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傅九歌

12、第 12 章

　　打比赛未开时时，苏禹琥这群米蛆就一直在傅南生的小院子里白吃白喝，还败了他一小山的草药，白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能这么快起来蹦跶，都是草药垒的。但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这群蛀虫除了白没一个感到不好意思，真是道德沦丧，人性扭曲，人心不古啊。

　　白常在无人时坐院子角落，拉下兜帽，很小心的晒太阳。

　　远远地见傅南生许多次，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来拜访他的人络绎不绝，本就粗制滥造的门槛更加破旧可怜；他也常领朋友做客，有时叫上苏和杨，每次都会捎带问一句:“小白姑娘好些了吗？”

　　他是风后穆家的少主，也像风一样的，温柔。

　　那天是阿朗比赛的日子，因她伤势未好，便留在屋里。

　　白不喜欢孤独，她就是孤独本身。

　　也不知道怎么了，想趁大家都不在，出去走走，就是到院子里晒太阳也好啊。

　　她刚出房间，就见傅南生的衣带拂过那破门槛，跟着又是两件衣服走进来。抬眼看去，居然都是她认识的人:一直出现但没什么存在感的半永久笑容诸柏留，和傲娇小公主乐婉晴。一见这小公主，白吓得麻溜躲柱子后头，天呐这几个不会是想趁四下无人做掉自己吧？

　　诸柏留哑然失笑，揶揄道:“我们的小公主好生厉害，人都不敢见你了。”

　　“你闭嘴，讨人厌的东西，别和我说话！”小公主张开小尖牙做鬼脸道。

　　傅南生早习惯这俩打闹，早懒得理。走到小白跟前，微颔首，彬彬有礼道:“讨扰，我带小晴儿来是向你道歉的，她被宠坏了，无理的很，好在她本心并不坏，还望小白姑娘能原谅她。”

　　“谁来道歉的，你看她，胆小得要死，衣服也脏兮兮的。我，我是有些旧衣服没地方扔，才来可怜她的……给，拿去，不用谢。”乐婉晴从乾坤袋里掏出几套衣裳，烫手似的匆忙塞给小白，跑到诸身后站定，绞他衣摆。

　　“你揉我衣裳做甚，小公主怎么还脸红了？”

　　“诸柏留你给我闭嘴啊！”

　　傅南生不愧是社交名媛，过滤一切杂音，道:“小白姑娘何不试试？”

　　白低头捧着衣服，默了会儿，道:“失陪。”便回房间了。

　　乐婉晴小耳朵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听她这般无理，自己低三下四来道歉，就得来这么一句，又委屈又气，越想越憋得慌，就狠狠拧了诸一下！

　　傅南生看他俩打来打去，干巴巴说句“别闹了”，和他预想的一样，屁用没有。

　　白关了房门，挑了件白色比划，和自己几乎无差。面料看不出来，贵是肯定的，是当下最流行的人间款式。

　　啧，每个人都一样嘛。对仇敌蔑视，厮杀，疯狂捅刀子。设百十个死法个个血腥暴戾。事实上，一个比一个幼稚，自己在黑暗里自怜自叹，那个女魔头呢，也是个到处找哥哥的奶娃娃。

　　白一面想，一面扯腰带。

　　只是……傅南生这个人，是温柔，还是恶魔呢？

　　压平衣褶，又摸摸滑滑的衣料，三两步跑到镜子前看自己，虽只有一团模糊的白，小白也笑得灿烂极了。

　　收好笑容，再开门时，就又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了。这是第二次穿白衣服，帽子也没有了，她没地方躲了。

　　大庭广众之下，又要出丑了。但能穿上片刻的白衣，她也满意了。

　　白几度想脱掉衣服，然后很酷地说:“我不喜欢，我不原谅！”但到底还是没忍住，她真的好馋这衣服。

　　“小白姑娘可还喜欢？”

　　小白挺想高冷的，但没绷住笑起来，“喜欢，谢谢。”

　　极为天真的笑容，灿烂明丽，被花朵压着的草，一直散着阴影，等有一天，草芽儿窜出来了，才让人看见稚嫩耀眼的光芒。她眼睛生的很好看，笑起来月牙似的，眉下两点红痣愈发闪亮，显得又纯真又妖媚。

　　后来傅南生回忆，这好像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他以为她的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她觉得他的仙风道骨的浊世君子，他想保护她，她想追寻他，但是她不用任何人保护，他也永远不可追寻。最初朦胧的接触，给两只恶魔笼上层和善的外衣。

　　“旧衣服，正配你这种人！”乐婉晴恨恨道，南生哥哥怎么可以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她！

　　“婉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快过来向小白姑娘道歉。”傅不悦道。

　　小公主扯着诸衣角不愿动，正要辩解，却看见——

　　小白她！

　　她的衣服！

　　墨滴入水一样的，一层一层浸染，黑得要滴下水！

　　开始只是淡淡的一层，不很均匀，很快，一层铺一层，层层重叠，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整间衣服全变黑了！

　　几个人都看痴了。这绝不是灵力运行不得当的原因，那有妖怪会水土不服，控制不好自己灵力，还会染黑自己衣服的？史书载录，从未有过此等怪事，灵气染衣服？还只染一个色？这开染坊估计得赔死。

　　白基础底子薄，出招慢，缺乏实战经验，但她异常出色的精神力和永不见底的灵力，可全然弥补。再者，年纪轻轻，如此修为，初次战斗，居然也能堪堪接住乐婉晴招式，且一战之中，就能迅速成长，她绝对是个武学天赋极高之人。绝不是灵气外泄，难以把控几百年的人。

　　这样想来，就剩两个可能了。一则，高人施以秘法，但她还小不大可能有这么厉害的仇敌，那人也不会费老劲只染个衣服。第二么，本体特殊，十分罕见，《绘物地理志》未收录。许是个通体漆黑的物件儿……难道是黑暗森林？

　　这个想法傅南生自己都吓一跳。

　　再看小白，她垂眼看地，失神片刻。然后粲然一笑:“我会魔法哦～”

　　之后不知为什么，他仨拉小白出来看比赛了。傅南生真是七窍玲珑心，选了大家都出门的日子软化自己，还买一送一带自己看比赛，软化程度加倍。只是不知道这心思用来做什么，间接交好杨还是苏，亦或是看自己这潜力股，趁别人没发现先下手挖墙脚？

　　有可能哦，毕竟自己也挺优秀的嘛。

　　白都有些无奈了，咋自己看人看得这么透呢？命好力气大，看人心也准的一批，又赶上妖界尚武，没什么意外自己能吃喝不愁，前途光明，再好些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泡几个帅哥也不是难事。但是啊，但是啊，自己是什么颜色的屎，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他们没有去哪个赛场，却扎一广场，推搡好一会儿才找到个僻静有视野开阔的地方。他俩无所谓，只是照顾俩奶娃娃。

　　广场也在山腰通达处，开阔平坦，现挤满了人，显得有些小了。各样奇形怪状的都有，小白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倒抽好几口凉气，这些妖怪丑得她不敢扭头。

　　广场东面一弧形高台上，站着三个拷贝一样的人，两手上托，脑袋上空，各有一面海大的镜子，依次是下、中、上三门的比赛现场！五位选手站在圆形赛台上，跃跃欲试，外围是圆形阶梯，照顾到每一层观众，赛场外，观众台往内，同一位置上，都耸立一紫檀木高台，站着那人也双手举镜，表情肃穆。

　　诸此种种，都纤毫毕现！

　　乡巴佬小白吓了一跳，惊惧道:“他们，不会在这镜子里面比赛吧？”真是这样，杀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她这一开口，不仅傅等人忍俊不禁，邻近好几人都发笑:小孩子真是傻的可爱。

　　“当然不是。看到镜子里那个举镜子的人吗，其中一个是真身‘持镜人’，剩下都叫做‘拷贝者’。持镜人可照映万物，也可实时反映比赛状况。参赛者与三门登记不符的，都会被照出原型。古今千万年，也只出了这么一个镜妖，乐家五长老，这也是新秀会到乐家才盛行的一大原因。”

　　持镜人的出现，很大程度上保证比赛的公平性。且至少可以分身五次，既省时又方便众人观看，不必每次跑断腿来回看比赛。不管从哪个角度上来说，持镜人都居功至伟。但……谁知道究竟有几个拷贝者？拷贝者又照映着谁？乐家高层会不会躲屋子里，把某个人掰开揉碎了，等哪天一举歼灭？持镜人可以让所有妖怪现出原形，是不是意味着……三门，也就是乐家，掌握了几乎所有妖怪的资料？新秀会真的只是挖掘人才这么简单吗？乐家兴家族贬门派，明着要进行血缘贵族统治，怎么又大发善心把平民提溜成贵族？

　　自己缔造的罗马城，怎么会造一条路叫别人找到罗马？

　　不过还有一点疑问……

　　“持镜人可以照出原型，那前几天……苏禹琥他替我……”

　　“哦他啊，”傅南生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我提前向持镜人打了声招呼～”

　　热气扑到白脸上，白觉得有点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