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玥传》九九如久

77、旧人

　　夜色将近，司徒府大门口一片寂静。一个尼姑装扮的人身后背了个八九岁孩童，步伐踉跄的走了过来。她扫了一眼门口值班的几名弟子，请求道：“几位施主，烦请通报司徒少主，贫尼有事相求。”
　　这名尼姑头上戴了顶斗笠，笠檐的纱巾垂下来，根本看不清她的面貌。只是她的左臂袖筒空空的，格外显眼。本是残缺之身，如今又背了个半大晕迷过去的孩子，甚是吃力，连呼吸都重了好几分。几名弟子互看一眼，心中多了几分警惕。一名弟子开口问道：“不知你有何事相求？说出来，我也好进去替你通报。”
　　那名贫尼小心的将背上孩子放下来，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她语气着急道：“这孩子中了很重的毒，还请司徒少主救命。”
　　另一名弟子快步上前，他打量了一眼那个晕迷过去的孩子，只见她脸色发青，唇色黑紫，的确是中毒之症。他冲门口道：“这孩子的确中了很深的毒，快去禀报司徒少主。”
　　先前开口的那名弟子叮嘱道：“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我这就去禀告司徒少主。”

　　不一会儿，司徒宸翼一行人匆匆赶了过来。昙玥跟在司徒宸翼身旁，郎才女貌，宛如一对璧人。笠檐下轻轻动了动，不知道是因为今夜的风大，还是过于担心怀里的孩子。
　　司徒暮云上前抓起孩子手腕，把了把脉，断定道：“这孩子的确中了很深的毒，毒已入体，得及时救治才是。”
　　司徒宸翼扫了一眼那名尼姑，询问道：“你可知这孩子中的何毒？”
　　那名尼姑低声道：“两日前，我去寺庙后山拾柴，无意中在一山洞里发现了这名孩子。发现她时，她身边有许多蝙蝠的残骸。大概是这孩子饿极了，为了活下去只得拿蝙蝠充饥。那山洞里的的蝙蝠都是长了许多年的毒物，大概是食用了那些有毒的蝙蝠，这孩子才中了毒。贫尼已经请师太看过，师太说这孩子中的毒非寻常解药可解，她也爱莫能助。贫尼与这孩子也算缘分一场，自是不忍心他如此下场，故连夜查阅寺中所有古籍，终得一法，只是怕此法难以实施。”
　　司徒暮云眉头微皱道：：“这位小师傅，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到底是什么法子。”
　　尼姑轻叹一声，道：“有一世外桃源名‘紫桑村’，村后山上有白色灵狐，食之不睬，可禁百毒。我们只需要捉到这白狐，取它一点点血，便可以救活这孩子。”
　　徐铃兰脱口道：“‘紫桑村’乃世外桃源，踪迹隐秘。要想寻得它所在，只怕十分不易。”
　　那尼姑喜忧参半道：“或许是这孩子吉人自有天相，贫尼我有幸从古籍中寻得一张记载紫桑村的地图。只是那灵狐最擅长隐藏，要找到它并非易事。贫尼实在怕，怕这孩子挨不过去。”
　　司徒宸翼劝慰道：“小师傅不必忧心，司徒府一定会竭尽全力救这孩子。”
　　那尼姑激动道：“人人皆道司徒少主宅心仁厚，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贫尼在此，替这可怜的孩子谢过司徒少主。”
　　司徒宸翼温和道：“小师傅不必客气。今日天色已晚，你们二人暂在府中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再一同前往紫桑村。”
　　那尼姑连连感激道：“谢过司徒少主。”

　　一名弟子赶紧上前抱了那孩子，随司徒暮云一行人一道进去了。昙玥目光一直静静的停留在对面那名尼姑的断臂上，心中若有所思。见她抬脚准备走，眸中寒光闪烁道：“这位小师傅请留步，昙玥有事要请教。”
　　司徒宸翼感到些许意外，心中虽不清楚她要做什么，却知她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他将外面衣衫解下，轻轻替昙玥披上，关切道：“夜晚风大，早点回来。”
　　昙玥微微一笑，道：“放心吧。”
　　司徒宸翼轻轻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那贫尼幽幽道：“这位姑娘当真好福气。看得出来，司徒少主很宠你。”
　　“对，他的确待我很好。”昙玥毫不掩饰道。
　　那贫尼嘴角微微一抽，勉强笑道：“那贫尼祝姑娘和司徒少主白头偕老，幸福永久。”
　　昙玥盯着她，似笑非笑道：“看来佛门净地是个好地方，念的经多了说出来的话也更动听。你说对么？阿原。”
　　那贫尼浑身一僵，咬牙道：“昙玥，原来你早就认出了我。”
　　昙玥嘲笑道：“我可不像你这么没礼貌，见了熟人也不打声招呼。”
　　阿原沉默片刻，道：“以前的那个阿原早已经死了，我既已入了空门，便是重生了一次。所以，我不认你也没有什么。我知道我以前做过许多错事，可我失去了一条胳膊，已经得到了惩罚。昙玥，我不奢望你可以宽恕我的过去，我只希望你不要阻挠司徒少主去救那个孩子。毕竟，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好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词，你以为我会信吗？”要不是了解她过去的为人，昙玥很可能被她这番话打动。可惜她偏偏太了解对方，知道她是一条毒蛇。她冷声道： “阿原，你骗大家去紫桑村到底有什么阴谋？”
　　阿原怔了怔，苦笑道：“昙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可以与金大小姐冰释前嫌，却独独放不下对我的成见？”
　　昙玥眸中凛冽，道：“因为你和灵儿不一样。灵儿虽骄傲任性，本性却善良真诚。而你，从心里面善妒，狠毒，我从来不相信一个心肠坏掉的人可以从善。”
　　阿原不再反驳，她露出一个无比邪恶的眼神，幽幽道：“昙玥，你信不信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我想，你也不愿意见死不救吧。如果没什么事，恕贫尼先告退了。”
　　昙玥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眸沉了下去。她冲值班的弟子吩咐道：“今夜，派两个人守在她门口。司徒府府邸颇大，以防她在半夜迷了路。”
　　几名弟子立马心领神悟，他们平日里和妖魔鬼怪打交道多了，自是知道人心险恶的道理。况且他们心中早已认定昙玥是司徒府未来的少夫人，她的话便是司徒宸翼的话。几人互看一眼，恭敬道：“是，玥儿姑娘。”

　　屋内，阿原摘下头上的斗笠毫不留情的重重扔到地上。她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眼神，道:“昙玥，让你再嚣张会。等到了紫桑村，自有人收拾你。”
　　原来，昨日，司徒宸翼和昙玥手拉手从‘金玉良缘’离开后，街角一隐秘处，阿原气的牙痒痒，道：“昙玥，你把我害的这么惨，你凭什么这么幸福？凭什么？”
　　“怎么，又想着害人？果然，一个人心肠坏了，连佛门净地也是没法感化的。”一个穿着绿色衣裳蒙着面纱的女子嘲讽道。
　　阿原不满道：“你是谁？要想长命，我劝你千万别多管闲事。”
　　绿衣女子笑道：“我是来帮你的人。”
　　“帮我？”阿原冷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绿衣女子嘲讽道：“因为，我知道像你这样的残废，连司徒府的大门都进不去一步。你，需要我的帮忙。”
　　“你。”阿原最讨厌别人说自己残废，可是面前这个人说的却是事实。司徒府防守森严，自己就算身体健全，凭自己那点本事也进不去司徒府的大门。更何况，现在自己还少了条胳膊。她咬了咬牙，道：“你打算怎么帮我？”
　　绿衣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药瓶道：“你想办法把昙玥引去紫桑村，剩下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阿原一脸怀疑道：“你说的可是世外桃源‘紫桑村’？”
　　绿衣女子轻描淡写道：“没错，世外桃源‘紫桑村。’我会给你一张地图，你到时候把昙玥引过去便可。”
　　阿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好一会，终于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药瓶，笑道：“我现在开始相信你有能力替我除了昙玥。”
　　绿衣女子眼里涌起一丝复杂，道：“不是替你，是替我自己。”
　　阿原谩骂道：“看来那狐媚子得罪的人还真不少。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引到紫桑村。”
　　可惜，她最终还是没舍得逼自己吃下那颗毒药，所以，她让那个孩子吞下了那颗毒药。然后，她才有机会表演了刚才司徒府大门口那幕。她本以为自己的表演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昙玥轻而易举的看穿了。她想起昙玥挖苦自己的那些话，简直恨不得立马潜入她房中将她掐死。她越想越气，觉得胸口发闷，刚打开房门透透气，忽然发现门口站了两名弟子。她咬了咬牙，心中立马明白是昙玥干的。她只得强行咽下一口气，关上房门，气鼓鼓的上床睡觉去了。
　　清晨，东边刚出现一抹早霞，司徒府的马车便准备出发了。司徒暮夕本来安排了数十名弟子同去，可司徒宸翼说那本是世外桃源，此去只是为了救人，不希望打扰到那方净土。司徒暮夕只得作罢，并再三嘱咐大家千万小心。马车里坐了四个人，除了那个中毒晕睡不醒的孩子和阿原，还有司徒宸翼和昙玥。昙玥故意说自己头晕不舒服，借机和阿原同坐一匹马车，好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司徒宸翼本来打算骑马走的，见昙玥不舒服，心中不放心，索性陪她一起坐马车。最后，司徒暮云和徐铃兰也放弃了骑马，两人坐在马车前，当起了车夫。就这样，马车驶向了紫桑村的方向。

　　昙玥将头轻柔的靠在司徒宸翼的肩头，乖巧的像一只猫咪。司徒宸翼则一脸怜惜的看着昙玥，心疼的牵着她那柔弱无骨的小手。阿原看着昙玥和司徒宸翼一副恩爱无比的模样，内心无比怨恨。要不是这马车足够大，她都怕控制不住自己想掐死昙玥的冲动。为了避免这种冲动发生，她只得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昙玥本就一直监视着阿原，自然是捕捉到了她脸上那抹转瞬即逝的怨恨。她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心道：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司徒宸翼见昙玥动了下，忙关切道：“玥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昙玥柔柔一笑道：“没有，只是方才胃里恶心了一下。”
　　司徒宸翼一脸担忧，拉紧了她的手，冲外面道：“云弟，你慢点驾车。”
　　徐铃兰忙道：“玥儿，你没事吧？”
　　昙玥应道:“大兰，我没事。方才，只是恶心了一下。”
　　司徒暮云随口道：“玥儿，你不会是有了吧？”
　　昙玥一脸无奈道：“暮云，你想多了，我真的只是单纯的恶心了一下。”
　　司徒暮云逗趣道：“你晕车这么厉害，以后有了可更坐不成马车了。”
　　司徒宸翼一脸认真道：“那就不坐马车，想去哪，我抱你去。”
　　阿原内心长叹一声，瞥了一眼那晕睡的孩子，心道：此刻，我是多么的羡慕你啊。早知道要在这里看这个讨厌的女人秀恩爱，我一定会选择自己吞了那颗毒药，真是造孽。