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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章十 ...

  •   人间三月,桃香靡靡,又是十年,长白宗主令众弟子下山遛弯。泯清仔细交代三人要注意自身安危,将分配下的三套天、衣交给三人。

      天、衣名青鱼戏红莲,青黑透明的鱼翅为摆,荷叶滚滚之姿做了帷帽上垂挂的白绫,帽檐下白纱间坠有磨成水滴状的翠色翡玉。

      长老们在人间年关时换人驻守仙魔碑,长白也会按照人间习俗在年夜饭里蒸上一条甘露青鱼,象征吉利。

      容时长老在仙魔碑待了一甲子年,有些腻了仙魔碑的风沙,过年回长白吃了鱼,看着灯火通明的白鹿崖,觉得岁月静好,灵光一现,就画了青鱼戏红莲的雏形。又找彭祖要了金库钥匙挑了天灵地宝造了一套。觉得还不错就多造了十几件,白九琈雪一届的弟子都人手一套。

      因为没有按照雏形死板的做天、衣,十几件天、衣大体上虽相差不大,但各有特点。

      “雪儿出落得亭亭玉立,在外怕是会有贼人惦记,你们顾着点她,别光顾着除妖了。”泯清交代完,放下酒樽,才觉得开始暖和了。自散修以来他又尝得了人间滋味,依旧如此之好。

      三人换了天、衣跟在泯清身后前往白鹿崖,其他一届的弟子坐在核舟里冲白九和周易招招手,却对他们身边的琈雪疑惑了:“白师兄这是哪个师妹,怎么没见过?”

      “我师姐琈雪,继承了我师傅的衣钵修炼了无情诀。”白九偏过头皱着眉不说话,周易在一边笑着道,倒不至于让对座提问的师兄尴尬,“看上我家师姐了吗?”

      “哈哈,你家师姐养眼还不准我多看几眼?”那师兄看一眼自己身边怒气冲冲的师妹,不由补充一句,“比起我师妹要好看多啦!”

      那师妹鼓着腮帮,青葱似的双指在师兄腰间掐住一扭。却不多说什么,有些许好奇的看着一脸淡漠的琈雪。

      琈雪坐在船栏边,帷帽放在膝上没系在背后,靠着红木座椅,眼中倒映着青色山脚和雪白山头的水中倒影,偶尔白鹭划过水面,她会眨眨眸子,别人怎么议论她完全没听进去。

      对她来说,睁眼磕眼山水泯灭,风月消散。

      白九偏着头,和琈雪中间隔着微笑不语的周易。

      自十年前走水一事后,师兄就躲着师姐,不愿意和她说话和对视,周易想他是心中有愧,所以他害怕看见师姐这副模样,害怕和她说话。

      他心中也有愧,但师兄可以躲避,他不能抛下师姐不管。

      他无法忘记师姐塞他满口吃的,牵着他回洞府时摇晃的圆月,那时周朝将倾,他父亲将他托付给师尊。初到仙界长白看到了无边的素雪,又大又亮仿佛触手可及的月亮,以及被师兄牵着手在门前嬉笑的师姐。

      他幼时总在梦里求着仙女娘娘带他走,求着求着,如天仙下凡的师尊带他来了长白,看见了小仙女一样的师姐。

      他此生吃下的第一口肉是师姐给的,没有什么嫔妃皇兄可以再从他嘴中夺走。也无法忘记师姐在情、欲都被无情碑吞噬后做的事。

      其实就在走水后师姐醒来的那天,师兄与他设了一计,抓住了乱传师妹过往的人,也是那恶意放火的人——飞燕。师兄怒气冲冠,打了飞燕一掌,拎着极力反抗的飞燕到掌门面前述说实情。

      要说恨不恨飞燕,他不知道,但有一瞬他是恨得恨不得拆了飞燕。飞燕有父有母,父亲在周朝亡后服侍了新的君主,每年还会派人在长白界外守着下界历练的弟子,给她时不时捎点吃的玩的。

      可她就是宁愿在长白吃苦头也不愿意回人间,他在师姐被人嘲笑身世时找她说过师姐说的话,她却说什么,她说:我都听到了,但我是你父王给你指定的妻子,你都不走,我怎么能走?

      周朝早就亡了,在他来长白两月后。没有什么周王,没有什么指定的妻子。飞燕讥笑着说这种话,只是为了踩他一脚。

      那时他是恨的。看到师姐在院子里哭的时,他也是恨的。可是飞燕喜欢师兄喜欢到不惜烧了师姐的脸,喜欢到明知面前摆的竹简刻的是魔道也要修炼。

      人的身子修炼魔道,不疯才怪。

      他不愿意看宗主如何处置一个小小的魔修。看着,心里会生罪恶,师姐说的君王之道,他不想走,所以他去给师姐熬药。

      他当时进了厨屋,正午的长白依旧很冷,只有刺眼的白光,不见圆日。

      一眼看到师姐披散着头发穿着单薄的白袍连鞋都未穿,就那么站在锅前握着几把筷子发蒙。她身前摆着几个菜,都是师兄和他最爱吃的。

      他鼻子一酸,突然就觉得师姐这样很可怜,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遭受这种事。

      直至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时,琈雪才大梦初醒般,眉眼一低显得有些阴沉,将筷子递出手,周易手微抖没接住,筷子摔落在地粘上草木灰,她扶额说了一句:“随你吃不吃。”

      她就像忘了什么是柔情似水,忘了做事的原因,带着若有若无的恐惧,匆匆忙忙与他擦肩而过,往自己的洞府去了。

      明明人间除夕,长白最冷的时候,连宗主都裹着三层大衣不愿出门,她却感觉不到冷似的,脚步一顿都不顿,也不发抖,就那么一步一步走回洞府的。

      他想,如果不是无情诀,如果不是他生父,师姐就不会是这副麻木不仁又可怜的状况。

      其实师姐内心可能想要散修的?周易见到琈雪时都会有这个荒唐的想法,可是越荒唐,他就越发坚信了自己可以劝说师姐去抗拒无情碑。

      “哇,师兄。”对座的师妹握紧师兄的衣袍俨然屏住了呼吸仰着头看前方的山关。

      长白与凡间之间有一座山相隔,名天虞,山阴似梯,山顶有一堆岩壁围成的小沟渠,由其流得的第一捧清水向山下汇成央央的水瀑,经过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山梯,到了山脚断壁的时候直飞而下。飞湍瀑流旁,长白的第一代宗主在此挥剑刻下了‘寻龙’,所以绝壁素湍后的巨大洞道叫寻龙路。

      天虞之姿无论看多少遍都不会够。

      核舟摇摇晃晃,几乎要崩溃的样子,一堆弟子扒在撑船的长老身上啊啊啊的叫,还有弟子凭栏向长白方向说着遗言。

      “师傅记得来年给徒儿烧个白切鸡!”

      “我也来!师傅记得来年给徒儿的一百八十三本画册烧过来!”那弟子顿了顿,嫌不够,“如果有新出的记得买一份烧给徒儿!”

      “一群臭小子。”长老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沫,费劲的从一堆弟子紧紧的拥抱中抽出手来掐诀。便见召来的船桨悬在船身上方化为百尺的巨阙。

      水幕降下,打在巨阙上一阵轰轰隆隆的像天边打起的巨雷阵阵。巨阙却岿然不动,在进了寻龙洞时一抖剑身,泼了四周岩壁一滩水,它在空中悬飞数圈化作三尺,稳稳停在那执桨长老身前。

      寻龙洞左右不点灯火,不嵌明珠,弟子们安分的在黑暗中睁眼瞎,等适应了周围环境,有弟子又啊啊啊的叫了。

      “要撞了!撞上去了!”

      原是船前无路了。

      船前岩壁上毫无屏障的气息,弟子们都知道这不是长白设下的阻挡凡间凡人的障眼法,一群弟子又开始鬼哭狼嚎。

      “……”坐在船头的长老掏掏耳朵侧卧到船上。船身忽然一颠,不少弟子头撞船蓬,正骂骂咧咧,一睁眼,船前不知怎么又多了个很大的洞,足以让核舟摇摇摆摆的过去。

      “核舟可以变小!”对面早有准备没被撞头的师兄哈哈笑着一旁的师妹。

      “啊!那你不早说!讨厌师兄!”

      “行了别吵。”卧在船头的长老道,“有些弟子进长白时是从这条道来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寻龙洞其实到刚刚那就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暗渠露出水面的部分只有拳头大小,核舟现在只有一个核桃大,你们也就是蝼蚁大小,如果太吵被水下的鱼发现吞吃了那就有些麻烦了。”

      暗渠虽小,但其在天虞山中歪歪扭扭,也有个百里,最终出了长白时,一堆弟子都睡着了,连白九和周易也不幸免。

      长老起身一看只有一个弟子坐的依旧端正却从上船来就未张过口。

      “喂,小妮子过来。”长老招招手,琈雪抬眸,将帷帽带在头上走向前坐在一边,“会不会唱山歌?”

      此时已过暗渠,核舟也恢复到正常大小,山南水北之处,娟秀青山像一个个碧螺。

      “会。”琈雪如实回答。

      “那我来问,你来答!”长老来了精神,腰杆都挺直了。如水屏障漫上船身将两人排开在外。

      “老夫也不是二八少年,问问小妮几多愁?”

      “……”琈雪沉默一下,“我已活过二十载。”

      “……少废话!回答回答。”

      “少年愁,化水可裂竹筏,拟岳可唤长白。”

      “身从何来?”

      “……桃花满径,相思之处。”青蓝的水,薄薄的白烟中倒影着凌厉的眉眼,有些不近人情的嘴角。

      琈雪透过水面看着一旁的长老,他身着灰袍,笑着回看她,眼如池中的贝珠,容颜却无论如何都记不住。

      障眼法。

      “我不唱了。”琈雪起身,拂袖要去。

      “乖妮子,坐下。”那人也不装了,仰头望着琈雪,拍拍身边的位置,“你也别恼,我就一问。其实你的身世你师尊早都告诉我了。”

      “哪为何还要再问?”琈雪背对他站在屏障前,袖袍下,双拳握紧。

      “想不想再回去看看?”彭祖打开扇子,悠然的扇风,远远看着,青水白衣披散着墨发倒也像那么个少儿郎。

      “都可以。”

      折中的回答。

      彭祖低垂着眸子,回忆起泯清修炼了无情诀后总用这种语气回答。

      -“孙子今天吃什么?”
      -“随意。”

      -“孙子要不要去凡间一块玩?”
      -“随意。”

      -“孙子!我今天……”
      -“师叔我金仙早成,前日挑了一处福地建了洞府。”
      -“哎?没经过老子同意就挖老子的山!”
      -“不是这座山。”
      -“哪里?”
      -“随意挑选的,不知道山名。”
      -“……”

      总是随意,他可不能像泯清一样随意,算算年龄,他也就几百年可活了。

      两千年前的三件大事中的最后一件事——神界不知所踪。

      所以不管他如何努力去修炼,始终不能成神,就算有了一身神魄又怎样?也要按天地规律,死后长眠。

      “你们修炼无情诀是不会忘记往事的吧?”彭祖道。

      “不会。”琈雪如实回答。

      原来……

      在泯清疏远他修炼无情诀时,他曾以为再没机会了。问过泯清:“你还记得为何要建立仙魔碑吗?”

      泯清回答:“为苍生。”

      好一个为苍生。明明就不是,明明就是为了他。可真是伤了老王八的心呢~

      还以为修炼无情诀让泯清想不起来往事,现在看来就是泯清不愿承认自己修炼之前的感情……

      看来那个红着鼻子说着“难舍君落泪,既不善安慰,便为君斩断这心魔。”的少年又回到他的身边了。

      彭祖呼出一口气撤下屏障,待琈雪正准备坐下,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怒吼一声:“都给老子滚下船溜达去!”

      琈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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