笑笑，“落儿长得可人，又这么有灵性，安哥儿自然也是喜欢的，以后这金陵城中少不得会多一位美人呢，妹妹如今有了落儿，夫妻又恩爱，真真是让人羡慕呢。”

　　听到这话，王瑛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或许别人说这话，会有忌妒之意，但她知道田婉不会，她或许是真的羡慕。

　　林沈两家是世交，当初沈长仁娶田婉小闹了一场这事，自己也有耳闻，但对她却并没有多了解。后来田婉成了沈家妇，两家时常有走动，接触多了，就发现田婉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也是一个传统的古典女子，贤惠大方、善解人意、温柔可人，偶尔会有点小脾气，但也总是顺从着夫君。或许当年抗争着嫁给沈长仁，是她做过的最为出格的事情了吧？

　　但也正因为知道她的好，自己就更加厌恶沈长仁。

　　当年闹着把田婉娶进了门，这才过了三年，趁着田婉怀着孩子，就又娶了一房姨太太，后来田婉孩子没保住，估计也跟这事有关。姨太太去年生下了沈述安的妹妹，田婉还要大方的将这个孩子收在自己的屋子里，这不是天天给自己添堵嘛。

　　男人纳妾虽说是个平常事，当年自己也劝过夫君再纳一门，但自己是因为不孕，田婉却没有任何不对，他们经历了种种困难，最终走到了一起，现今却恩爱不再，对比自己的幸福，王瑛对田婉的遭遇总是忿忿不平的，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连带着对于落儿与安哥儿的婚事，自己也不甚满意起来。

　　自己嫁进林家时，就知道林家和沈家定有婚约，但自己一直没怀孕，又想着自己也不一定会生个女儿，也就没再把这当回事，前几天夫君提起，才想起这件事。

　　沈长仁这个人不行，但是安哥儿却是个好的，林老太君定下了这个婚事，夫君又向来信守承诺，这事是断不会改了。也是苦了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他们日后能不能处在一起，要是自家落儿真的对安哥儿没意思，自己就豁出去，毁了它！

　　短短一分钟，王瑛的心思是千回百转，一旁的田婉见自己说完，王瑛就没再搭话，自认为说错了什么，连忙把安哥儿招了过来。

　　沈述安听到母亲叫自己，有些不舍得放开林落的小手，又看了一眼她漂亮的脸蛋，这才一步三回首的来到母亲身边。

　　田婉看他一脸不情愿过来的模样，有些好笑，摸着哥儿的头，打趣道：“你这孩子，就这么喜欢林家妹妹么？连母亲唤你，竟也舍不得过来了。”

　　“来之前也不知是谁，偏要说自己肚子疼，不肯来呢。”

　　听到母亲提起这事，沈述安不禁羞红了脸，看了眼王姨，见她也只是微笑看着自己，没有什么不满，这才放下心来，冲着母亲一本正经地辩解道：“我真的是吃坏了东西，并不是故意找借口不来的。”

　　另一边林广宏刚刚结束和沈长仁的谈话，听到沈述安的辩解，觉着有趣，就走了过来，“怎的？安哥儿是不愿来看落儿妹妹么？”

　　沈述安看到就连林家伯伯都开始怀疑起来，连忙摆着手，急急说道：“没有没有，都是母亲瞎说，我可喜欢落儿妹妹了！”

　　“哟，这倒怪起你来了。”转过头，王瑛朝着田婉挤挤眼，语气轻松愉快。

　　“可不是，这孩子。”田婉倒也难得开起了玩笑。

　　林长宏看到安哥儿辩也辩不过，急的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接着说：“安哥儿，你要真喜欢我家落儿，以后落儿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一听这话，沈述安的脸就更红了，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又是欣喜又是羞愧，最后竟然像个小姑娘似的，害羞着，红着一张脸跑了出去。

　　临出门，似乎还有些不甘心，扒拉着门框，对着屋里的四个大人喊：“你们欺负人！”

　　徒留下屋里四人哈哈的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