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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又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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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一名在民宿收拾好行李,就往通天镇上的车站走去。
背包的分量比来时轻了不少,她难以抑制地想到那台被扔下山涧的相机。那可是号称电子望远镜的尼尼S系列!最新款,入手没俩月!就、这么、报销了!
时一名心痛不已。
扔掉相机是必然选项,没有转圜的余地。但她仍然像是被人生生剜了一块肉下来。
在心里把那“美味的人形肉干”祖宗八代都翻出来,全部问候了一遍,眉间的阴云散了不少,可内心还是焦躁的。
“肉干”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她会认为“肉干”是食物?早点摊前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天地异动是什么情况?齐梦寒为什么会在通天山……
一个接一个疑问在心头左窜右跳,让她定不下神来思考。
左手的断指接合处在隐隐作痛,她抬起了头。
通天镇上空一片灰暗,风更凉了,像是要下雨。
一家文具店门口,有个小男孩坐在马扎上写作业,时不时看向马路对面,那边有几个小孩在跳房子。
如果对“肉干”的事情知情不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蝴蝶永远不可能提前知道,它随意扇的几下翅膀,会不会给星球另一端带来灾难。时一名心中沉甸甸的,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想太多的蝴蝶。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从马路对面蹦蹦跳跳跑了过来,叫那个正心不在焉写作业的男孩一起去玩儿。
男孩瞅瞅作业本,又瞅瞅马路对面,一时不能下定决心,那纠结的模样像极了此刻的时一名。
如果不是生得太晚,也许我能阻止世界大战的爆发,并获得一枚匹斯拉乌奖章。
时一名吐槽着自己,没发现小女孩儿已经看了她好几眼。
“你是北疆人吗?”小女孩儿惊讶的问话,让时一名回过神来。
她蹲下身体,与小女孩儿平视:“你怎么知道的?”
“眼睛。”小女孩指指她的眼,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把双手背到背后,扭了两扭,“你眼睛的颜色跟我们的不太一样。”
不算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时一名从没跟孩子打过交道,她不知道怎么跟孩子交流,只能干巴巴夸了一句:“你眼神真好。”
“你能不能回答我个问题?”小女孩儿没介意她的生硬,连珠炮似的问道,“你知道北疆战神雁、雁驹吗?”
“是雁骓,定国将军雁骓。”小男孩纠正道。
“对对对,雁驹。”虽然被纠正了,但小女孩还是发不清那个音,“她真的特别厉害?我看电视上的她好厉害的!历史上的她也辣么厉害吗?”
小女孩声音里带着崇拜,小男孩虽然没再说话,但看那眼神也知道,这也是个定国将军的崇拜者。
时一名一阵头疼,战神雁骓就是个传说,就像流月三祖一样,是不是真有其人都不好说。
说谎?不行。直说?好像也不行。
她正斟酌着如何回答,远处响起一声尖叫:“先生?您怎么了先生?”
循声望去,一位中年男士面无表情,流着口水,摇摇晃晃在路上走着。身体摇晃幅度特别大,以至于让人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摔倒。
“您没事吧?用不用送您去医院?”又有热心的路人关心问道。
中年男士像是听不到一样,一门心思向前走着。
那解释不了的饥饿感又来了。时一名心中一惊,往前迈了一步,把两个孩子挡在身后。
中年男士那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死死锁定在时一名脸上。他刚刚还正常的眼白,正在一点点变红。
这是“肉干”被“风干”之前的样子。时一名的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那半成品“肉干”一点点靠近,时一名越来越紧张,这和在山上的无人空地不一样,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小镇街道,更何况她身后还有孩子。
她不知道让孩子跑走,会不会激怒这个半成品,导致半成品临时更换袭击目标。
在这里,她没有试错的本钱。
攥着口袋里的钥匙,就要主动出击。这时,从旁边的巷子里窜出两个人影,轻轻巧巧就按住了半成品。她与普通路人一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巷子里又走出一位女士,点头哈腰地跟四周受了惊的人们道着歉:“我大哥羊角风犯了,吓到大家了,真是对不起,我们马上送他去医院。”
说完就带着人又消失在巷子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时间。
街上的人们议论纷纷,时一名却着着实实松了两口气。半成品被带走了,不用再纠结“肉干”的事情是其一;小孩们被家中大人叫回,不用绞尽脑汁回答问题是其二。
她决定乖乖听一次齐梦寒的话,赶紧远离通天山周边,短期内也不考虑再来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邢素不知道又从哪里钻了出来,看样子他在早点摊受的刺激,已经被消化掉了。
“有个大爷羊角风犯了。”时一名不咸不淡地回答。
邢素哦了一声,羊角风这种常见疾病,显然勾不起他的兴趣。他越过了这个话题,热情地建议道:“我送你回家吧?我开车来的。”
“那明天的新闻头条就会是:滨渠高速发生重大交通事故,只因司机与乘客一言不合,暴怒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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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一名双膝跪地,一个穿着迷彩作战服、被炸得血肉模糊的男人,将她护在了怀里。
四周人群涌动着,其间有许多穿迷彩服的,也有许多穿褐色长袍的,两种颜色搅在了一起。
男人出气儿多进气儿少,脸部肌肉不自然抽搐着,血液从嘴里流了出来,一股一股,打湿了时一名的长发。
那温热的液体像河水分流一样,化成更小股,流淌在她的脸颊上。她想做点什么,身体却不听使唤,只在那儿低声啜泣。
突然间,铺天盖地的人声、爆炸声向他们袭来。爆炸带来的冲击波让男人难以支撑,斜着倒在了地上。
男人看着时一名,嘴唇颤抖,时一名只听到了五个字,还是断断续续的:“……责任……最重要……”
血液从男人面部的孔窍涌了出来,瞳孔快速扩散,但那琥珀色的眼睛里,始终倒映着一个孩子的身影。
“爸爸!”时一名终于喊出了声,声音却是飘荡在平静的黑夜里。
她在黑暗里干瞪了好一会儿的眼,才记起自己身处何方。
从通天镇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她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扔,衣服都没换,就昏睡了过去,没想到一下睡到了晚上。如果不是做了这个梦,也许能睡到第二天早晨?
孩子会用睡觉来对付恐惧,我则会用睡觉来逃避麻烦。时一名嘲讽了一下自己的不成熟,才开口喊道:
“八阿哥,开灯。”
头顶传来嘀的一声,一个电子合成音响了起来:“请问,是开客厅的灯吗?”
“是。”话音刚落,玄关的灯就亮了起来。
沙发旁边的小茶几上,摆着一只圆柱形的电子产品,嘀了一下,就开始播放午夜电台节目。
这是一档汇总世界各地出现的特殊气象的节目,一般人听了可能会觉得无聊,但时一名就喜欢拍那些特殊气象,所以只要她在家,就每天都听。
可今天播的却是辟谣汇总,内容特别普通,互联网上每天都会有无数这种谣言和辟谣。
比如说:哪儿哪儿爆发了瘟疫,实际上只是一场流行性感冒;谁谁开车驶入一条短隧道,出来时人却到了十几公里外,是当事人为博关注瞎编的;谁谁拍到了有人类在天上飞,其实是视频制作者搞的特效……
时一名怀疑她的智能家居物联小助手又抽风了,偷偷摸摸换了台。她问:“八阿哥,你是bug了吗?”
“是。”智障小助手八阿哥回答道。
时一名一阵无奈:“请问,你智障吗?”
“正在为您查询手工制作拐杖的方法,请等待……”八阿哥又嘀了一声,时一名赶紧爬了起来,在沙发背后摸索着插头,“已筛选点赞数最高的制作方法《手工制杖法》,首先找来一根梯子型树枝——”
咔——插头被拔了出来。瞬间,屋子内的空气都甜美了许多。
时一名又在沙发上翻滚了一会儿,到浴室细细洗了三遍头发,才上了阁楼。
阁楼是她的工作间,一张长长的木质书桌贴墙而放,远离窗户的那一侧摆着台电脑,桌子上有数不清的打印纸和照片,杂乱到找不到键盘和鼠标在哪里。
书桌前面的墙上,贴着一张流月国的地图,地图上钉红色图钉,地图外贴着十数张照片。
照片上都是美丽又神秘的特殊气象,底部都标注着拍摄日期。一根根红线把这些照片与其相应的拍摄地链接在了一起,显得有些杂乱。
当然,这些照片里,有的是她这三年来拍到的,有的则是在网络上搜罗到的。
她打开桌上的台灯,清出一片桌面,翻出电子纸,凭借记忆将“肉干”与“半成品”画了出来。
单看图像,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觉得那皮肤质感有些恶心。
在“肉干”的那张画像下备注:皮肤脆弱,速度快。在“半成品”那张写下:力气不大。沉吟片刻,又在后面加了“疑似”两个字。没有将她对怪物们的异样感受标注上去。
秘密只能被放在心中,是时怂怂行为准则之二。
电磁笔在她手指间转来转去,异象、“肉干”、“半成品”、那双像龙井的眼睛……像幻灯片一样,一个接一个从她眼前晃过。
碰到“肉干”可能是巧合,但“半成品”出现在那条街上真的是巧合吗?这两者都选择她为攻击目标,也是巧合吗?
巧合,巧合,巧合!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而是由什么事情导致的必然结果。
但是,是什么呢?
时一名摸着左手那畸形的小手指,皱着眉头沉思着。
对于在混乱的三国边界长大的人来说,未知就等于危险。而现在,危险就像乌鸦一样在头顶盘旋,不知何时会落下。
她想到了那三次异样的饥饿感,又想到那双像龙井的眼睛。那个人与行尸走肉一样的怪物的相同点在哪里?“她”到底是不是早就去世了的龙井?
经历过亲友死亡的人,大多都幻想过逝者能够死而复生,她当然也不例外。但幻想是一回事儿,接受逝者复活又是一回事儿。
这是一个万事讲究科学的时代,也没听说哪家网站,在春天种下一罐烧成灰的作者,到了秋天就能收获一茬活蹦乱跳的作者啊。
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就像被猫玩儿过的毛线球一样,杂乱得纠缠在一起,毫无头绪。
她靠在椅子上,透过天窗,看着那渐渐亮起的天空,意识渐渐模糊。这时,长期处于震动模式的手机,在桌面上跳起了踢踏舞,她猛地惊醒。
时一名接起电话,只听邢素喊道:“龙井又出现了!就在滨海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