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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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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十八班,位于教学楼五楼靠东的一侧,是文科班,里面的学生大多是中考靠特长加分考进来的,剩下的也都是看淡人生,提前过上养老生活的少年。
在十八班里,谈学习的才是异类,篮球,足球,画画,唱歌,睡觉,只要你擅长一项,来十八班,你就是我们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唐牧听说过十八班,听来听去不过“老师不管,技能丰富,颜值颇高,自由自在“,当然,这对其他班上的普通学生吸引力不小。
走进像艘船似的教学楼,唐牧步伐再次放缓,以前走过走廊从没想过抬眼看看周围的教室和风景,现在自杀未遂,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边走边左顾右盼。
快到上早自习的时候了,很多学生拿着早餐往教室里赶,走廊上一片闹哄哄。唐牧不着急,闲庭漫步地逆着人流,在二楼走廊向挨着操场那边走。那边是操场和教学楼联通的楼梯,一层层地修了护栏,护栏上刷了白色的漆。唐牧手搭在护栏上,身子半倚着,看见篮球场上还有几位同学像是没听见铃声,二防一轮流进攻,不急不慢。
“燃哥,刚才是不是铃响了?”王甫之半蹲着挥舞双臂,防守闻燃。
“是”闻燃一个外线跳投,球入篮筐,与篮网摩擦发出悦耳的声音。
“我昨晚干好事去了,半夜才睡,困死了,想上去补觉。”王甫之到内线把球捡起来,原地背运两下,打了个哈欠。
“我也好困,啊~”陈江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懒懒地说
“合伙干好事去了?”闻燃掀起衣摆在脸上粗糙擦了几下,“行吧,再来三个球就上去。”
篮球场上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正在挥洒汗水,能听见远远传来的读书声和听力音频的叮咚声,这不影响他们此消彼长的攻势。
“最后一个球了,我一定能进个三分。”王甫之拿着球的手不断上下挥舞,想找个空挡投球,但是闻燃用192的身高死死地挡着他的视线,似乎准备着下一秒就跳起盖帽。
这种二防一,没有队友配合,只能正面硬刚,王甫之185,面对192的闻燃本来就很吃力,侧面还有188的陈江防守,连走步都困难。
“王甫之,快投啊,这他妈别说24秒,都快240秒了。”陈江不甚耐烦
“这他妈要怎么投,投出去不就跟递给你们一样吗?”王甫之急出了一脑门汗
“太墨迹了,再给你十秒,十,九”闻燃限了个时
“诶,别呀,马上。”
王甫之贴着陈江,右脚勉强向右前跨出一大步,陈江马上过去防,然后王甫之迅速收回右脚,给他了个假动作,回来后两腿发力,跳到半空,再后仰,躲过闻燃的盖帽,用尽全力把球向篮筐投。
闻燃和陈江看他这架势,感觉这球有了,转过身去看。
只见这球是越飞越高,从篮筐上空掠过,成了个“三不粘”
“啊,就差一点。”王甫之双手抱头,夸张地表达懊恼
“进步很大了,起码我连你的球都没碰到,那个假动作也很漂亮。”闻燃安慰了几句
“走了走了,上去补觉。”陈江把手臂往王甫之肩上一搭,走向教学楼。
三人走回教室,王甫之的头一粘上桌子就一动不动地开始睡觉,陈江吃了几口早餐也趴下了。闻燃感觉有点不对劲,喝了几口水之后想起来,球没拿上来。幸好,早自习还没结束,要不然人一多起来,可能会被高一的顺走。闻燃拧紧瓶盖,起身走出去。
走到二楼时,闻燃听见操场上传来打篮球的声音,到栏杆边望了望,看见一个人正在打着球,从这个距离依稀可以辨认出那人手上的球是黑色的,学校提供的球一般是棕色的,这大概就是忘拿上来的球。那人一直背对着闻燃打球,闻燃看不清脸,长得不矮也不壮,动作生疏,好几次把球给运跑,投篮的姿势也不对,闻燃认为他就是个拿球拍几下取乐的小屁孩。
“同学,这个球是我的,麻烦还给我。”闻燃站在离他五米的地方,扯着点嗓子说,避免声音被打球声盖过。
那人闻声,双手持球转过来。
这次让闻燃从上到下看了个清楚。
他的头发比普通男生长,发尾还有点卷,在阳光的映衬下看起来是柔软的棕黄,几根头发立起来在风中飘荡。因为打了会儿球,他的嘴巴微张着,呼气,吐气,脸上浮着点红晕,鼻梁上搭了副黑框眼镜。他穿着校服衬衣和外套,外套拉链拉到胸口,露出衬衣的扣子。轻薄的外套随着微风贴附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单薄的有微小起伏的身体。
他是唐牧
闻燃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念头。
唐牧听见闻燃声音时就想到他了,于梦里重复无数次的那句话重合——
别挣扎了,你逃不掉的。
转过身,压迫性的身高,不加掩饰的打量,熟悉的感觉,唐牧心里冒出丝怒意,把手上的球用力掷向闻燃,没管他的反应,迈步离开。闻燃也没伸手去接球,任由球撞向胸膛,踉跄着后退了一小步,球掉到地上弹了几个来回,最后滚到唐牧刚才站着的地方,不再动弹。
“对不起。”
闻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如果只是因为唐牧莫名其妙的怒气,闻燃觉得自己就显得没什么原则,就姑且认为是上次在天台力气用大了,这样唐牧能舒服点,自己也是。
唐牧没有回应。
早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闻燃拿着球直接去食堂买了三份鸡蛋灌饼,因为长得高,在人群中也出挑,偶尔会有人小声说上几句“你看,好高啊,篮球队的吧”,食堂阿姨也会就着身高和他聊上几句。
“同学长得真高啊,一米九了吧。”
“嗯,一米九二。“
“哇,真是少见,高几了呢?”
“高二”
“那还要长的,这三份是你一个人吃?”
“不是,也给同学带。”
“那你人还蛮不错的嘛,长得又高又俊,肯定不少女孩子喜欢哟。”
闻燃浅笑着回应:“倒也没有,谢谢阿姨夸奖。”
和食堂阿姨周旋一番,闻燃的饥饿感更明显了,拿着球回到教室时,饼还剩下两个。王甫之和陈江还是以相同的姿势睡着,闻燃把剩下的两个饼分别放在两人桌上。
没过一会,王甫之动了动脑袋,挣扎着爬起来。
“好困啊,好饿啊,梦里有个鸡蛋灌饼在向我招手……诶,真的有,燃哥,谢…”
王甫之转过身,发现闻燃已经趴着睡着了。
“陈江,醒醒,起来吃鸡蛋灌饼。”王甫之又转回来摇陈江的肩膀。
陈江闷闷地说了句:“困。”
“你不吃的话,那我帮你吃啦。”王甫之瞥了眼没动静的陈江,笑嘻嘻地去拿他桌上饼。
“不要。”陈江保持趴着的姿势,头也没抬地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饼。
“就一口。”
“不行。”陈江坐起来,拿着饼,从容地打开塑料袋,往嘴里送。
“等等。”
王甫之抬手握住陈江的左手臂,阻止饼送到他嘴边,然后身体前倾,迅速在饼上咬一口,再收回手,靠在椅背上,细细咀嚼。
陈江反应过来时,饼上已经缺了一块,还多了一排牙印。
“嗯,就是个普通的饼。”
“吐、出、来。”陈江盯着他,一字一顿。
“别介呀,都下肚了。”
陈江看向王甫之桌上完好无缺的饼。
王甫之急忙把饼拿到手里,打开塑料袋,狼吞虎咽,几口那饼就没了,包着满嘴的饼,朝陈江笑了笑,怪憨的。
陈江无奈地把注意力再次放在那个残缺的饼上,看了一会,没下嘴。
“就咬了一小口,大老爷们,不至于阿,实在下不了口就给我吧,反正我也没吃饱。”
陈江没说话,对着饼上缺口的位置咬了一大口。
“好,下课,课后作业是练习册一到十题,十到十五题有能力的同学做一下,不过……咱们是三班,应该是人人都有能力的,那就直接做一到十五题。”
中年物理老师整理完讲桌上的教辅资料,离开教室,刚走出门,注意到因上课睡觉被赶出来的学生坐在地上靠着墙睡着了。
“喂,醒一醒,”老师踢了踢他的脚,“唐牧,怎么让你站在外面都能睡着,想睡就回家睡,在学校睡得又不舒服,来这里浪费什么时间。”
唐牧被他吵醒了,睡眼惺忪地扶着墙站起来,打个哈欠,忽视面前的人往教室里走。一只脚踏入教室时突然停下,似乎是想起自己有事要做,转过头走回老师面前,180的身高,看着老师的视线略微俯视
“老师您贵姓。”
“李,怎么了?”
“李老师,多有得罪了。”
话音未落,唐牧抬起右脚,对准李老师腹部用力一踹。带着中年发福体型的李老师措不及防地挨了一脚,连着后退几步,然后颤颤巍巍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上的膘也在跟着抖动,看向唐牧的目光震惊且疑惑。
唐牧有点想笑,但是已经有不少人围观,为了把事情办完,他绷了绷脸部肌肉,看着地上的老师:“话真多。”
围观的人不少兴奋地低语,年级前三个班都是成绩拔尖的学生,三班居然有人敢用武力挑战老师的权威,属实少见。
抬头随意地扫了眼人群,唐牧就像什么都没发生的,走回座位继续睡觉。
再醒来就是晚自修下课,教室闹哄哄的,唐牧先是抬头环视四周,眯着眼适应光亮,等意识清醒点了,拿着轻飘飘的书包离开。
今晚家里没人,回到家后,唐牧打开所有的灯,整个房子一片亮堂,让他感到舒适的安全。
小时候,唐牧大部分时间在房间里度过,他的母亲不允许他在房间外面玩耍,不大的房间就是全部的探险世界,从书柜跳到桌子上,从桌底滚到床底,但长大之后就很少这样做了
。
唐牧坐在客厅的茶几上,静静地思考。
人已经踹了,事情才刚刚开始,要提前留出后路。
想好后,唐牧走到自己房间里,从床底抽出一个吃饱了灰的黑色行李箱,往里面塞了几件能应付一年四季温度变化的衣裤,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连同数据线放在网兜里,洗漱工具塞在箱子的角落,然后叉腰站在箱子前思考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对了,钱,迫在眉睫的问题。
唐牧打开父母房间的门,自从有记忆开始,他很少进去过,所以握着门把手的时候有点奇怪的感觉,自己就像个——
小偷
就是来拿钱的,本质上和小偷没什么区别,唐牧这样想着,走进去,四周观察一下,在衣柜和梳妆台的屉子里翻翻找找,从一个放着各种卡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印着卡通图案的银行卡,这是唯一一张他知道密码的,十岁那年生日父母开的,每年的压岁钱都存在里面。
唐牧的父母只管他的学习,生活方面一般不插手,不是思想开放,是不想管。
他的母亲是某家公司的职员,人到中年,已经升到能让她忙到顾不了家的职位,唐牧很少在工作日见到她。每到周末,她会抽出半天的时间检查唐牧的学习情况,给他设下下一周的目标成绩,从小学到现在一直是这样,她不看过程只要结果。
在唐牧眼里,母爱是有条件的,试卷的分数、作业的等级;没有了这些条件,母爱会化为拳打脚踢,自己成为泄愤工具。
他的父亲是政府公职人员,有合理的工作休息时间,但他在家的时间也不多。两人碰巧都在家时,他会客套地询问唐牧最近在学校的生活,不走心地鼓励他继续加油,还会给点钱让他吃好别饿着,从始至终面带微笑,保持着一种“你不是我亲儿子,我也不是你亲爹”的距离。
上学之后,年幼的唐牧看到语文课文中有这样一句话——
“家,是温暖的港湾。”
不对,他在骗人。
我的家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