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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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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之尽头错落着冰川雪山,拉帮结派一簇一簇的耸立着。穹顶也是冰晶似的皮肤,苍茫的蓝白色。天地交接处,有蓝色的冰雪,丝丝缕缕的爬上锅盖,处子的皮肤一样,幽蓝的血管有生命似的长大。太阳变成白色的晕,半坐在云上,渺小得像是要被吞噬。满天飞雪——是天空举的降旗,还是一首唱了千万年不衰的哀歌?
近些是低矮起伏的平地,全覆着雪,不知下了多久,又一层一层垒了多久。新雪温软绵密,嘎吱嘎吱响个不停。扒了最迟的雪,底下还是雪,直扒到冰去,扒到半透明的琥珀状,水晶封存着模糊的山的骸骨。她手要冻掉,又冷又热,手烫的熟了似的,只好停下。天地一色,再没有别的东西,只有洁白纯净,四面八方再向四面八方绵延无尽。
无处不是洁白!世界是白色,傅南生是白色,任一个都是白色,只——除了自己,雪花酪上一只吃屎苍蝇。
“总觉得你会喜欢,擅自带你来了。”傅南生嘴巴开合,说着什么,白回头去看他。风雪呼啸,他的笑是接收到了,只是话被北风吹了大半,吹破了四处飞舞,只剩一点吹进耳朵,裹着风雪,重重的砸过来,不像是什么温柔言语,像刀子要割破耳朵。
越得不到的越要求。这个地方也挺好的,以后死了,就找个类似的,没一点阴暗,什么都不要有,只纯白无暇,然后烧了自己的骨,白色和白色归为虚无。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结界?结界里一无所有。除了白,还是白。天地苍茫,只剩的一点蓝远远挂着,比晕在水缸里的油还要恶心无用。有人凿了个井,只不知道这口井里有没有蛙?万物都隔着虚妄,隔在千万里之外,若中真有生灵,那个不长眼的投错胎,合该受尽无穷无尽的荒芜和孤独。
自己这样的,也还有脸说别人?无穷的黑暗里出生,世界抛弃的垃圾,更惨烈的,自己连水中油珠的安慰也没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一个丑陋之地出来的怪物,居然憧憬这样荒芜死寂的白,憧憬被圈养的丑陋青蛙,憧憬一颗油珠子,真是可笑!
所有的妖怪都有光吗?一滴油珠而已,为什么要为自己没有油珠自卑呢?不过是虚妄。
“白,你听到我说话吗!”傅南生嗓子喊得吃不消。抬手捻诀:“南风和合,风雨初霁。”语罢指尖金光一闪,风雪之势遂颓,顷刻间,凉风习习,白雪如细盐。
“你真厉害。”公认的天才富二代,果然不是盖的。“这是何处?怎会有如此地方?为何设界?”
兜头一脑门问题,砸得傅南生有些晕乎,待文档加载完毕,解释道:“这是卢仓山顶。上古时代末期,光明神卢仓和风神秦泠相携同游,见此处荒漠无垠,心生恻隐。卢仓拔出群山湖泊,绵延万里。群山之中,只这一个山头盛着一捧细雪,是从地底熔炉里小心呵护上来的,卢仓秦泠二神见状,也觉奇巧可爱,光明神食指画圈,设下结界,这一捧白雪被永世呵护。”
“卢仓这人,莫看别人捧得多高吹得多厉害,实际上幼稚得很,一捧雪都想方设法留住它、保护它。”说完,意味不明地看小白一眼,丹凤眼里柔情四溢,世间星辰皆入眼,恍惚间,真有种被拯救的错觉。
可一个人瞬息念头,叫一捧雪花千年去践行!别人的苦力,充自己大方,始祖神真是好算盘。她惨然一笑,脸蛋子冻得白森森的,喊冤叫屈:“卢仓未免太自私!”
话音未落,一道强劲妖力掐住小白喉头向上提,指尖用力,刺进肉里,力气之大,动作之决绝,流血还不算完,直要掐破喉咙才罢休。白那几个银河系长的反射弧还没反到头,傅南生就开始动作了,只见他双手合十,无名指和小指交叉握紧,指尖上金光闪动,“虚风化实,引之破之。”四周风听他号令,聚集一处,聚合成浓烈的白色,凝成银针大小,钻进小白脖颈和虚无的手缝隙中间,随后猛然涨大,撑开手掌。这才堪堪保住小白嗓子。
五个血窟窿小型喷泉似的噗噜噜滋水,疼得小白一张脸皱成抹布状,捂着脖子往下蹲。傅南生怕她栽下去,左手后绕环虚虚抱住,两手提着她衣衫,一面还不忘四处巡视。
只见右前方几丈开外不知何时出现一白衣白发女子,道行深不可测,她的出现自己毫无察觉不说,就是现在活生生的人坐他面前,也丝毫感受不到她的气息!方才若是有半分犹豫小白怕是已经躺地嗝屁了。
这样个蛇蝎女人幻化的模样倒是好看,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凌空倚在蓝白色冰晶椅上,一手搭椅子上撑着头,狭长的眼睛既冷漠又性感。
“尊驾也太无礼。光明正大叫小辈死,我等哪有一个怨字,何苦偷袭,费您手呢?”卢仓设的结界,闲杂人等决计进不来的!这千百年的谁听说过卢仓山顶有一结界,自己若不是机缘巧合,又怎会进的来。眼前这人来去自如,深不可测,真打起来一成胜算也没有。
那白发女扯嘴一笑,这娃子倒有趣,知道打不过,就开嘴炮冷嘲热讽,还是为了这么个貌若无盐小丫头,估计再有几年,也是个祸乱江湖的风流公子。见他刚刚手段,能随意操控风的,也就只有风神一脉了。
“你是风神后人?倒也算有些渊源,罢了,今儿就放过你。只是你旁边这小姑娘……”她意味不明的笑笑,妩媚多情,有勾魂摄魄的魅力。“小娃娃,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太久没听人说话了,耳朵都木了。”
这妖自带魅惑,连说话都叫人浑身酥软,再有衣裙遮不完,裸露在外的大腿,甚至连她肩膀手腕,卷曲的发丝,都勾人心,让人想入非非,要和她快活至死。
傅南生滤掉那些虚妄的魅惑,抓住重点,她这般为难小白,不过是那句“卢仓未免太自私”轻轻一句话踩她尾巴,这才急的跳脚。看来又是个无脑卢仓粉,语气很不好听:“尊下到底年长几岁,手段这么高明。莫说小孩子童言无忌,说话算不得数,我家这娃本就不大聪明,说错话常有的事。只是您先掐断人脖子,现又叫人说话,欺负小孩也要装装样子!”
一边说着,一边堵她脖子上的窟窿眼,药沫子叫血冲开了好多,染得他满手都是。
“小孩子犯错不能罚?这却是什么道理?何况小姑娘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犯错,我该帮她才是。”
该来的总还是来了。他手绕到白脖子后头系绑带,顺势附上她耳朵:“趁我拖住她,你逃出去,不用担心我。”
他温柔地摸她头,正要转身迎战,小白抢先一步扯住他小臂,哑声嘶吼:“卢仓本就是自私的!”
白发女厌恶地皱眉:“因为你是这般污垢,所以见不得洁净,你从来生活在淤泥里且习以为常,你闻惯恶臭见了芬芳也不识。但我可怜你,可怜你无知狭窄,可怜你方寸之地,可怜你没见过光。”
“你的卢仓神是有多空虚,才叫你说出这般毫无实意的脑中作文?这样虚无的赞美之诗一字不改的送给蚕蛹、蛆虫、还有河粉土豆粉空心粉,反正都是白色,也没什么差。”
“你!我杀了你。”白发女正欲行凶,看见蓄势待发的风神后人,强按下怒意。“卢仓神是你可以亵渎的吗?他是众神之神,他是万物之祖,他创造了一切!”
“我求他创造我了吗?那一捧白雪求他了吗?他凭什么不经同意就给别人生命?那一捧白雪活到了现在,似活非活,似死非死,就这么一直存在下去,直到这座山又覆灭了,妖怪都死光了,就这一捧雪,还存在着,天地间就剩了一捧雪,到那时,这捧雪还要赞颂光明神吗?而你,又是什么东西,可以替代这捧雪去唱歌?”几个血窟窿又突突往外冒血,最后声哑到听不清,她还拼命嘶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仇恨。
傅看着她背影,看着她只有骨架子的躯体迎着风雪呐喊。这样一个被光明厌弃的人,原来她活了那么久,是为了不曾活着。她什么都不否定,只否定自己开始活着的刹那。求死不能,便理所当然的把仇恨转移到“创世主”光明神身上。
“你真是太好笑了,小妹妹,自己脑补的悲剧结局还要强加因果,推到创造神上头。‘那捧雪会不会赞美光明神’干你何事?你又是那捧雪吗?你知道她怎么想的?若真到万物寂灭之时,我便大发慈悲告诉你答案——我永生永世歌颂卢仓神——我就是那捧雪。”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是鱼,你闭嘴。
——概括总结此次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