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勇士的公主》猫中大王

6、赎罪

　　我抛开那个离奇的梦，赶紧起床洗漱，整理行李。一切准备妥当后，便启程出发。

　　终于在第二日下午，我抵达营地。向守卫的卫兵出示身份证明后，不一会，公主的副队长便一瘸一拐地出来迎接我了。这是一个沉稳有力的中年男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还未痊愈，头上缠着绷带，左手吊着石膏，不过看起来精神尚好。

　　我肃然向他敬了个礼，然后问道：“公主呢？”。

　　“在湖边散心，放心，伤势已无大碍了”，副队长带着我到一顶空帐篷前，要帮我把行李放进去，我哪能劳动病号，慌忙抢上前自己放好了。他倒也没有再勉强自己，帮我叫来了一些热水和生活用品。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转头对我说，“公主心情不好，你多多开导”，然后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我沿着一条灌木丛生的小道来到湖边，此时正值黄昏，半边天燃起了红霞，一直烧到湖里，造成了半边冷蓝半边火红的奇特景观。我沿着湖边走，不一会儿便看到了公主屈膝坐着的孤单剪影。她双手搭在膝盖前，双目眺望着湖的对岸，仿佛在看这黄昏奇景，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

　　我走过去，在她旁边盘腿坐下。

　　她转过头，对我笑了笑，我这才发现她眼圈微红，略带泪痕，这一笑，比哭还让人心疼。

　　她把头靠过来，像小时候一般，我默契地伸直了腿，让她枕着。我一手撑地，一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发质微微粗糙，有些暗淡，有些凌乱，可见好久没有保养了，让我更加心疼。做公主的，哪个不养尊处优，可是这个公主，却总是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我们俩谁也没有说话，公主继续看着湖景，我看着公主，虽然无话，却没有丝毫尴尬，反而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宁静，沉淀了这周遭的悲伤落寞。我们如同回到了小时候那个相互依赖的时光，对方便是自己的所有，自己也是对方的所有，纯粹又心安。

　　半晌，公主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哀伤：“这儿景色真美……可是我的队员再也看不到了。”

　　我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抚摸她的头发，希望能给她点安慰。

　　“托尼，阿斯卡，亚历山大，马修，多兰，梅森，布兰登”，她叫出了所有队员的名字，然后道：“全死了，因为我的判断失误，所有人，全死了。”

　　她沉默了一阵，继续开口，语气较之前起伏了许多：“那天出发前，托尼恰好收到了未婚妻的来信，手舞足蹈地告诉我们，战争结束后便举行婚礼，到时候我们都要参加，一个都不许少；马修，他的儿子才三岁，是他捧在掌心的小宝贝，有空就要拿出儿子的画像看一看；梅森是个好丈夫，总是随身携带着一个小本子，里面写满了送给妻子的情诗，我偷看过，嘿，说实话写得挺烂的，不过感情真真热情似火；布兰登有个年迈独居的母亲，总是希望战争快点结束，好去照顾她；亚历山大，总是后悔自己以前做事太混账，伤了父母心，决定打完仗后便回去好好和他们道歉；阿斯卡，多兰，两个人，那么年轻，都还是孩子…… 多兰还是个女孩子，正值活泼可爱的年纪，我应当保护她的，结果她挡到我的面前……”，公主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痛苦，仿佛将要溺水的人，而身边连一根飘浮的稻草都没有。她突然起身，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乞求般地问我，“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跟他们的家人交代！”

　　我无法回答，只能苍白地安慰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公主，别这样，战争不是你的错。”

　　她似乎听不见我说话，兀自跪了下来，头磕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喃喃自语：“都怪我，是我下令让他们乘胜追击的，该死的应该是我，我为什么没有死，我应该死……”。

　　我抱着语无伦次的公主，心中惊恐，大声地对她说话，想要和她沟通。可是她仿佛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对我的话毫无反应。见她愈来愈疯魔，我只好粗暴地把她拉起来，给了她一个耳光。

　　她终于不再吵闹，只是捂着脸，掉着眼泪，一脸委屈茫然地看着我，乖乖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对她说道：“公主……人死不能复生……你既然觉得有责任，那我们一起尽量去弥补，好吗？你想，他们的家人已经很可怜了，只剩下你能妥善照顾他们，我和你一起去，为死者们祷告，祈求生者们的原谅，好吗？”

　　她当即不住地点头，抱着我失声痛哭起来。

　　我了解我的公主，她心地善良，是非分明，做错了一件小事都会内疚很久，冠冕堂皇的安慰只会让她更加厌恶自己。战争哪有不死人的，今后她要面对的挫折只会更多，我愿陪她一同赎罪，一直赎到她的内心安定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