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浪》王潇仪

7、八卦

　　麦克用玻璃壶倒水，他的房间收拾得非常整洁，东西按顺序摆放，一切都井然有序。
　　白玉川微微打量了一下。

　　“虽然说现在你已经是督查组有资历的人了，但我上次去你那里，不得不说，你真的很不爱收拾房间。”麦克转过身来，把水杯放在白玉川面前。

　　白玉川稍微笑了一下，却没有多少开玩笑的热情。

　　“你去KCI之前至少算是预备役的标杆，究竟是在KCI过惯了什么好日子把你变成这样的？”麦克端起他自己的那杯水，一口气喝了一半。

　　白玉川缓缓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脖颈，他垂下眼眸，有种说不出来的，放松后的疲倦，好像隐约又有点遗憾。

　　“KCI里的人，知道你一开始是T国的督查预备役吗？”麦克的两肘架在膝盖上，因为资历和经历，身为组长的悍厉感若有若无却难以掩藏。
　　白玉川没有抬起眼睛，像是在思索别的事情，但也摇头了。

　　“你不对劲，白玉川。”麦克缓声说道，“你知道你现在的状态像什么时候吗？”

　　白玉川挑起眼睛，是的，挑起，不单单只是抬起，因为在抬眼的过程中仿佛把所有雾状的情绪都慢慢收拢，因而崭露出非常透彻而清晰的眼睛。

　　“什么时候？”白玉川笑起来，似乎并不备防，也不感到紧张。

　　“从KCI返程T国的那天。”麦克的语气有点公事公办的锐利态度，他紧盯着白玉川的眼睛，白玉川也许是为了掩盖脸上的异色，因而稍稍挑眉，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五年前白玉川向T国申请援助，他没办法继续在KCI执行高危卧底任务，因为就麦克知道的情况来看，KCI在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一系列变故，而白玉川被楚宪昂关了一个多月的禁闭。
　　那时候楚宪昂还不是KCI的独裁者，他只是王位角逐里很有潜力的，基本已经一只脚踏上王座的成员。

　　白玉川十四岁就进入了KCI，但是实际上成为楚宪昂的教官却是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三年后他离开KCI，这份履历漂亮得完全不像卧底。
　　KCI里没人知道他是从T国来的，连楚宪昂都以为白玉川是背叛KCI后加入了T国的督查队伍。

　　“你记得你那天的状态吗？”麦克问。

　　督查组统一住在皇宫内，一样的规格分配，麦克虽然是组长，但房间也不比白玉川或者李奥罗大。
　　欣赏到的皇宫景色也很一般，窗外是伏低的花坛，喷泉的涌动很轻微，出水口上仿佛顶着小小的水球。

　　“不太记得。”白玉川突然笑了一下，似乎是刻意遗忘而且不准备想起来，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又稍稍拖长，“记来干什么？”

　　麦克很肯定白玉川记得，而且还在这里装傻。
　　KCI的回忆对他来说好像有点迷茫和痛苦，所以除了写必须的报告外他根本只字不提。

　　他善于隐藏过去和情绪，并且付诸非常璀璨的一笑，好像他不介意，也懒得去记，无情又多情得有点浪漫主义。

　　从T国出发接回白玉川的任务是麦克的，白玉川登上运输机之后就陌生而沉默地坐在运输机的一角，丝毫没有和旧部寒暄的意思。

　　虽然他只是闭上眼睛，微微侧着头，但脸色看起来并不好，整个人略微有点游神。他的皮肤很白，而且年岁并不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这点足以看出他在KCI的养尊处优。

　　更奇怪的是，白玉川虽然看起来很疲倦，但是他并不像是受到了禁闭的折磨。

　　如果那时候和白玉川讨论过去而且未完成的任务，那是很残忍的，所以麦克只是在他不远处靠着机舱站着，随口问道，“压力太大扛不住了？”

　　“嗯。”

　　大热天的，白玉川长袖长裤连领子都竖起来，嘴唇上还有轻微的伤痕，好像是一块硬白的玉，被砂纸不小心磨出血迹。

　　“被KCI最有潜力的下一任长官关了禁闭？”
　　白玉川睁开眼睛，在麦克的脸上审视一样看了看。

　　那时候麦克就知道了，在KCI久居高位的曾经预备役，已经在KCI里变成和督察组有隔阂的模样了。

　　白玉川没有从麦克的脸上找出他想要判断的情绪，所以又重新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麦克心说我还是你曾经的教官呢，当过总教官后一脸脾气大发的样子，十几年前哪有这么跟教官说话的——
　　不过想归想，对于似乎在KCI里受创的白玉川，他也没有要给他来个下马威的想法。

　　“——可以理解，欢迎归队。”

　　“当我说完欢迎归队的时候，你的表情有一瞬间是很奇怪的。”麦克说道，他敲了敲杯子，白玉川只好重新看着他。

　　“什么样的？”白玉川敷衍地顺着麦克问。
　　“……你好像对那里有点舍不得。”麦克斟酌了一下说道，“总感觉你那时候看起来有点真实。”

　　白玉川笑了起来，“什么啊，组长？”
　　他的双眼因为笑意而变得非常动人，轻佻的意味晕散在他挑起的眼尾，像是勾勒上去的一撇光，“真实？我不是真人吗？”

　　麦克没理白玉川的插科打诨，直接很不给面子地宣判道，“你那时候看起来很不高兴，而且挺难过的。”
　　白玉川：……

　　“结合今天上午我听到的，楚宪昂说你们有私情。”麦克持续发言，不管白玉川一脸“再说我就要捂你的嘴”的表情，“你记得吗，你回来的那天穿的是长袖长裤，身为长辈其实我不该管你这些私事，但证据太多我不怀疑又显得非常愚蠢。”

　　白玉川沉默几秒，含笑开口，“组长，那你知道怀疑了显得你怎么样吗？”
　　“怎么样？”
　　“很八卦。”白玉川嘲道。

　　麦克毫不介意，“八卦是年轻人的时尚，不过这些事我也是今天才串起来的。刚才的就聊到那里，我是要问你希文的事。”
　　白玉川被从top定位往下猛拉一截后已经没什么心情波动了，微微抬头示意麦克说。

　　“KCI来的时间太巧了。”麦克道，“白马的使团最核心应该是希文皇子，但是他是等到使团都被轰炸完才来的。”

　　白玉川端起水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所以你想说什么，希文就是楚宪昂？”

　　“我有这个怀疑。”麦克肯定道，“但问题是你见过楚宪昂，你没给我汇报说希文就是楚宪昂，还有就是我也没发现你和希文有旧情复燃的情况，如果真的来解决私情，不可能这么冷淡吧？”

　　虽然楚宪昂把他摁在墙上，但这相比于过去要说得上是热情也太勉强了。
　　白玉川微微摩挲了一下杯口，心头忽然间涌上捉摸不定的不甘和不安，还有松了口气的遗憾。

　　“希文是楚宪昂吗？”
　　白玉川毫无波澜地摇头，“我给过督查组画像了，楚宪昂的画像。”
　　麦克挠了挠头，“我知道，但希文总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你记得我们之前见过的白马二皇子吗？”麦克不等白玉川回答，就自顾自说了下去，“亚当，白马的二皇子，他看起来也彬彬有礼，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

　　白玉川心想，人家投胎就做了皇子当然就是成功人士了——

　　“但是有一次切特落下文件的时候，我回去替他取，无意间撞见了亚当在发疯。”
　　麦克搓了搓手，“你没见过那种发疯，肯定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就是神智很清醒，整个人却在发疯，川？”

　　白玉川倏尔回神，“你说。”
　　麦克怀疑地看了他两眼。

　　“他一直反复说他要杀了珍妮，就来来回回一直走，把所有能砸的都砸烂了，如果有下人在里面的话估计就被掐死了，但里面没人，他那样应该不是第一次了。”麦克回忆一样说道，“但你平时看不出来他是那种人。”

　　白玉川对白马的事情并不清楚，自从他离开KCI就有点进入信息封闭的模式，自己封闭自己的那种，不问世事，专心做一条偷心咸鱼。

　　“珍妮是谁？”
　　“白马大皇子罗兰的妻子啊！”麦克充分发挥八卦精神以及八卦语调，绘声绘色道，“那段时间珍妮和罗兰订婚一周年，过一天就要举行什么爱情派对。”

　　白玉川暗暗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变化，本来是讨论严肃事情变成讨论白马的八卦，“这么说，你怀疑亚当爱上了哥哥的妻子？”
　　麦克一挥手，“主要不是说这个，是那种偏执和疯狂的感觉。”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就比如希文吧，他看起来也衣冠楚楚的，好像非常完美，比我们切特皇子看起来还更有范。”
　　最后这句话他压低声音，白玉川只能默不作声地笑了笑。

　　“但是你不觉得，他看起来也是那种有偏执感的人吗？”麦克摸了摸脸颊上的胡茬，“有传言说亚当是基因人，基因人才会有那种偏执可怕的样子。但人家是皇子，我们很难动手，所以我们派了你去KCI找到另外一个基因人，要做掉他。”
　　麦克耸了耸肩，“不过你说没有，当然我保留意见，我觉得还是有的。”

　　“如果说希文皇子是基因人，希文皇子也是楚宪昂的话，我其实是不会意外的。”麦克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他不着痕迹地看着白玉川，但白玉川似乎对他的这一席话也没什么反应。
　　好一会后，白玉川仿佛是在回忆和衡量中评估道，“……楚宪昂不是基因人，至少我看到他的所有时候，他没有为任何事情偏执过。”

　　“是吗。”麦克叹了口气，“只要你能肯定，那样就行。”

　　白玉川的心跳微微加快，面上却不动声色，还重新笑了起来，笑意变得更加绚烂，但笑意下的一切都难以窥探了，“组长，你在怀疑我吗？”

　　麦克看着白玉川，他没有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记，你本来就是T国的督查，就算你现在回到T国，事实上杀死KCI基因人的任务是没有终止的。”
　　“不管是对于你，还是我，对于整个T国来说，只有那个人死了，任务才真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