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客栈开张（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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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山自从那天问过明雪后有关妖怪的事后，状态就不是很好，经常走神，还总是避着明雪。
众人也都注意到，各自心里不知道想了多少个版本的风流事迹，时不时还会看一眼叶午，张大山，还有明雪，暧昧地叹口气。
此刻，张大山正躺在帐篷旁边的草地上，嘴里还叼了根草。
明雪本来是要去工地的，看到张大山，改变了方向，坐到了张大山旁边，“天空很蓝。”
张大山听出正是明雪，赶紧吐掉草，坐起来，“花姑娘……”
明雪歪着头看他，唇边挂着微微的笑意。
张大山垂下头，似乎还有些犹豫，但还是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看着明雪，皱眉低声道“花姑娘，我看见过妖怪，是我嫂嫂。”
晨光和煦，照在身上温暖又舒服，微风习习撩起少女耳畔的发丝。明雪静静听着青年的故事。
青年并不是第一次来灵壶镇，他在这里长大，在他五岁时母亲带着他和大哥离开小镇，到现在已经二十三年了。他们是最早一批搬离小镇的。
那时他还很小，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晚上被母亲和大哥吵醒，站在门口，听到母亲和大哥的争吵。
“你就知道那个妖精，把我这个当娘的放哪？”
“三娘她不是的……我只要她，没有她我活不下去，没有我她也活不下去。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你要气死我吗？你怎么对得起你被妖怪害死的父亲！”
后来大哥还是和那个三娘的成了亲。他偷偷见过三娘一眼，很美很美，像绚烂的桃花，只感觉那是不属于人间的颜色。
母亲成亲当天就带着他离开了小镇，在车上一遍又一遍地对只有五岁的他说，妖怪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天生害人，吃人肉、喝人血。他懵懵懂懂，却不敢忤逆母亲。
大哥得知他们离开，第二天一早就离开新婚妻子去追他们，一直追到了鄂城，被母亲下了药绑在柴房。他躲在柴房外面，听着大哥一遍一遍的恳求母亲放他走。
大哥很温和，对谁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他很喜欢大哥，实在不忍心大哥这么痛苦，偷偷放走了大哥。
母亲得知后勃然大怒，罚他在门外跪了三天三夜。
但大哥已经走了。母亲就这样和我相依为命，一个寡妇带着一个拖油瓶，那段日子真的很艰难。
他有时也后悔让大哥离开，自私地觉得大哥应该负起长子的责任，但已经过去了，他只能小小年纪就开始钻研木工活。
木匠是家传的手艺，他很有天赋，母亲会时不时得从旁点拨几句，虽不如大哥做得好，但也能做些小木工，再加上母亲绣的帕子，日子倒也能凑合过。
大哥还是经常写信寄钱给我们，母亲从来不看，原封不动退回去，对送信人说，早已和他断绝了关系。
直到七年后，他十二岁，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大哥来到门口，跪在那里，求母亲原谅。
母亲不肯开门，但他听到母亲在卧房里低声抽泣，夹杂着风雨声，让他心疼不已。再来到门外，他看到浑身湿透、形容憔悴的大哥，头发蓬乱、胡茬邋遢，身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他心软了，一腔怨言怎么也说不出口，让大哥进屋。
母亲在房里没有说话，默许了他的行为。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把大哥叫进卧房，长谈了一天。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又谈了什么，但家人团聚让他异常兴奋，他决心一定要好好劝说母亲和大哥，让他们重归于好。
月亮挂在院子东边，大哥终于从母亲房中走出来，深情悲痛，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哥拍拍他的肩膀，干哑的嗓子低声说，“照顾好母亲。”说完大哥就离开院子，很多年后他才知道大哥已经剃度出家了。
第二天，他就在街上买木工时看见了三娘，她牵着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和七年前一样美丽动人，时间好像忘记了这个女人。
三娘直直地走向他，“小山，你长的好快啊，一转眼就这么高了。”
“这些木工真好看，和他做得一样好看。”她看着我摆在摊上的小木工，神色暗了暗，“他在吗？”
她并没有看他，但是他知道，这是对他说的，“他昨晚就走了。”
三娘听到并没有意外，喃喃自语，转身离开，“他走了，对，他走了，他已经走了……”
他看着三娘的背影，依旧艳丽的不像是人间颜色。这时，旁边一个摆摊的，推了推他，“大山，你魔怔了？看啥呢？”
原来只有他能看到三娘和那个小男孩，怪不得这样一个美人走在大街上却没有一个人注意。
三年后，母亲重病不治，撒手人寰。站在母亲坟前，只有他一个人，大哥没有来。他想起了很多年前母亲在马车上一遍又一遍对他说的话，妖怪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天生害人，吃人肉、喝人血。
之后每当他看到桃花，总能想起三娘。几年前修建露尘寺时，他才再一次看到大哥，大哥已经苍老的不像样子了，明明还不到四十，眉毛苍白，皮肤布满皱纹，不愿和他再说一句话。
张大山看着远处忙碌的人，笑了，“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母亲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憋在我心里已经好多年了。”
转过头，少女也在看着他，漆黑的瞳孔好像包含了万千星辰。
他怔了怔，低下头拨弄脚边的绿草，“十多年过去了，之前路过灵壶镇，想不到还记得孩童的往事。灵壶镇怪事多，不过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从来没闹出过人命，也就不管了。但大人从不让进灵壶山，只有每年秋至村长带着全村来枯树下祭祀才会进山……”青年抬起头，脸色郑重，“花姑娘艺高人胆大，但日后还请多加小心。”
明雪认真地点点头。
张大山又把手伸向怀里，深吸一口气道：“花姑娘，您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找一下三娘，把这个交给她。”
明雪定睛去看那物什，正是一截桃枝，开着艳丽的花朵，但她清楚地感觉到了花周围压抑沉重的气氛。
“这是我放走大哥那天，大哥落在柴房的，一年四季花开如春，只……只在大哥回来的那个雨夜凋谢了，之后便再没有开过……直到我们踏进灵壶镇，它才再度吐苞绽放。”
她接过桃枝，叹了口气，合上眼，这是一块妖骨啊。
很快平复好情绪，明雪睁开眼，“张大哥，您那有剪刀吗？”
就这样，明雪成功借到了剪刀。
伴着天上灿烂的星辰，明雪拿着咔嚓作响的剪刀，走进了帐篷。
原本趴在床上打盹的小狐狸听到声音，一个激灵从床上站了起来，有些警惕地看着少女。
少女今天穿着男式的米白色粗布行衣，黑布厢带扎腰，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用布绳缚了，十分精神。
手中的剪刀一张一合，咔嚓作响，少女的脸上神采飞扬。
苏离渊没料到她那句拿狐狸毛做毛袄竞不是玩笑话，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没理他，径自走到床边褪去外袍，解了厢带。他急忙转过头，这个丑女人真是……就算他这个身子是……她也不能这般不知廉耻吧，共睡一床就算了，丑女人睡相还老实，没法忍受的是，这两天，她就堂而皇之在他面前换了两次衣服，解了三次腰带！
这般不避讳的换衣更衣，也真是有自知之明，她也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他有些刻薄地想着，但又不自觉想起少女换衣时光洁白皙的后背，纤细柔软……
正在苏离渊出神之际，少女已经背对他躺下了，身上只着了一件白色单衣，柔软的绸缎带着些许褶皱，却清晰的勾勒出少女的曲线。
他别开脸，闷闷地有些不快。那天她对着众人说，不会留下他，还……还轻薄了他……他实在是气急了，明明看这件衣服她的气息很淡，没怎么穿过，还以为她不怎么喜欢，没想到她竟会这么生气……
回头看了看已经入睡的少女，苏离渊半支起身子，看了看桌子上的剪刀，两只耳朵毛茸茸地立着。
明雪第二天早上穿好衣服，看了眼穿上安静睡着的小狐狸，心里一片柔软，气早就消了，只是要让小狐狸长点记性，磨磨它的脾性。
出了帐篷，天刚蒙蒙亮，空气分外清新，今天该她和林云给众人做早饭。
林云已经支起了锅，打好水就要开始煮粥，她忙走过去帮忙。
他还是身着紫衣，一派清贵风流，如往常一般彬彬有礼，淡淡地朝明雪笑了笑。
明雪看到林云的淡笑，也觉得很释然，他的未来繁花似锦，她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过客。
小狐狸也是一样，等引它上了正途，她便放它离开，她是将要消散的朝露。想着她的小狐狸，明雪觉得心里重重的，像是压了一块石头，眼前一片水雾。
她去日无多。
众人用过膳，又开始忙碌。明雪对自己说，只许难过一下下。少女迎着晨光，深吸一口气，提起唇角，抹去脸上的泪痕。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客栈开张（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