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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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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楼下,周霞让李小年去开车接我们,我说我也要去开车,周霞拉拉我:“你车停得多远啊,让小年送你过去。”
她那模样一看就知道其实是想问我什么事,我也只能留下来。
果不其然,李小年和洲洲一走,她就问我:“贺意现在和你住?”
“是啊。”
“她不是还有俩亲姨吗?”
“……不方便。”
“那你就方便?”
“还可以吧。”
“你真是笨啊……”她叹了口气,却出人意料没有唠叨下去,而是说,“你想好了,高中三年可最难熬了。”
我嘴上没应,心想着:怎么就跟你经历过似的。
她又说:“听他们刚才的话,小意那三个室友可都是初中同学啊,你得注意了。”
“注意什么?”
“校园暴力啊,你看,三对一,很容易出问题的。”
“……你想多了。”
“算了算了,你们的事我也管不了,”周霞顿了顿,说,“不过那孩子挺像你的。”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周霞比划一下自己的脸:“你不觉得她眼睛嘴巴和你有点像吗?要不是知道你没孩子,我还以为她是你亲生的。”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贺意的长相,完全不能人头她的话:“哪像了?”
周霞绞尽脑汁找形容词:“就那种……那种高冷的气质,特别像。”
我说:“贺意高冷我同意,我哪里高冷了?”
“你别不信啊,以前咱们上初中的时候,你知道为什么我那么多哥们?”
“不是因为你人缘好?”
“屁,因为你!”周霞指着我,“因为他们想追你,又觉得你高冷不好接近,所以打算从我这里下手,曲线救国!”
我惊奇地看着她:“这你也答应?”
周霞不好意思地说:“里面有几个男生长得还蛮帅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想从哥们做起,说不准……啊,是不是。”
“然后呢?”我八卦心渐起。
“然后,”周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就真的处成哥们了……”
回家之后,我衣服也不换地躺在床上,正想先玩会手机,再和周公来一场美丽的邂逅,结果一不小心就看见了吴浩的信息。他问我到底跳不跳槽。
我本想当做没看见,先睡一觉再说,但放下手机却又睡不着了。不知道怎么的,我想起几天前和贺意的对话。
有天晚上我难得没加班也没约会,和贺意一起吃晚饭,聊着聊着聊high了,就和她顺口抱怨起了我那好徒弟。不得不说贺意确实是一个天生的倾听者,虽然寡言少语,但总是在恰当的时候给与只言片语的回应,让人感觉很舒服。
说到最后,我把吴浩鼓捣我跳槽的事也提了一嘴
“你说说,他这不是坑我吗。”我夹起一块瘦肉,虽然饭已经吃完,但嘴还有些寂寞。
我想了想问她:“你觉得我应该跳槽吗?”
贺意摇头:“我不知道。我又不懂你们的事。”
“那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我循循善诱。
“……你不去?”
“领导现在对我是殷殷期待啊,我怎么回绝啊!”
“……你去?”
“我去不就是自找死路吗”
“两害相较取其轻,拒绝领导和自寻死路哪个后果更轻就选哪个呗。”
“贺意,你不懂,在职场上,拒绝领导就等于自寻死路。”
贺意突然咧嘴笑了:“你这么怕领导啊。”
“……这不叫怕,这叫爱护自己的职业生涯。”我觉得和一个未出社会的孩子讨论职场问题简直是自讨苦吃。
贺意也像是看出我的心思似的,靠在椅背上:“我真不懂你们。”
成人法则我摸爬滚打了十年都没结果,你能懂什么?
贺意继续说:“明明自己已经有主意了,还总要问别人,别人给你提意见了,又总是喜欢拿一个个稀奇古怪的理由否定别人,最后大家都陷入僵局。”
“稀……奇古怪?”原谅我一时半会只能抓住这一个重点。所以我刚刚说了一大通在她看来都是“稀奇古怪的理由”?
她掰着指头给我数:“可能要换办公场所了,可能要加班了,可能要得罪领导了。”
“……这些问题很重要好不好,”我鄙夷地看着面前涉世未深的少女,“所以你觉得什么理由不‘稀奇古怪’?”
贺意想了想,回答:“阻碍你成为想要成为的人。”
果然……
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
我说:“我可不想做什么针砭时事,以笔为刀的大文豪,我只想成为一个富婆。”
贺意说:“那就赶紧跳槽啊,不是说跳槽后能升职吗,肯定能涨工资。”
“……那要是后面杂志社办不下去了怎么办?”
“找下一家啊。”
“你会不会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点?”
“是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总是在一切都没有开始前,把所有的东西都想得无比困难,然后就束手不干,你就是个悲观主义者。”
说着说着,这小丫头居然对我进行了人身攻击,我不甘示弱:“我也曾经和你一样,是个乐观主义者——在我没有接受社会毒打之前。”
贺意却看我一眼:“我不是乐观主义者,我也是悲观主义者。”
“哦?我不信。”
“抱着最坏的打算,拼尽全力去做事,从而避免这个最坏的结果。”她解释说。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物极必反,悲极生乐?
我问:“干嘛总把事情想得这么坏呢?”
“因为这样就不会失望了,最差也就是那个结果了。”
我一时半会竟找不出话反驳她。
她突然问我:“所以你一开始为什么要去报社上班呀?”
“我大学是中文系的,后来毕业了,就顺水推舟在一家杂志社当记者,辗转了几年就到这家报社了。”
“顺水推舟?”
我想了想,说:“算是吧,我经常给那家杂志社投稿赚外快。当然,那个时候年纪轻,觉得这个世界这么大,什么方面都想写,也都能写。”
“后来呢?”
“后来?后来啊,发现自己确实年轻……”我把筷子放下,“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每天横冲直撞,撞得头破血流才慢慢发现,其实自己一点也不厉害,不过是井底之蛙在叫嚣而已。当然,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缺少点机遇。”
贺意说:“你怎么知道是缺少机遇还是没抓住机遇呢?”
“什么意思?”
“就好像你总是奇怪旁边那家包子店为什么顶着报刊亭的招牌,那是因为它真的兼卖报纸,只是因为怕蒸汽打湿报纸,所以报纸都放在里屋,有人要买就拿出一份。有些事情只是你没注意而已。”
我叹了口气:“注意到了又怎么样?我又不想买报纸。”
贺意锱铢必较:“不知道和不想是不一样的。”
看着吴浩的信息,我莫名其妙地想起这场莫名其妙且毫无结果的谈话。最后叹了口气,发了个“去”字给吴浩。我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四五条信息。我知道一定是吴浩这个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发的,但我只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这实在不符合我划水到退休的工作理念啊。
算了算了。
为了以后能成为一个有钱包养小白脸的富婆,人生应当承受一些风险。
我接过了新杂志社光荣而艰巨的副主编位置,这本杂志有一个过于高大上的名字——《老吾老》。我很怀疑公司下一步准备搞一本幼儿向杂志,就叫做《幼吾幼》。这本从名字上就散发着优雅古语气息的杂志有两个主编,一个是长居国外的美籍华人,我至今只在创刊大会上见过一次,另一个据说是老年人健康方面的专家,但我更倾向于叫他名誉主编,因为他开会讲座全国各地跑,我只能在每周例会见他一次——就这还是视频会议。
至于这本新生杂志,所有的事情可以说都是由七个副主编管理的,美其名曰:“让年轻人多锻炼锻炼。”
是的,七个。
简直就是葫芦娃配置了。
七个葫芦娃——不是,主编,大致分成文字组、美术组、以及后勤组,文字组三个人,美术组三个人,后勤组一个人。我属于文字组,工作内容其实和之前相似,但量大了很多。
但这只是大致,真要忙起来谁管你是哪个组的。杂志是半月刊,在第三期的时候,我就被实习生手把手地教会了PS基本技能,因此有时候也被抓过去做美术组壮丁。
至于我最关心的工资——倒是涨了两千,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杂志出了第四期的时候,学校发信息说要开家长会。本来安排是周日团建的,但这情况也只能临时告假了。我和周霞抱怨说学校发通知也太迟了,周霞在电话那头感叹:“没养过孩子就是这样,期中考试后要开家长会是惯例。而且这个事情应该期中考试前就会和学生提啊,你家小意没说?”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没说。”
“她是不是没考好,不敢说啊。”
我心说:这不至于吧,我也没有表现出对她成绩的高要求啊。
然后我再一想,她好像也没告诉我有期中考试这回事,说不准是真的没考好。思考了好一会,我决定还是不要打电话问她,直接去家长会看看情况。
家长会那天,我按照名字找到了贺意的课桌,桌面上放着月考成绩表,她考了年级五十一,全年级有小一千的人,我个人认为这个成绩还不错,因此就更想不通她为什么不通知我家长会了。
成绩表下还放着几张知情同意书,就是要求家长看好孩子别去水库玩什么的。我在桌肚里摸索了半天,才摸出一个掉了大半漆的铁皮文具盒,文具盒上是锈迹斑斑的米老鼠,里面还贴着几张卡通贴纸,我实在没想到在这还能见到如此富有年代感的东西。
一边感慨着一边拿出笔签字,笔也是最常见的宝克水笔。
一个家长突然走过来:“是贺意的妈妈吧?”
我抬起头:“……不是,我是她……她小姨。”
这个家长高高瘦瘦的,看着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自我介绍:“我是赖晓琳的爸爸,听说她们在宿舍发生了不愉快,所以贺意换宿舍了,真是不好意思。”原来是那三个女孩之一的家长。
“发生了不愉快?”
“她没有和家里说吗?”
“没有啊……”学校管理严格,不允许学生用手机,住校生的手机放老师那里保管,只有在周末才能领回来,贺意连着两个星期没有回家,只有上周六打过一次电话,但也没说什么。
赖晓琳爸爸推推眼镜:“其实我也不太清,大概是因为她们作息时间不合适,然后生活习惯也不太一样。”
我说:“这也没什么,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习惯,不适合的话,要么互相让步,要么分开住。”
他点点头同意我的说法。
于是我们两个非当事人和解了,皆大欢喜地回到自己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