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花朝》沉楦

22、梦游

　　最终两人各退一步，易青岚又吃了一块排骨，顺带喝了一碗鱼汤。在易青岚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侍女撤下了桌上的菜。易青岚只好砸吧几下嘴，漱了口，谁让他此时寄人篱下呢。唉~
　　沈玥刚出梅园，就被秦筝派人叫了过去。登时好看的眉头拧成了川字。然后随着来人前往秦筝的住处。
　　沈玥一进门，秦筝就挥退了所有人，等侍从们都出了房间。沈玥便跪倒在秦筝面前，给秦筝请安。
　　她身着华服，身姿曼妙，皮肤嫩如刚长成的小女孩一般，眼睫毛浓而密，随着主人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就像蝴蝶的羽翼，鼻头小巧，嘴唇艳丽，轻勾起嘴角还能隐隐看到两个浅浅的梨涡，端的是美艳无双。根本很难想象他是两个男人的母亲。
　　“母亲。”沈玥叫到。
　　“玥儿？身体怎么样了？调息好了吗？”秦筝没有看向自己的儿子，她端详着自己的指甲，好像不经意的问着儿子最简单的话语。
　　“回母亲，玥儿身体已无大碍。”沈玥依然低头跪着，他从进来，也没有看自己的母亲一眼。直直的盯着地面。
　　“很好，那就随母亲过来吧。”秦筝闻言勾起一抹笑意，竟让本身美艳的面孔出现一丝狰狞。
　　沈玥闻言，手指几不可闻的蜷缩了一下，然后很平静的抬头：“是，母亲。”

　　易青岚失眠了。
　　他今天没有睡沈瑜的寝房，本着不能鸠占鹊巢的原则，他执意睡到了客房。可能是今天白天一直在静坐，反倒是和衣躺下之后脑子一片清明。翻来覆去一阵，越翻越清醒。最后，他实在坐不住了，披了件外衣悄悄的走向外面，走两圈说不定就累了呢......
　　事实是，易青岚在客房附近溜达了半天，除了有点冷，就只剩下精神了。最后莫名其妙走到了梅林跟前。鼻尖还能闻见淡淡的梅花香，易青岚闭眼凑近梅花，一阵清冽的梅花香就钻进了他的鼻子。传向四肢。
　　沈瑜和宿楻刚看完一场闹剧，两人悄声落入梅园，夜晚寂静，他们这边都是自己人，所以两人进园之后也没用轻功，而是慢慢的向寝殿走，沈瑜周身笼罩着一丝戾气，不重，但是宿楻还是感觉到了。
　　一个时辰之前。秦王妃处。
　　沈瑜和宿楻隐匿在暗处，秦王妃这条密道他们五年前就知道了。昨晚他好端端的出现在王府，他就料定秦筝今晚肯定会带着沈玥过来。毕竟，她派出去那么多人却还是放他一个病秧子安全回来了，憋了一肚子气肯定是要找人出的。
　　那是秦王妃寝宫后面的一条密道，沈瑜第一次知道的时候就在密道后方开了一条岔口，留了一个监视的洞口，是以知道了秦筝背后的残忍暴虐。
　　沈玥就是她的宣泄口。
　　沈瑜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母亲在外人面前对儿子寄予厚望，但是每每有了不顺心，受罪的依然是她这个儿子。
　　今天沈瑜一大早就去给沈黎胥请安，他说了自己在南平的奇遇，说是自己在寺庙待了将近大半个月，身体竟然就恢复了，还见到了南平王，也目睹了郡主招亲等等，真假参半，统统说了一番。沈黎胥关心儿子，只问了他一路上有没有受伤，身体如何之类的。他也一一答了，还说了回来遇见伏击多亏了易公子，他常年生病，房中药品多，就留下来照顾几天权当报恩。沈黎胥自是没说什么，还专门找人又去易将军府报了平安，只要儿子好，他什么都不会过问。只有秦筝，变着法子询问了沈瑜来去时的经历，好像真的出于关心一样。问一答一，就像对台本一样，可是很显然对方并不满意这个台本。所以她就发疯了。
　　说是密室，其实面积并不大，只是里面堆满了各种工具，刑罚工具。
　　沈玥就跪在那铺满黑石的地面上，他上身的衣服全都脱下来叠好放在一边。嘴里叼了一条白色的绢巾。手臂锤在身侧。
　　“嘭”，那是一根铁棍砸在背上的声音。
　　“二弟身体不好，人回来就好？”怎么？你是觉得我问多了是吗？啊？此时的秦筝哪有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神经病一样。她没什么武功，但是那铁棍用了七八分力，一棍下去，沈玥的背立马出现了一条血痕。
　　“咚”，秦筝又丢下铁棍，转身看向墙面，白皙的手指划过一件件墙上的刑具，然后取下一根短鞭。
　　“啪”一声，使劲抽向了沈玥，“你凭什么说话？啊？你有资格说话吗？怎么，那个病秧子就那么好？你喜欢是不是？”
　　又是接连几鞭，少年的身上浮起多道血痕。他只是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吭。
　　“哑巴了？你和沈黎胥一样，都喜欢贱人，他喜欢风天歌，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就喜欢她那个病鬼儿子？嗯？那就爬啊，往上爬，你当了世子，那个病鬼你想怎么玩怎么玩？”秦筝红着眼，睚眦欲裂，看起来像是一个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她嘴里说着肮脏的话，手底下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着少年的身体。直到她打累了，不知打了多少下，手臂举不起来，才扔掉鞭子。她取起桌上的一瓶药，扔到地上，药粉撒了一地，冷漠的丢下一句：“自己处理吧，弄干净再出来，不要脏了我的寝宫。”然后转身离开。看都没有看地上的少年一眼。好像那不是他的儿子一样。
　　少年在地上静跪了一会，等脚步声完全消失，他才吐出绢巾，蜷缩在了地上，依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他嘴巴一张一合还在喊一个人......“二弟......”
　　不知过了多久，他直起身子，站了起来，踉跄了一下，然后慢慢走到有药粉的地方，跪了下去，手指摸了些药粉就往背后涂，然后涂完默默的收拾，穿衣出门。就像是熟悉了一样。
　　可不就是熟悉了？五年前他们从发现到打通密道，到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可能开始的比这更早。沈玥每个月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带进来教训，但是最多的原因还是因为沈瑜。也或许是因为风天歌，总之，不论什么，他总会被带进来。然后带着一身隐秘的伤回去。
　　今天，沈瑜过来本来想过来看看秦筝会不会疯着说出一些这次的事情，但是她除了疯只口未提。
　　沈瑜其实一开始是同情沈玥的，但是他没办法做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救不了所有人，他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沈琛。算是保全沈玥最后一丝体面。这是目前他唯一能做的。
　　两人一言不发回到梅园，刚进来路过梅林的时候，宿楻就及时发现了异常，冷喝一声：“谁？”
　　沈瑜偏头看了一下梅树下的一团，愣了愣，然后抬手示意宿楻无事。
　　他慢慢走过去，低声喊道：“易公子？”
　　是的，易青岚没出息的闻着梅花香在冰天雪地睡着了，也不失为一种传奇，要是没发现，估计第二天一早都能通知将军府来收尸了......
　　沈瑜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叫醒，和宿楻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出现了同一个词：“梦游？”
　　“主子，我听说梦游的人不能喊，得让自己醒。”宿楻难得开口说到。
　　“梦游？之前没这种情况啊？怎么突然梦游了？”沈瑜取下披风盖在易青岚身上，暂时打断了叫他。别万一真的出事了，那就没法和将军府交代了。
　　“主子，现在怎么办？”宿楻皱眉问道。
　　能怎么办？沈瑜弯腰把地上的小祖宗抱了起来，往自己寝房走去，这要是再半夜出来，没人发现冻死怎么办？
　　沈瑜没有让下人晚上守夜的习惯，暗处有宿楻，明里，他要是都中招，也没人能守住夜，他也不需要晚间人伺候起夜。所以梅园的下人晚上伺候完主子洗漱就都各自回房了，这会也不好拉一个人出来吧。
　　沈瑜把易青岚放在床铺里面，然后自己又去简单洗漱了一番，回来的时候床上的人还是走的时候的样子，很乖，基本上没有挪动。
　　可就在他躺上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人就又梭梭的找了过来，还是熟悉的姿势，熟悉的地方，蹭了蹭，沈瑜睁着眼睛看了看旁边的毛茸茸的脑袋，心想：“这是把我当娘了？”
　　易青岚刚睡着的时候，感觉自己置身在冰天雪地里，冻得不行，但是鼻子旁边是熟悉的梅花香，虽然带了一丝冷冽，但是还是让他安心。就在他冻得马上就要逃离的时候，他感觉自己飞起来了，然后有个温暖的怀抱包裹了自己，然后就是舒服的一觉。
　　一夜无梦。
　　早晨第一缕阳光洒进来的时候，寝殿里的一个少年醒了，他感觉自己稍微有点头疼，抬起一只手，揉了揉额头，然后喊：“小鱼，小鱼.......”含了两声想起来自己不在将军府，然后使劲揉了揉额头，睁开了眼睛。
　　在床上缓了一会，他坐起身，准备下床给自己倒杯水的时候，他先是看见了床边的两双靴子！为什么有两双？然后他的眼睛才落在了旁边的沈瑜身上。
　　什么情况！世子为什么又和我一张床？昨晚明明是我自己一个人.......昨晚？昨晚！他靠在梅花树那睡着了？
　　易青岚不可置信的看了一下眼前的环境，然后他认识到了一点，这不是他的客房，这的确是世子的寝殿。
　　易青岚慢慢的看向沈瑜，只希望他还没有醒，可是很显然，他失望了，沈瑜睁着晶亮的双眸，看着他。
　　他记得有梦游症的人是不能直接告诉他的，不然当事人会更加焦虑，得要引导。怎么引导？
　　沈瑜想了想：“小公子？你...记得你昨晚干了什么吗？”
　　易青岚此时真的什么想法都没了，他只觉得，自己真的......丢人丢大发了。
　　“不记得，让我就这样死去吧......”易青岚闭上眼仰天长啸......
　　“......”沈瑜看了看眼前的少年，觉得昨晚的阴郁一扫而空，嘴角勾起了浅浅的微笑。
　　新的一天，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