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初歇》幼方

38、038

　　燃烧的火焰发出噼啪的声响，火光亮的撩人眉睫，昏昏暗暗，只有壁炉前亮了一小片地界。
　　唐明还在翻看程汤给他发来的几张图片，这家伙真的傻到可以发配西伯利亚种土豆了，他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他再在自己身上付出得不到回报的感情，并非嘲笑他的软弱，至于所谓的如避蛇蝎更是无稽之谈。
　　吱呀一声响，铁门被轻轻推开，门后是一个脸上长有雀斑的小姑娘，她有些怕生，只探进一个脑袋，“我妈妈让我来问，你们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谢谢。”
　　小姑娘关门出去，唐明再次看向墙上的挂钟，又一天过去了，宋青元依旧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
　　来到这里后的每件事都透露着诡异。即使有具体坐标，在如此大的范围内找人也是非常艰难的事，他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可意外的是，方圆百里尽是白雪覆盖，唯独宋青元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基地出风口，适当的温度不会让人体温迅速下降，即使有雪落下很快也会融化。如果这是巧合，那他在找到人时，腹部的贯穿伤已经得到治疗又该怎么解释，假设当时有人有这个条件救人，为什么不直接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再退一步，如果当时的情况真的来不及，为什么要留下一张字条，写的还是什么‘很高兴见到你’这样不合时宜的废话？

　　宋青元从一场漫长梦境中醒来，梦里的世界，人们在一片赤红苍穹下奄奄一息，所有的幸存者开着拖家带口的车聚集在一处，甚至停不满一个停车场。他们建起漏风的围墙，看上去一推就倒，围墙外的丧尸们一次次地发起攻击，人们的脸上写满绝望。
　　他睁开眼的那一刻顿时对人生产生了强烈的怀疑，自己要么是没醒透，要么就是没死透，他看见唐明在身边和衣而卧，近到可以数对方的眼睫毛。闭上眼醒醒神，再睁眼时却猝不及防撞进对方眼里，他保证唐明眼里有惊喜闪过，尽管只是一瞬，像流星划过他夜空般漆黑浩瀚的眼眸。
　　他妈妈曾说，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一个人喜欢你还是讨厌你，敷衍奉承真心实意，都能看得出来，宋青元对此嗤之以鼻，他那可可爱爱没什么心眼的妈若干年前八成就是这么被骗的，此时此刻，他却希望这句话是真的。
　　“醒了。”
　　宋青元不知道怎么回就应了一声，微光透过圆形小窗，分不清日出日落，他正要起身却被按回去。
　　“别动，你受伤了。”唐明一刻不多待似的下了床，点起桌上的一支蜡烛。
　　宋青元感觉到缝合线带来的异物感，想知道大概多长头铁伸手去摸，这一下让他彻底躺平老实了，“是用麻绳缝的吗，好灵巧的针线活啊。”
　　“说了别动，”唐明端着水杯回到他面前，先扶他坐起来，又递来两枚白色药片，“止疼用的，这里的医疗水平约等于没有，你现在可能麻醉没过，等一会疼起来，没有止疼泵可以用。”
　　唐明看对方半天没反应，眉头微蹙，问道：“你怎么了？”
　　宋青元这才把药接过来，“我在想你是语速变慢了还是话变多了，话说回来你怎么在这？”
　　“来找你。”
　　听见这话他心底都开始放烟花了，奈何火苗太小经不起推敲，把杯子接过来吃了药，犹豫几秒才问，“不怕白来一趟吗？”
　　“就是怕才来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为什么不肯回应他呢，给个像样的理由很难吗，哪怕说自己身有隐疾得了一种一谈恋爱就会死的病也还说得过去，干嘛打死不承认，这是天性傲娇吗？这是态度蛮横啊，“咱们这是在哪？”
　　“俄罗斯境内的一处工厂，大概有一百多个幸存者留守在这。”
　　“他们居然让咱们进来，不怕携带病毒吗？”
　　“人道主义精神吧，再者，这里人手紧缺，一百多个人里有半数是未成年人。”
　　“后面怎么办，咱们去哪？”
　　“在你离开的这些天，病毒再次变异，从原来的哺乳类动物转移到鸟类身上，地面封锁线形同虚设，总的来说，丧尸危机已经在全境蔓延了。”
　　“……所以，没办法了是吗？”
　　唐明摇摇头，“早在上个世纪，国家出于某些政治因素的考量，在西藏和南海分别建立了两个巨大的基地，后来因为某些原因终止，这次危机爆发之初重启建设，目前已成规模，用于接收民众。”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记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宋青元从那莫名其妙的一滴血说起，越到后面说的越粗略。
　　“你说的那个怪物具体长什么样子？”
　　“黑色，三米长的老哥，”脑中异形徒手撕开士兵的画面一闪而过，宋青元忽然有点想吐，可能是躺久了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刚才吃的药，见唐明想问抢先摆摆手道：“没事，它脖子上有个吊牌，可惜我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
　　“之后呢？”
　　“之后，之后我被它追着砍了一刀啊，它居然没有杀我，为什么，难道是突然没电了？还是受到感化决定洗心革面不做丧尸了？或者生前残存的良知唤醒了它决定放我一马？总不能是被我高大威猛的形象吓到不敢动弹了吧？”
　　唐明看他受了伤还这么胡侃一气，一时也无可奈何，高大威猛的形象，那家伙总不能连眼睛都没长吧。
　　犹豫再三，唐明还是决定把实话告诉他，“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担心，也不用想太多，我找到你的时候，伤口已经被很好地处理过了，而且，”他从一边拎起一件厚重的大衣，“有人帮你加了衣服。”
　　“谁这么好心，”宋青元把那衣服拿过来，翻翻衣兜想找找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不过唯一一张有价值的字条已经被唐明拿走了，“做好事不留名，品格还挺高尚。”
　　唐明并不乐观，这件事让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敌人就在身边，“你在枫林基地的这段时间，有没有接触过中文很流利的人？”
　　宋青元仔细回想，“没有，怎么了？”
　　那张字条是中文书写，而且字迹遒劲秀丽，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写得出来的，“没什么。”他不想把这份不安与猜忌带给宋青元，自己稍加留心应该可以应对，眼下的问题是尽快回到国内，飘萍在外总是不安全的。
　　唐明盯着宋青元的眼睛注视良久，直到后者被看的心里发毛才收回视线，“我听说，直升机在雪里悬停等着你，你把人家姑娘送上飞机，自己当英雄去了。”
　　怎么有种兴师问罪的意味，宋青元表示强烈的拒绝，“这是听谁说的，怎么可能，我是把资料送上飞机，自己没来及上去就被鱼叉叉下来了，好惨呐。”
　　还不承认，唐明十指交握放在腿上，把语调压得很低，他自己没有意识，不过每每审问一些狡猾或嘴硬的人总会用上这种语气，“柳德西雅，认识吗？安全撤离后，她特意联系我国政府，想找一个外派科研人员，说他怎么怎么勇敢，在漫天大雪里救了她一命，声泪俱下，特别动情，她想要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柳德西雅，这名字从唐明嘴里说出来的威慑力不亚于出差多年的丈夫在衣柜里发现了隔壁的邻居。这姑娘还是太年轻，容易自作多情。宋青元暗自感叹自己心理素质真好，泰然处之，机智应对，“恶意编排，没这回事。”
　　唐明闻言一笑，是危险的信号，“你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听她描述，你如何把她从雪里拉出来，之后又让她先走，自己却没能得救，”他说着缓缓俯下身，“我是什么感受？”
　　不对呀，宋青元抬手想捏一下唐明的脸看他是不是假的，不料反被握住，堪堪停在对方面前。意识到这不是开玩笑，宋青元反而平静下来，“那你说吧，你是什么感受？”
　　在他这里受点小伤都过不去，怕他会遭人排挤，怕他不适应基地的生活，甚至怕他会感情错付索性只口不提自己的心意，结果在别人那差点连命都丢了，有人这么在意他的结果，难道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奉献给别人吗？他承认那个女生确实动了真感情，却止不住觉得虚伪，如果真的出了事，缅怀，忏悔，还有什么用呢？
　　“我想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当下资源紧张还给她一个占用公共频段贴寻人启事的时间。”
　　幼稚，宋青元懒得跟他置气，静静看着他装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