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空城与夏日痴》猫不皂

58、引信

　　叶瀚城也并不是一个惯于在人前秀恩爱的，他看到纪景，更觉得浑身不自在，拉着林维夏一起站起来，冲纪景点了个头打招呼：“Hello，好久不见。”
　　纪景的眼中闪过一抹讥讽的神色：“长兄为父，你和夏夏的关系刚确定，第一次见我就这么打招呼？会不会太轻佻了？”
　　“哥！”林维夏非常不满，这个时候摆兄长架子，未免有点过分了。
　　“前阵子就听说你要请我和榆阳吃饭，我还一直恭候大驾，没想到后面竟然没了动静。”纪景面上浮起揶揄的笑，并不理会林维夏，只看着叶瀚城，“原来只不过是假客气。怎么，叶先生打算都不跟我这个做哥哥的说一声，就想把我妹妹拐走吗？”
　　叶瀚城对于纪景的尖酸刻薄是领略过的，认识林维夏这么久，他也被纪景挤兑过很多次，知道这家伙其实也就只能在嘴上逞逞能。服务过那么多客户的叶老板，自然不会把这几句刻薄话放在心上，更何况这个人是林维夏的挂名大哥。
　　“我又不是人贩子，干不来这种拐卖人口的亏心事。只不过听阿夏说最近你们在忙时装周的事，恐怕无暇抽身，所以也不好意思前去叨扰。”叶瀚城一边说，一边自然地把手臂搭在林维夏的肩膀上，温柔地看了她一眼，“等你们忙完，我一定跟你们约个时间正式拜见。”
　　林维夏看着他满脸谦和的笑容，刚才心里紧绷的弦立刻就放松下来。其实她根本不必为叶瀚城担心，对付这种胡搅蛮缠的主，叶瀚城比她有经验多了。
　　只是纪景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垂下眼皮，轻轻“哼”了一声：“算了吧，你们也不会把我这个当哥哥的放在眼里。都是同龄人，也没必要搞那种虚头巴脑的事儿。再说了，妹妹大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管不了。还不是你们开心就好。”
　　得，话都被他说了，给个台阶也不下，非得站得高高的睥睨众人。林维夏不想再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干脆转移话题：“哥，这么晚了你跑过来干什么？”
　　“这宅子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就许你俩把这里当成行宫别苑，还不能让我过来触景生情一下？”纪景仿佛铁了心要把这令人尴尬的对话进行到底，说的话句句带刺。
　　“呵，触景生情？”林维夏心里的火儿也窜了起来，忍不住反唇相讥。“你不是把过去的事儿都忘了吗？有什么好触景生情的？”
　　“过去的事情，我确实忘了很多。但是前几天被你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了几段模糊的片段。比如……”纪景走到茶几边，伸手比划了一下，“好像就是在这里，我跟一个女孩第一次亲吻。”
　　林维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怎么能在叶瀚城面前说这样的话？他这是疯了吗？她顿时觉得胸口堵得喘不过气来，恨不能当场拉开架势跟纪景吵一架。
　　叶瀚城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这对话还是不要继续为好，他拉起林维夏的手：“咱们还是走吧，不要在这儿影响大哥了。”
　　林维夏没说话，叶瀚城不由分说地强行拉着她走。
　　纪景回头望着他们两个，神色竟然有一点点凄然。他其实很想见林维夏，但是看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后背浮起，仿佛不说几句难听的话，这毒素就排不出去似的。
　　叶瀚城和林维夏出了书房，在门口却撞见一个人——童飞抱着满怀的书，尴尬地看了他们一眼，低下头弱弱地叫了声：“Estella……”
　　“你怎么在这儿？待多久了？听墙角挺有意思的是吧？童飞，我真的小看你了，没想到你除了扮猪吃老虎之外，还有这么多本事呢？！”林维夏看见童飞，邪火上涌，此时一股脑地都发在了她身上。
　　童飞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我其实……”
　　“她跟我过来的，刚才看见那一幕，我怕她长针眼，就让她在门口等着。”纪景跟了过来，“夏夏，跟一个小孩置气，未免显得格局太小了吧？”
　　旁边童飞也忙不迭地解释：“Estella你千万别生气，也别生Eli的气。借鉴你的婚纱设计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这次只是求Eli带我过来还掉上次从这里借走的书，顺便还想再借几本看看……”
　　童飞自然知道叶瀚城是谁，自从上一次操纵人心小试牛刀之后，她尝到了甜头，心里慢慢产生了一些变化——你们这些人撕来扯去想利用我，不如让我趁乱把你们搅个人仰马翻，说不定还能从中渔利。
　　纵然林维夏曾经帮过她，帮她做衣服，送她墨镜，还给她取英文名，但这些在现在的她看来，不过是高高在上的人对蝼蚁的一点怜悯，并非真心。
　　林维夏虽然对童飞老实巴交的印象产生了一点改观，但并不知道她现在心里有这么多小九九。纵使如此也不得不被她气得一哆嗦，这孩子真的是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不由得扭头去看叶瀚城，后者仍然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似乎并未琢磨出童飞的话中有什么问题。
　　“你们也不用这么着急走。”纪景的目光在林维夏和叶瀚城身上转了几圈，慢悠悠地说，“老宅这么大，还能容不下我们四个人吗？”
　　“大哥说得对，咱们厨房还没收拾利索，总得弄好再走。”叶瀚城冲林维夏一笑，“咱们还是赶紧把活儿干完吧。”
　　林维夏点点头：“嗯，你先过去，我跟哥说两句话。”
　　叶瀚城离开，童飞也识趣地看了纪景一眼，低着头抱着书进了书房。
　　纪景见林维夏把叶瀚城支走，眼睛眯了眯：“怎么？要跟哥哥说悄悄话？不怕你的叶老板吃醋？”
　　“他有多吃醋，就证明他有多爱我。这点你大可不必这么操心。”林维夏觉得不能再惯纪景毛病，除非他真的想彻底把自己赶出他的生活，“不过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这么事事针对他？他是无辜的。”
　　“看着妹妹你跟未来妹夫情比金坚，我也就放心了。叶瀚城堂堂八尺男儿，心胸不会这么狭窄，他担得起这一点针对和怀疑。我知道你护夫心切，但是也别宠坏了他……男人也很容易被宠坏。”纪景木着一张脸，低声喃喃说道，他看向别处的目光突然变得涣散。
　　林维夏看了他一眼，觉得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转身向厨房走去。只听见纪景在后面突然说了一句话：“花园里的无尽夏很好看。”
　　但是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声：“可那已经是别人的花了。”
　　童飞刚刚迈着小碎步飞快地冲进书房，把她上次借的书按照记忆中所在的位置一一放回原位，包括林维夏那本册子。她已经把册子里面所有的设计图都扫描进了电脑，为了防止林维夏发现，还是把原本赶紧还回来的好。
　　将册子放回书架之后，她“怦怦”乱跳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一点。如果被林维夏或者纪景看到这本书在她手里，他们就会知道她短期内增强的功力不过是开了外挂，并非打开任督二脉。
　　尽管纪景已经声明不会再做他的老师，但这个事实还是不要被他们任何人发现。她已经费劲巴拉地走到了现在，绝对不能再被打回起点。
　　她刚把那些书归位，纪景就走了进来。童飞战战兢兢地回头看他：“我还能再借点书吗？”
　　“之前不是答应过你了吗？你想借就借吧。”他失神地坐在沙发上，靠着靠背轻轻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维夏回到厨房里的时候，叶瀚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在水池边洗手。她有点内疚，走过去搂住他的腰，轻轻靠在他的后背上：“辛苦你了，白天忙了一天，回来还要做家务。”
　　不知怎么地，叶瀚城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林维夏觉得奇怪：“你怎么了？”
　　叶瀚城笑着转过身来，将林维夏搂在怀里：“你刚刚那话，太有鲜明的时间标签了。”
　　“什么意思？”林维夏有些茫然。
　　“这是典型的恋爱或者刚结婚的人才会说的话，那还在一个相看两不厌，只知道疼人的阶段。”叶瀚城眼中的笑意愈发浓了，“要是结婚超过三年，再加上有了孩子，哪还会这么说话。肯定都是‘我在家忙了一天都累死了，你回来也不知道帮帮忙，就会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林维夏顺着他描述的场景想下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不会变成那样吧？”
　　“不好说。”叶瀚城摇摇头，“每一个母老虎都有过青春娇羞的少女时期，每一对夫妻也都以为自己能免俗。只可惜这生活太磨人，把美好的东西都磨掉了，只剩下能跟困难做斗争的强悍性格。”
　　“我们本来就是俗人，不敢跟时光叫板。不过呢……”他在林维夏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这方面我跟我爸学了不少，希望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生活。磕磕绊绊也好，甜蜜幸福也好，只要咱们能够好好消化好好沟通，也不见得就会变成母老虎和甩手男。”
　　“俗世生活多烦忧，小儿女们尽多愁。”林维夏低声说，“做人已经很难啦，不要对生活提那么多要求。顺其自然就是好的。”
　　迟疑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叶瀚城：“你不想问我童飞说的那件婚纱的事儿？”
　　“想问。”叶瀚城轻抚着她的头发，老老实实地说，“但又怕自己显得太小心眼。”
　　林维夏无声地笑了：“不瞒你说，其实我还担心刚刚跟童飞发脾气，破坏了在你心中的形象呢。可刚刚转念一想，似乎我在你心里的形象也并不怎么好。”
　　“你是有很多缺点，可是我喜欢。”叶瀚城想了想，犹豫了一下才问，“是不是不管我有什么缺点，你也会喜欢？”
　　“唔……”林维夏拖着长音思考了几秒钟，叶瀚城看起来目光充满期待又十分忐忑，他顿时觉得自己像回到了小时候，等着听老师宣布成绩般那么紧张。
　　看着他一度连呼吸都屏住了，林维夏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萌萌同学，放松一点。我又不是德育老师，不会拿放大镜找你缺点的。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就好啦。人无完人，你要是太完美，我还怕我自惭形秽呢。”
　　“其实那件婚纱是我刚学设计的时候画的，后来不知道怎么被童飞给看见了，她拿去改成了一件晚礼服，作为设计大赛的复赛作品。我这么耿直的人，当然不能眼睁睁看她抄袭，所以就说了她两句，纪景也让她退出了比赛。”
　　林维夏做出很随意的样子一笔带过，省略了那件婚纱诞生的原因。那是过去的事情，没必要现在翻出来让两个人都闹心。
　　叶瀚城点点头：“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那天你才显得那么不高兴？不管怎么说，抄袭都是不对的，尤其对于童飞这样初出茅庐的设计师来说，不能本领没学到，倒是学来一身臭毛病。”
　　“就是说嘛！”林维夏的表情也轻松起来，“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但是叶瀚城突然又想起纪景刚刚在书房里说的话，他说在那里，他和一个女孩第一次接吻。
　　叶瀚城的心没来由地疼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了。这种事情就是一个黑洞，想得越多只会让人越发狂躁。人都是有占有欲的，如果不加以控制，将来会在这种求而不得的欲念中愈发沉沦。他不想被这样的情绪左右自己的大脑。
　　不要打开那扇门，他在心里想。
　　林维夏看着叶瀚城眼神有些虚焦，轻轻拍了他一下：“你在想什么？”
　　叶瀚城回过神来：“哦，突然想到了工作上的事。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嗯，去我家吧，正好把我整理出来的资料带走。”林维夏想起那几大箱子东西，“下午我都整理好搬到门厅了，你先帮我把它们搬上车吧。我有本册子找不到，想去书房再看一眼。”
　　叶瀚城搬了一个箱子出去，看到纪景正坐在门廊下的摇椅中，望着花园里的无尽夏。他看到叶瀚城，主动开口：“这无尽夏是你弄来的吧？”
　　“对啊。”叶瀚城向停放在一旁的车走去，一边说，“听说这花的颜色跟土壤酸碱度有关，我就特意找人调出这种颜色。可惜植株太小，现在也只能装花盆放在这儿。等回头我找更专业点的师傅在这里直接培土，种出更大更好看的无尽夏，到了明年夏天就能花团锦簇了。”
　　纪景没有动身子，只是眯着眼，转了转眼球，紧跟着叶瀚城的身影。他看着叶瀚城来回几趟搬了好几个箱子，不由地问道：“这都是夏夏的东西？”
　　叶瀚城把这些箱子码在后备箱里：“嗯，她说是学习资料，想好好看一看。”
　　“哦？”纪景不由地挑起长眉，“她要学什么习？”
　　叶瀚城摊摊手：“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打算充实一下自己吧。”
　　他不知道林维夏有没有跟纪景说她想要做设计师的事，但无论如何这话也不该由他来说，所以他只能回避。
　　“哈，她以前上学的时候不用功，现在老大不小了，倒是懂得学习的重要性了。”纪景轻轻笑出了声，看着那些箱子，莫名地说了一句，“只要她不是想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走，从此不再回来就好。”
　　叶瀚城搬完东西，走到纪景旁边想喘口气，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地想要解释：“大哥，虽然我跟阿夏在一起，但她仍然是自由的。她依旧是你的妹妹，你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纪景突然抬起头来看他，他的眼睛藏在阴影中，叶瀚城看不清是什么神色，只看到两簇闪闪的光芒。
　　“那你就不想知道我们两个之前有什么样的关系吗？”纪景的声音不大，听起来似乎有点嘶哑。
　　叶瀚城觉得自己突然气短了起来，他的喉头颤了一颤，迟疑了几秒钟才说：“不想知道。我只要知道你是她大哥就行了。”
　　纪景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他把眼神移开，重新看向花园一角那一团无尽夏：“虚伪。”
　　这话戳进了叶瀚城的心里，可这时候他也突然觉得理直气壮起来，心想虚伪就虚伪，总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傻乎乎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可是纪景突然又开了口：“不过，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八年前7月30号法制日报第四版。说不定看完，你会想知道更多。”
　　叶瀚城迷惘地看了纪景一眼，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林维夏收拾停当，才跑去书房。童飞还在里面找书，看到林维夏进来，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
　　见她这副样子，林维夏真是顿时蹿火，她总算明白了聂榆阳为什么对童飞态度那么差。
　　这孩子一见人就畏畏缩缩，仿佛别人都要害她似的，尤其那双眼睛一直垂着，甚至不敢跟人对视，让人看来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大灰狼，而她就是只纯洁无辜的小白兔。
　　“这么怕我干什么？又做了亏心事？”话一出口，林维夏觉得自己好奇怪，怎么她也变得这么刻薄。
　　童飞低下头：“没，没有……就是觉得之前的事，太对不起你。”
　　林维夏一边在书架上浏览着，一边说：“你没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才刚起步，不能好的不学学坏的。有了第一次抄袭，就会有很多次——这样你从根儿上就坏了。”
　　突然那本寻找已久的册子映入林维夏的眼帘，她一把把它抽出来，翻了翻，自言自语道：“咦，就在这儿啊？之前怎么没找到，看来我真的是眼花了。”
　　她拿了本子打算离开，看了一眼童飞，把刚才的话说完：“靠偷来的东西得到的名声地位，不可能长久。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说完，林维夏便离开了书房。童飞目送她的身影，心里想道：“可是你跟我说过，‘机会就是机会，别管怎么来的，既然已经摆在了面前，就一定要死死抓住不撒手。’”
　　她看着手里的书，笑了一笑：“我不会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