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直到现在,安舸也说不清当天遇到梁卿时,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从未想过自己和梁卿的关系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此的赤裸而残忍。
如此的,如他所愿。
安舸从小就是个闷葫芦,别人说十句,他回一句,就这一句还得人竖起耳朵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个头不高,性格又腼腆,小学时坐在班里第一排,低着头往小桌子上一趴,就好像会隐身,根本没人会注意他在干什么。
到了初中,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初中要求学生必须穿校服,各种型号的孩子往统一型号的校服里一装,做课间操时远远一看,就好像一片长了腿的黑芝麻。
可安舸是白芝麻,他是黑芝麻堆里的白芝麻。
安舸长得太白了,白的就好像小学坐第一排被粉笔灰染串了色,往太阳地里一站,小脸儿都能反光。白是真的白,可矮也是真的矮,初中的安舸发育貌似有点迟缓,同学都开始长胡子了,他的个头还是不见往上窜,所以排起队来还是万年的第一位,再加上姓安,姓名首字母直接把他推到了花名册的第一个,无论怎么算,都不可能再隐身了。
但他还是不爱说话,同桌的单果果同学听他说的最多的就是那句“我笔掉你那边了,帮我捡一下”,但这并不妨碍单果果把安舸当朋友,安舸不爱说话又不是没长耳朵,正好单果果是个话唠,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简直是天生一对!
未成年人交往过密总会引起老师的额外关注,但单果果和安舸这一对儿好得“蜜里调油”的,班主任确是大力支持,倒不是“向金钱势力低头”,只是因为单果果跟安舸一样,也是个男孩儿。
因为执着表达耽误了学习,初一期中考试成绩刚出来,单果果就被他爸拎着后脖颈子扔进了办公室,点名要让他跟全班话最少的同学坐一起。就这样,比安舸高出一头的单果果坐到了安舸旁边,两个人从此开始一起在第一排吃粉笔灰。
很多时候,单果果对安舸的热情都像是一场不计后果的单方面付出。无数节自习课,单果果因为对着安舸大讲特讲隔壁班的女同学,被值班老师轰到教室后面罚站的时候,安舸都因为一直低头读书没有参与讨论而免于连坐。单果果知道安舸根本没在学习,他一直在听他说话,偶尔还会点评几句,但单果果从不戳穿他,“这叫江湖义气”。
单果果个子比较高,站在教室后面罚站的时候,偶尔会往第一排看看。安舸头发短短的,总是低着个头,校服领子又有些大,从背面看,会露出一小节瘦长的脖子。
“真白啊。”
安舸确实不爱说话,但这并不代表他老实,相反,安舸心里一直有个很疯狂的小念头,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这个小念头也逐渐变成了大念头,静静地潜伏,等着在某个瞬间,忽然爆炸。他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哪不对劲,具体是什么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他对单果果说的那些女孩子完全提不起兴趣,相比那些,他在意的更像是话多到聒噪的单果果。
那种心态用现在的一句流行语就能很好的概括:“他把你当兄弟,你却想睡他。”
但当年安舸才13,小脑袋里对同性、异性的理解还不是很深入。刚开始听单果果跟自己叨叨的时候,安舸非常抗拒,他安静惯了,忽然被疯狂输出,听得大脑有点儿缺氧。但那时候听单果果说话时安舸还会抬起头来看着他,因为那样比较有礼貌,直到他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总是会被单果果的嘴给带偏,有时候看着对方两片薄薄的、总是有些红的嘴唇,他会盯得入神。这种恍神儿的状态被单果果暴力召回了两次之后,安舸就不再看着他了,开始走埋头交流的路子。单果果又比安舸高,偶尔会把自己的胳膊圈在安舸的脖子上,美其名曰“兄弟一路一起走”,安舸不反感这样,只是觉得脖子被搂着时有些热,连带着耳朵都会被热红。
真正把安舸点醒的,是初三那年单果果拍在他屁股上的那一巴掌。
单果果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上厕所时觉得安舸的屁股很翘,还很白,让人看着很想打一下,就是这一下,让安舸忽然开窍了,那个一直隐隐藏在心里的念头,就这么被单果果的一巴掌给拍开了。
安舸的屁股就好像“巴啦啦小魔仙”的变身按钮,滑嫩细腻的触感让单果果的心深深地震了一下。多年以后才登场的梁卿,也是在看到了安舸的屁股之后,才决定收起伪善嘴脸,痛痛快快地做个真小人。
单果果沉默了。
一个话唠如果突然不说话了,那一定是在憋大招。事实证明,单果果的大招果然厉害,让安舸多少年都没能从泥潭里游出来。
两个人其实也没干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某次月考以后,趁着没人,沉默了快一周的单果果生拉硬扯地把安舸拽进了教室旁边的杂物间。
他想摸安舸的屁股。
安舸不太情愿,他觉得这样不好,他觉得单果果和他不一样,他觉得……他觉得了好多事,但他终究是拗不过比他高一头的单果果。
单果果把嘴凑安舸脸前,两只手钳着安舸的脑袋和他亲嘴儿,然后闭起眼睛对着眼前的人胡乱一通摸,“皮肤真好啊,要是女孩子就好了!”摸够了,他让安舸背过去弯腰扶墙站好,又盯着安舸的后背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自己扒了个精光,对着自己这个同桌陷入了无限遐想。想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儿不够,又想让安舸学“教学视频”里那些女人哼哼,安舸不开口,他就给安舸示范,然后连哄带骗的让安舸学。
“嗯——”
“啊——”
就在单果果嗯嗯啊啊忘情示范的时候,杂物间的门被一脚踹开。他们锁门了,这个小细节让单果果承认错误时反复强调的“我们是第一次”,变得十分不可信。
踹门的是主管校风校纪的王副校长,当天晚上就把单果果和安舸的家长叫来了。单果果他爸听完副校长吼出那句“不堪入目”之后,怒不可遏,冲上去一脚把单果果从校长室踹了出去,然后眼神示意校长跟他出去单独聊聊。
那是安舸最后一次看见单果果,后来听说单果果他爸为了这事能不记过、不留档案,直接跟王副校长办了退学手续。安舸的家长没来,就算来了,也没有单果果他爸那通天的本事,考虑到安舸平时成绩不错,王副校长决定法外开恩,小惩大戒,只给一个警告处分,理由是违反校规校纪,至于违反的是哪一条,处分里也没细说。
不管怎么瞒,这件事还是传开了。当时校长室旁边的主任办公室里有几个因为考试作弊被抓到,正在抓耳挠腮的写检查的学生,从“老王头”带回两个人开始,这几个初三的“吊车尾”就开始支棱着耳朵听。一开始“老王头”在屋里骂人的时候,他们确实没听清楚什么,直到单果果他爸把单果果踢出来,然后和王副校长站在楼道里说话的时候,这群人才真正听清楚一点。
“王校长,我们果果肯定是被带坏的啊!”
“你看我这几年光顾着做买卖,果果确实也没少让各位领导操心!”
“但我们果果可是正经孩子啊!”
“一定是那个安舸勾引他的,安舸把果果带坏了!”
“你说!”
“是不是安舸勾引的你!”
“快说呀!”
“你快说是不是安舸强迫你的!”
听到这,主任办公室里的人都疯了,这是什么?年度大戏啊!故事的中间内容没听到根本无所谓,年轻人的想象力让他们可以通过故事结尾的只言片语进行倒推。
安舸、单果果发生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是男孩,重要的是勾引,有勾引就有故事。连王副校长都没想到,自己对两个年轻人的挽救行为会成为全校学生舆论的狂欢,好在这批孩子还有半年就毕业,这件事在他这也就能翻页了。但对于安舸来讲,这件事之后,同学们眼神中有意无意透露出的鄙夷会一直压着他,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之后的很长时间,他都无法翻身。
“哎,你是叫安舸吧!”
“你是变态吧!”
“男人怎么勾引男人啊,教教哥哥呗!”
安舸彻底不说话了。
既然无法爬出去,那就住在这里吧,耐心等这滩烂泥蒸发变硬,再往上爬,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岸上。
于是安舸把自己封了起来,彻底变成一个隐形人。年轻人的恶意终究是掀不起什么大浪,虽然不会再有来自同学们主动的友善,但也确实没有人非要跟安舸过不去。他本身对人就淡漠,拒绝关注,拒绝建立联系,大家也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不会有人非要冲出来认识他。
直到他遇到了梁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